政府债务规模对政府稳定影响的实证研究

胡穗　胡南

摘 要：政府债务规模对政府稳定具有重要影响。通过对41个国家（地区）16年的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发现：政府债务规模越高的国家（地区），政府稳定指数越低。总体而言，政府债务规模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相应降低约0.03。研究还发现：人均GDP增长率与政府稳定指数呈现显著正相关，人均GDP增长率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相应提高约0.07；失业率、腐败指数与政府稳定指数呈现负相关。为提高我国政府稳定指数，一要加强监管，严防政府债务增速过快，准确判断、防范和化解政府债务风险，牢牢守住不发生政府债务系统性风险底线。二要科学选择政策工具，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稳定并维持适度的GDP增长率。三要反腐挽民心，民生换民心，严惩腐败，提高就业率，巩固和优化政府执政资源。

关键词：政府债务规模；政府稳定；人均GDP增长率；失业率；腐败

作者简介：胡 穗，湖南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湖南 衡阳 421002）

胡 南，中山大学数据科学与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与应用研究所研究助理（广东 广州 510006 ）

一、 引 言

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后，各国政府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衰退而普遍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政府债务增速相比以前大幅提高。快速增长的政府债务规模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刺激了经济发展，另一方面规模庞大的政府债务使得债务危机隐现，严重威胁国家安全与政府稳定，例如欧洲五国（葡萄牙（Portugal）、意大利（Italy）、爱尔兰（Ireland）、希腊（Greece）和西班牙（Spain））就因债务问题导致国家濒临破产、执政党与政府更替异常频繁。中国政府债务规模增速也不例外，债务率从2008年的31.7%增加到2015年的44.4%（数据来源于国际清算银行），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和穆迪分别指出中国发生债务危机的可能性逐渐增大，并分别于2016年3月2日和3月31日将中国主权信用评级由“稳定”等级下调至“负面”等级。2017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四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切实把维护金融安全作为治国理政的一件大事。政府债务安全是国家金融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政府债务规模对政府稳定的影响已经日趋重要和紧迫。

二、政府债务规模对政府稳定的影响机理

经济和政治是相互影响的，Fred Block and Peter Evans（2009） [1 ]认为，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彼此相生相灭，经济活动产生于市民社会之中，市民社會又引起国家的构建，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之间构成了生产性的互动机制。Carruther（1999） [2 ]认为经济利益和国家政治是相互影响的，他认为政治在影响经济的同时，经济也会通过内在力量影响政治。MJ Gasiorowski（1998） [3 ]实证研究了宏观经济状况与政治稳定之间的关系，指出低经济增长率通常会提高动乱、政变以及政府更替发生的概率。Reinhart和Rogoff（2010） [4 ]研究认为，当政府债务与GDP的比值达到90%时，政府债务对经济增长开始有负面影响。

面对过高的债务规模，政府只能在放任政府债务继续增长与控制政府债务规模之间进行两难选择。如图1所示，如果政府选择放任政府债务增长，那么当债务增加到一定规模时就会爆发债务危机，引发群众对政府的极度不满，政府稳定指数迅速下降。如果政府认识到了过高债务规模的危害性，就要控制债务规模的持续增长，以此来化解债务规模引发的危机。政府选择化解债务危机的手段通常主要有增加税收、缩减开支以及开征通货膨胀税等。增税往往会直接加重纳税人的负担，提高人们的痛苦指数，导致对政府不满。缩减开支则会直接降低人们所能享受到的福利，根据Duesenberg（1959） [5 ]的棘轮效应理论，人们的消费习惯难以短时间内调整，养成了高消费习惯的人们更难以适应收入的突然减少，因此如果政府缩减人们的福利支出，政府将面临群众的强烈抵制。开征“通货膨胀税”的方法降低政府债务，虽然比较隐蔽，短期内人们不易发觉，但是持续的通货膨胀同样会引发一系列的经济和社会问题，降低政府稳定指数。

综上所述，可以发现，在政府债务已经很高的情况下，政府不论是放任债务不管，还是增加税收、缩减开支以及开征通货膨胀税，政府债务的增长对政府稳定都会有负面影响。

三、指标选取和模型建立

1. 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了41个国家（地区）（19个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和22个发达国家（地区））16年（2000年到2015年）的面板数据。其中，政府稳定指数采用国家风险国际指南数据库（ICIG）提供的政府稳定数据来表述；政府债务规模采用政府债务余额与GDP的比值来表述，政府债务规模的数据来自于国际清算银行的统计公告（BIS Statistical Bulletin，2016）；腐败指数来源于国家风险国际指南数据库；人均GDP增长率、失业率来源于世界银行的WDI数据库。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

选取的41个国家（地区）的详细分类如表2。

2. 模型建立

本文先后用到了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具体的模型设定如下：

partyit=？琢+？酌debtit+？渍gdpit+？装Xit+？滋it

其中，t代表时间，i代表国家（地区），debtit是政府债务余额与GDP的比值，用来表示政府债务规模， partyit是政府稳定指数，Xit是一系列的控制变量，？琢是不可观测的固定效应，？滋it是随机误差项。

