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限度: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演义”的哲学之困

2018-01-01 10:29李丽
关键词:演义确定性指向

李丽

(南方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515)

信息时代是一个科技理性盛行的时代,是将世界全面“比特”化、有序化的时代。人运用科技理性突破既有的限制,消除不确定性,让世界全面实现有序化。通过信息量的不断扩张,人可以始终保持领先状态,活在超前的未来世界中。信息时代中,人高度地张扬科技理性,极大地凸显人生存结构中的未来指向部分,这是否必然导致人的价值和尊严得到最大程度上的肯定?在科技理性最有能力推动人面向未来、始终保持领先的信息时代,人们如何在信息化的浪潮中安身立命?本文力图从人的生存结构、科技理性、信息三者之间的内在关系来展开深入分析,从而探讨人如何合理地运用科技理性,才能使科技始终为人服务、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目标。

一、未来之于科技理性的优先地位

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什么才是人的始源性存在?亚里士多德指出:“人类[除了天赋和习惯外]又有理性的生活;理性实为人类所独有。”[1]385这一论断直接用理性将人与其他物种截然分开,并明确指出理性即为人之理性。自此以后,人运用理性来寻找世界的终极原因,以达到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目的,成为整个西方哲学的主流思潮。这一思维方式(形而上学的)虽然经历了中世纪宗教哲学的遮蔽,但文艺复兴以来,人的价值得到了重新发现和肯定,人取代上帝,在世界中取得了中心地位。伴随着科技势力日益壮大和膨胀,科技理性以对象化、技术化为旨归,将世界甚至人自身进行彻底地对象化、概念化,甚至还出现了“人是机器”的论断。黑格尔时期,形而上学达到顶峰,最精密完善的概念系统形成,理性能力达到了无限,“绝对精神”获得了最终胜利,而具体的人也因此失落和隐没了,真正的存在问题也被遗忘了。可见追问人的问题,离不开对理性和存在本身的追问和反思。

首先,理性是人的理性。在传统形而上学中,理性是人的一种抽象能力,是将具体的事物诉诸于共相的能力,是通达理念(共相)的桥梁。人的价值和意义在于越过此岸的具体性、变化性和多样性,获得彼岸的静止性、一致性和抽象性。正如柏拉图所言:“由于神想要万物皆善,尽量没有恶,因此,当他发现整个可见的世界不是静止的,而是出于紊乱无序的运动中时,他就想到有序无论如何比无序好,就把它从无序变为有序。”[2]281理性而通达理念的人是最完善的人,没有不确定性,有着上帝般的至高地位和无所不知。理念则是脱离人的意见世界的真正存在者。因此,在传统形而上学中,人、理性、共相、存在者四者是统一的,人的存在问题归根到底是如何被抽象、静止的共相所绝对规定的问题。

其次,伴随着对有序、静止、统一性的追求和近代科技的兴起和繁荣,人类文明越来越无法容忍无序和无知。文艺复兴以来,随着人的地位的提高、世界的神圣性逐渐减弱,事物只有渗入了人的意志和规则,才能打上文明的印迹,不至于处于蒙昧状态。世界的神圣性不是来自于作为整体的世界和宇宙自身,而是来自于人和人的有序性改造。尤其是从近代自然科学发展而来的现代科技,它开始迅速侵占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支配我们。伽达默尔指出:“伽利略使自然界服从数学构造,从而达到一种新的关于自然法则的概念。以数学抽象为基础研究自然法则,和通过量度、计算及衡度手段证实数学抽象,显示了近代自然科学在诞生。它们首次使完全运用科学于自然界的技术改造成为可能,这种改造是为了人类设想的目的。”[3]138科技理性不断“祛魅”,撕开了世界的神秘面纱,掌握科学技术的权威专家取代了上帝而获得了神圣的地位。我们越来越依赖于权威专家给出的各种具有普遍性的意见,并不断地需要这种普遍意见的认可才能生存,具体的人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获得各种普遍性而安全地生存和生活(不用受到来自大多数人的不认可而遭受批判)?具体鲜活的人因此而沦丧在“大多数”(即“常人”)中,成为被普遍性(共相)所规定和束缚的异化的人,人的一切都被兑换成社会共同体中具有普遍性的东西。人失去了最根本的生命特质——始终作为一个具体的人而存在于世,成为了“无根”的人,从而“厌烦”地在世。如何摆脱人的“无根”状态是现代科技理性的出路所在,故人的“寻根”过程实际是人回归本真状态的过程。