3. 变量选择

选取政府稳定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政府债务规模以及人均GDP增长率为解释变量，失业率与腐败指数作为控制变量等，每个变量的解释说明如下：

（1）政府稳定指数。该指标在综合考虑了国家政治、政府的执政能力、执政业绩和执政风险等多方面因素后，给每一个国家（地区）在0—12内打分，分值越高表明该国当年该届政府越稳定，分值越低表明该国当年该届政府越不稳定。endprint

（2）人均GDP增长率。GDP增长率有年总GDP增长率和年人均GDP增长率。本文选用人均GDP增长率，是因为人均GDP增长率更能体现一个国家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情况。根据Mankiw（2015） [6 ]的研究，高的人均GDP能够带来高的生活水平，如果人均GDP增长率为正值，人们生活水平处于改善状态，人们对该国当年该届政府持认可态度；人均GDP增长率为负值，人们生活水平处于下降状态，人们对该国当年该届政府不满程度加深。本文预计人均GDP增长率与政府稳定指数正相关。

（3）政府债务规模。前文已述，在债务规模已经达到很高的基础上，不论政府是放任债务增长，还是想办法控制债务增速，都会降低政府稳定指数。本文预计政府债务规模与政府稳定指数负相关。

（4）腐败指数。腐败指数的数据来源于国家风险国际指南（ICRG），该指标的数据范围为0—6，指数越高表明该国当年该届政府执政时期国家越腐败，指数越低表明该国当年该届政府执政时期国家越廉洁。本文预计腐败指数与政府稳定指数负相关。

（5）失业率。降低失业率是各国政府的执政目标，失业率增加意味着人们群众不满的增加，会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会导致政府不稳定。本文预计失业率与政府稳定指数负相关。

四、估计方法、实证与稳健性检验

1. 估计方法

静态面板模型主要有混合面板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三种，其中混合面板回归相比较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而言，忽略了个体间的异质性，可能导致误差项与解释变量相关，使得估计结果不一致。因此，本文主要在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中进行选择。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的区别主要在于个体效应是否和解释变量相关，其中固定效应假设个体效应和解释变量相关，随机效应假设个体效应和解释变量不相关，基于此Hausman（1976）⑦提出了检验模型固定效应还是随机效应的方法，即在原假设为个体效应和解释变量不相关的情况下，看统计量是否拒绝原假设。由于本文的数据依次要用到全部样本国家（地区）、全部样本中的发达国家和全部样本中的新兴市场国家（地区），本文对模型一、模型二、模型三以及模型四分别进行了三次Hausman检验，鉴于各模型检验结果基本相同，这里只给出了模型四的Hausman检验结果。Hausman检验的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前两次P值小于0.05，拒绝原假设，选用固定效应模型，最后一次， P值大于0.05，接受原假设，选用随机效应模型。

2. 实证检验

首先用全部样本国家（地区）进行模型估计，在刚开始变量并没有都加入模型中，模型中只加入了人均GDP增长率以及政府债务规模两个变量，在此之后，依次加入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两个变量，最后把四个解释变量都加入模型中。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如表4所示，常数项、政府债务规模与人均GDP增长率都在1%的显著性水平内显著，其中人均GDP增长率的系数为正，政府债务规模的系数为负，表明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政府稳定指数呈正相关提高；随着政府债务规模的逐渐累积，政府稳定指数呈负相关走低。这与前文的指标选取所预计的方向是一致的。

失业率和腐败指数两个变量虽然不显著，但是系数为负，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明两者对政府稳定的负面影响。失业率越高，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稳定，政府稳定指数就会越低；腐败指数越高，人们的不公平感就越强，对政府的满意度就越低，政府稳定指数肯定也越低。

本文收集了41個国家（地区）的面板数据，可以开展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和发达国家（地区）的比较研究。发达国家（地区）和新兴市场国家（地区）的实证结果分别如表5和表6所示。

表5与表4相比较区别不是很大。首先，系数的大小有细微的区别，就模型一而言，在全样本条件下，人均GDP增长率每增加1%，政府稳定指数增加0.073 6；政府债务规模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降低0.029 3。而在发达国家（地区）样本的回归结果中，人均GDP增长率每增加1%，政府稳定指数增加0.0807；政府债务规模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降低0.042 5。此外，腐败指数的回归系数由负变为正，但仍然不显著，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样本量较少，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发达国家（地区）腐败指数普遍比较低，腐败指数对政府稳定的影响较小。

表6、表5和表4相比，首先，政府债务规模系数虽然仍然为负，但不再显著。不再显著的原因可能与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债务的使用效率较高有关。新兴市场国家与发达国家处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要素禀赋差异决定了资本使用效率的不同（Lin，2010） [8 ]，郭步超、王博（2014） [9 ]的实证研究也表明，发达国家（地区）和新兴市场国家（地区）的政府债务具有不同的门槛效应，发达国家（地区）因为债务投资的收益率低于新兴市场国家（地区），政府债务规模的门槛值相应地低于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其次，失业率与腐败对政府稳定的影响都不显著且系数符号变为了正号，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样本量较少，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内部差别比较大，例如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内部的威权体制国家可能会降低失业率和腐败对政府稳定的负面影响（王洪涛，2013） [10 ]。