再次,何谓人的本真状态?阿伦特指出:人“不是存在于世界,而是属于世界”。[4]20人先天地就与世界有着亲缘性和一体性,始终与世界“共存”,这是人不可回避的必然事实。这还意味着“被抛于世”的人并非一无所有,而是一出生就打上了属于这个世界中的种种事物的“烙印”。人与世界不可分离,世界因人而得以显现,因人的消失而不复存在。人与世界同在的先验状态决定了人必然处于被约束的状态——人是有限的、可能的存在。人是有限的、可能的存在,但是人先天地追逐无限性和确定性。当人“忘记”自我,将目光完全锁定在无限和确定的理念上时,人就会忘记自己已然处身的世界,而迷失在追求毫无止境的、彼岸世界的理念的征途中,最终滑入虚无主义的深渊。被约束的状态是生命最原初、最本己的生存样态,生命无可逃遁。生命的意义何在?

人是有限的、充满可能的,人必须接纳自身之外的事物,通过对自身之外事物的接纳而获得确定性,消除人先天的不确定性,从而肯定自我。人先天地必然地具有超越性,必须通过超越自身的限制、接纳他人他物,才能获得认可和肯定,这是人的宿命。这种超越性就是人的生存结构中的未来指向,即人永远是一个“能在”或“去存在”。人的生存结构包含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过去是已经“了却”的,现在是正在“了却”的。已经“了却”的是否意味着永远不复存在?正在“了却”的只是一个无法停留的瞬间,如何能存在?它们都必须依托于未来才能获得生存。

未来是未曾“了却”的“去存在”,正因为未曾“了却”才将已经“了却”的和正在“了却”的拉入当下,过去和现在才获得了生命,鲜活起来,否则过去和现在都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殆尽。人的生存结构中的未来指向的思想并不是海德格尔的首创,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谈论过事物的目的因,即事物只有作为“未来的”“可能的”目的才能展开自身并获得存在。故未来是人的生存结构中最为根本和基础的部分,是人生存的最终依据。“此在总已经‘超出自身’,并非在于对另外一个它所不是的存在者有所作为,而是作为向它自己本身所是的能在的存在,我们把这个本质性的‘为……’的存在结构把握为此在之先行于自身的存在。”[5]221人因为是有限的、充满着各种可能性的和朝向各种可能目的的,人是一个不确定的存在,而指向未来、不断超越既有的状态是人的本真状态,它本体地先于具有确定性的理念。

理性先天地属于人,人的理性又先天地钟情于具有确定性的共相(理念)。有理性的人生来就是有限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和朝向各种可能目的的,正是在对各种可能性和确定性的无限追求中,人才能获得肯定。人的生存结构中的未来指向是确定性得以可能的依据,有着本体论上的优先地位。科技理性的发挥总是以指向未来为基准,这在信息时代尤为凸显!

二、未来限度的缺失: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演义”的哲学样态

现如今,人们对“大数据”“云计算”等相关词汇并不陌生。瞬息间,似乎所有事物或人都可与“信息”关联起来,成为“信息”。“信息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定标识,我们将这个时代称之为信息时代。在信息时代中,所有的事物、甚至人的各类状况都可以通过计算机被兑换为信息,然后再由信息转化为其它具体的事物。信息成了信息时代最为普遍的“一般等价物”。信息究竟为何物?“信息”一词在中国早已有之,它是指消息、音信。我国唐代诗人李中在《暮春怀故人》中有云:“梦断美人沉信息,目穿长路倚楼台。”[6]796在英语中它的对应词是“information”。并且,“在古代,‘信息’只是‘消息’的同义词,到了现代,随着通讯理论研究的深入,尤其是1928年哈特莱提出消息中所含信息可度量之后,才将‘信息’与‘消息’区别开来。信息具有消除不确定性的特点,信息是先前不知道的、具有新内容的消息、知识。信息量和价值因人而异,同样一则消息对某些人来说消除了某种不确定性,得到了信息,对于已经了解它的人来说,就是没有获得信息或信息量不大。”[7]294-295“熵”*“熵”作为热力学中用来反映某种物质系统的热运动过程和方向的概念,是指系统无序状态的变量。因为19世纪奥地利物理学家波尔兹提出将“熵”概念和“信息”概念关联起来,所以信息量的大小用“熵”来表达。就是度量信息的专门概念,即无序程度越小,“熵”就越小,信息量就越大,反之亦然。

现代科学的兴起以文艺复兴时期科技理性的苏醒为起点,启蒙时代之后,科技理性日趋得到最大程度地张扬。人们越发不安于“未知”和不确定,以不断“祛魅”世界的方式而成为“万物的尺度”,世界的神圣性被褫夺。尼采哀叹道:“我们这些凶手中的凶手,我们该怎样来安慰自己?”[8]112发展至信息时代,科技理性的高度张扬表现为不断扩充信息量、摆脱现有的限制、减小“熵”、消除各种不确定性、从而不断突破现在,追逐未来更新更超前的信息,最终实现世界的有序化。“囿于现在”是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最不能容忍的现状。人们甚至可以将生活目标定为:提前“经历”未来,“熵”越小,人越自由。“我们一点一滴用新东西来表明新的属性。社会生活的变化过程也是如此——人们在加快变化。我们抛弃旧的想法(或用新的方式加以解释和说明),突然摆脱我们信奉的亚文化群或模式强加于我们的限制。我们最自由的时刻可用短暂指数来表明,但是,这也是最迷惘的时刻。”[9]278专注于现在意味着落伍和被淘汰。科技的进步使得人们获取信息更加便利,掌握信息的机会增多,人们可以通过一个复加一个的信息决策来做出正确的决定,并采取有效的行动,领先于他人。人必须乐此不疲地追逐“即时的”“领先的”“不断更新的”信息,保证人的先进性。人的欲望很多时候表现为获取、掌握和操控信息的欲望。笔者总结了信息时代“信息人”的三大新特点:

(一)人们之间的陌生性增强,人对世界的确定性的需求增加。在信息社会中,信息资源是最重要的资源。数字化的生存使人突破了传统社会的交往模式,虚拟交往不断普及。人可以完全脱离自然属性,“随性”地选择自己喜欢和需要的面貌和标签,虚拟化、数字化地生存。这直接导致了人与人之间陌生地带扩张,未来指向的领域不断扩大,“祛魅”的欲望日益增强。新的不同层次的虚拟共同体不断形成,新的社会认同的需求也在日益增加,但人们所选择的标签和符号都以社会共同体既有的认可为前提,并非全然符合人内心的真正需求,迷惘和孤独更加有机可乘地侵占了人们的生活。

(二)个人化特征日趋明显。正因为信息资源的高度丰富,人们可以选择数字化的生存方式,人的选择余地不断增大,个人化的特征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彰显。“真正的个人化时代已经来临了。这回我们谈的不只是要选什么汉堡佐料那么简单,在后信息时代里机器与人就好比人与人之间因经年累月而熟识一样:机器对人的了解程度和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不相上下,它甚至连你的一些怪癖(比如总是穿蓝色条纹的衬衫)以及生命中的偶发事件,都能了如指掌。”[10]193信息时代人们的选择空间虽然大了很多,但是可以被选择的信息却很容易为某些利益集团所操控。人的自由选择难以逃脱利益集团的精心谋划,人的自由异化为人的新奴役,个人化容易演变为“个人奴役化”。

(三)人容易被超强大的信息潮流所淹没,人愈发需要增强分辨信息真伪的能力。“每一种技术或科学的馈赠都有其黑暗面。数字化生存也不例外。”[10]267信息时代的科技理性对“熵”减少的过度追求,周遭的一切都可以被简化为“1”和“0”所组成的一系列“比特”所代表的各类“符号”。人之为人的最大能力是创造和使用各种符号,我们可以、也只能根据“符号”识别人和事物。然而,“异端的存在提醒我们,在这里‘信息’不是惟一的有价值的东西。同样的信息或内容,可以造成正统与异端之分,差别就在于它们各自对信息的态度”。[9]182信息时代的人们在活在未来、不断减少“熵”的实践活动中,越来越难以辨别何种信息是真正有价值的信息、何种信息是人真正需要的信息,“比特”以碎片化的方式干扰着人们的价值判断。人们需要连绵不断的信息和新的、不同的“符号”来规定自身,却遗忘内心真实的“声音”和自我真正的需求。