3. 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模型估计结果的稳健性，通过选择不同变量和检验面板单位根，对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

第一，变量选择问题。用总GDP增长率来代替人均GDP增长率进行回归的结果如表7、表8、表9所示。发现表7、表8、表9与前面的表4、表5、表6相比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第二，内生性问题。由于政府稳定与否可能会对政府债务规模产生影响，模型的设置可能会产生内生性问题，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工具变量对政府债务规模进行替代。工具变量的选择一般要求其与解释变量相关，与残差项无关。基于此，本文选择用政府债务规模的滞后一阶作为工具变量。endprint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见表10，表10的回归结果与表4、表5以及表6中的模型四的回归结果基本相同，Sargan检验P值也都小于0.05，拒绝存在过度识别的原假设。值得一提的是，在全样本国家（地区）工具变量回归结果中，腐败指数对政府稳定指数的系数通过了5%的显著性水平，表明腐败确实对政府稳定有重要影响。

第三，单位根问题。宏观经济变量容易出现单位根问题，为了避免伪回归，需要对数据进行单位根检验。本文依次使用了LLC检验、Hadri检验与Fisher检验方法，三种检验原假设都是存在单位根，检验的结果如表11所示，p值都拒绝原假设，表明数据不存在单位根问题。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研究41个国家（地区）16年的面板数据发现，政府债务规模与政府稳定显著相关。总体而言，政府债务规模越高的国家（地区），政府稳定指数越低；具体而言，政府债务规模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约降低0.03。此外还发现，人均GDP增长率的提高对政府稳定有正向促进作用，人均GDP增长率每提高1%，政府稳定指数约增加0.07；失业率与腐败指数对政府稳定指数有负面影响。

把样本分为发达国家（地区）和新兴市场国家（地区）后，研究发现，发达国家（地区）的回归结果大致和全样本国家（地区）回归结果相同；但新兴市场国家（地区）的回歸结果中政府债务规模虽然系数仍然为负，但不再显著，这可能与新兴市场国家（地区）的政府债务的使用效率较高有关。新兴市场国家（地区）与发达国家（地区）处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要素禀赋差异决定了资本使用效率的不同，因此，新兴市场国家（地区）的政府债务既有降低政府稳定指数的一面，又有提高政府稳定指数的一面。

结合本文，要降低政府债务规模对政府稳定的负向影响，还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思考：

（1）严格控制债务规模，防止政府债务增速过快。过高的政府债务规模会降低政府稳定指数。中国目前的政府债务规模已经接近欧盟所规定的60%的安全标准，在城镇化加速的背景下，债务规模还有扩张的趋势。要未雨绸缪，加强监管，科学防范风险，准确判断债务风险隐患，严格控制政府债务的增速和规模，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政府债务风险底线，促进经济平稳健康发展，维护社会稳定。

（2）科学选择政策工具，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稳定并维持适度的GDP增长率。现阶段中国处于“三去一降一补”的经济转型时期，GDP增长率处于“L型”阶段，要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合理利用政策工具，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稳定并维持一定的GDP增长率，落实好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政策工具的选择既要借鉴外国经验，但也必须立足国情，准确把握我国政府债务发展规律，不能照抄照搬。要坚持问题导向，加强债务抗风险能力、可持续发展能力建设。

（3）惩治腐败，提高就业率，让改革开放的成果惠及最广大人民群众。人心向背关系人民政府的生死存亡，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腐败滋生蔓延，冷了人心，人民政府强力反腐能够挽民心。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以“零容忍”的态度惩治腐败，赢得了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民生问题关系着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民生工程顺民心、合民意，民生换民心。就业是人民群众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之一，提高就业率不仅是经济工作，更是政治工作，只要政府真心实意为群众办实事，创造条件努力解决就业问题，就一定会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人民群众满意的就业工作是政府的重要执政资源和执政优势。

参考文献：

[1]Fred Block，Peter Evans.国家与经济（The States and the Economy）[J].杨莉，编译.经济研究导刊，2009（18）：7-8.

[2]Carruthers B G. City of Capital： Politics and Markets in the English Financial Revolution[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9：235-237.

[3]Gasiorowski M J. Macroeconomic conditions and political instability：An empirical analysis[J].Studies in Comparativ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1998（3）：3-17.

[4]Reinhart C M，Rogoff K S. Growth in a Time of Debt[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0（2）：573-78.

[5]Fr. Income，saving and the theory of consumer behavior by J. S. Duesenberg[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9：111.

[6]曼昆（n.Gregorymankiw）.经济学原理（宏观经济学分册）（第六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7]Hausman J A. Specification Tests in Econometrics[J].Econometrica，1978（185）：1251-1271.

[8]Lin J Y. New Structural Economics： A Framework for Rethinking Development[J].World Bank Research Observer，2010（5197）：323-326.

[9]郭步超，王博.政府债务与经济增长：基于资本回报率的门槛效应分析[J].世界经济，2014（9）：95-118.

[10]王洪涛.威权体制与新加坡的政治稳定[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