信息时代以始终保持先进为旨归的科技理性,以推向人走向“无根”状态的方式而使未来指向沦为空谈。人们禁不住要问:信息的真正价值和意义何在?信息时代科技理性的高度张扬,却不可预期地导致了人“指向未来却又沉沦于虚无化未来”的生存悖论中。故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演义”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将未来指向保持在合理的限度中。

三、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指向未来的可能“中道”

人的始源性存在本真地指向未来,要求不断实现自我超越。指向未来的“在世之在”不是简单的超越,而是根基于过去与现在的超越,“我要向那些有意把信息的意义推广到无所不包的努力提出质疑”[10]79。信息时代中,人们当然可以追求更好的生存和生活方式,但是在不断“祛魅”和追求“熵”减少的实践过程中,科技理性的张扬必须始终立足于曾经“了却”的和正在“了却”的具体境况中,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故科技理性在超越现在的局限和追逐未来的实践活动中须设立应有的限度,这不仅是科技理性的限度,也是人的限度。正如卡西尔所认为的,人类的自我认识始终贯穿历史的始终,“在各种不同的哲学流派之间的一切争论中,这个目标始终未被改变或动摇过:它已被证明是阿基米德点,是一切思潮的牢固而不可动摇的中心”。[11]3科技理性即为人的理性,未来作为人的生存结构中的最根本的部分,科技理性如何正确地指向未来即意味着人如何正确地朝向未来。

首先,人的未来拥有多种可能性,面向未来的选择也应该是多样的。人的生存结构是一个融合过去—现在—未来于一体的整体性结构。作为“在世之在”的人总是一个有着自身独特生存体验的具体个体。已经“了却”的过去和正在“了却”的现在塑造了此时此刻的自我,我的身上必然会打上过去和现在世界的“烙印”。生存结构中面向未来的指向决定了人会选择什么样的过去和现在在人身上留下“印迹”,这个选择是多样的,基于不同的选择,我的下一个瞬间也是充满多种可能的。我们一贯的消除不确定性的思维方式是从差异中寻找同一、从具体中寻找普遍的形上学的思维方式,信息时代科技理性也难逃形而上学的窠臼。生命的本真呼求是在差异和多样性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生活方式,不再“厌烦地在世”。故面向多样性的未来应包括两个方面:

一是拥有独特生命的个体应抛弃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寻找确定性是人的本真需求,但是不能遗忘生命时时刻刻不同的、变化的现实状况,生命对确定性的追求不应是线性的,而是多向放射性的,它能容许差异性的存在,并肯定生命的独特性和承认世界的多样性,在纷繁的多样选择中,开出活泼泼的、各自相异的生命之花来。二是多样化的世界本真地呈现多样化的原初样态,不应被固定的普遍性(共相)所挟持和绝对规定,受制于利益集团的精心控制和谋划。信息时代合理地发挥科技理性旨在生成顺应自然、人、社会自身的独特规律的信息,而非基于某一集团的特殊目的去刻意地规定、安排和组织统一的信息资源。

其次,承认世界中唯一的确定性——偶然性,不执著于不确定的确定性以维护生命脆弱的安全感。合理运用科技理性去生成和处理信息,并不是对象化的行为。将信息要服务的对象视作与自身相对立的客体,这是理性的自我膨胀,这种膨胀会直接导致生命的“无家可归”。科技理性将事物全部兑换成对象化的信息,这意味着,科技理性有着征服主体之外一切客体的野心,力图用抽象思辨的方式穿透所有外在客体,让所有的客体进入主体。当主体所能触及的外在客体全部主体化之后,外在对象化的客体将不复存在,主体就失去了存在的“家园”,虚无的念头油然而生。故导致生命走进虚无主义深渊的症结在于:遗忘了人的有限性,也同时遗忘了科技理性的有限性。人们一旦意识到了科技理性的有限性,就应该思考科技理性的限度。人的有限性(理性的有限性)提醒人们作为整体的存在是无规定性的,是“无”。它没有办法完全用确定性的概念(甚至是“比特”)来进行规定,是需要生命全身心地投入世界中,并不断跟它打交道和对话,生成多样性的生命和展现五彩斑斓的多样世界。这不是一个可以完全规划和预测的过程。它总是面临着随机性、偶然性,并随时可能生成意外惊喜或厌恶恐惧。存在的涌现不是只有单一的、必然的、线性的因果链条,而是似一张千丝万缕的网,充满着无数的偶然性和可能性。

信息时代科技理性将一切事物计算和兑换为“比特”,迫使所有事物接受人的谋划,实现世界的有序化,并以各种确定的信息来满足人的所有需求。事物不再以它真实和原初的面貌进入人的思维和世界,而是始终按照人的规定来呈现。这固然可以形成一些必然的、有序的规律,方便人们实践,但这同时也扼杀了生命和事物的生命力,生命与世界全部僵化,人沦丧在狂妄的科技理性所构造的虚无化的“比特”深渊中。这是理性的狂妄,也是信息的暴力。人们淹没在信息潮流中无法呼吸,不知所措,丧失了基本的信息分辨能力,无法领先于他人,未来的指向异化成了虚无的深渊。因此,消解信息暴力的关键在于选择偶然性的生存方式,不以对象化的思维方式将偶然强制变成必然。偶然性不是和谐的对立面,不是规定性的破坏者,而是不以驯服一切外在事物为目的,不做终极性的追究和表达,放弃抽象的、普遍的绝对规定,尊重事物多样化的呈现方式和内容。

再次,生命应立足于过去和现在深沉地走向未来,而不是迷失在没有根基的、浮躁的、虚无化的未来。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所追求的确定性,应该是一种符合生命本真需求的、始终“属我”的、与世界和谐地关联在一起的,而非“无根”的、没有自我的确定性。人始终“在世界中”,世界与人天然地浑然一体,亲密无间地融合。人始终未定地朝向未来,是指人总是与众多的而非单一的他人、他物关联在一起,并且会因为不同个体的不同情境,这种关联具有着不可复制的独特性。具体情境的铸造是过去与现在的生命历程在人身上留下的“烙印”。人本真的未来朝向,始终不脱离具体情境。人类哲学思辨的历史昭示,人对确定性的追求,一旦脱离具体情境,都会沦落为苍白的超越性神话。合理运用理性应该是寻找自身与他物的更进一步的恰当关联,这种关联要求自我与他物整体性地在场。本真层面上的确定性也应是一种自我与他物恰当的整体性关联,在这种关联中,存在得以全面地、丰满地、丰富地呈现。一言以蔽之,人始终立足于过去和现在深沉地走向未来,这样才真正具有指引性和前瞻性,不会滑入虚无主义的深渊。

信息时代科技理性对“比特”的追求不是要浮躁地、盲目地进行信息扩张和减少“熵”。盲目地追求信息量只会导致思想的贫乏和自我的遗忘。复归生命的本真状态,不执著于外在化、对象化的客体,生命开始真正关注自我,聆听心灵深处的“心声”,了解此时此刻自我与他物、与他人、与世界的具体关联,从已然的具体情境出发,去追寻更进一步、更为恰当的关联性,更好地安顿生命。自我和世界和谐地融为一体,并得到丰富和多样的展现。信息时代更为凸显人的未来朝向,但它不是要求人去肆意地操控世间万物,而是应该推动人回归到与世界“万物一体”的本真状态,深刻体会人与世界最本己的亲缘性和一体性,追求自我与他物更为恰当地关联在一起。这才是信息时代科技理性所追求的确定性的本质内涵所在。人顺应自我与世界的已然关联而生活,不为“常人”所挟持,清醒地意识到自我与世界的亲缘性和统一性,确定人的限度(也即理性的限度)。不盲目挺进不确定的、陌生的领域,保持该有的距离,在寻找确定性的过程中恰当地和世界“暂时分别”和“理智结合”,做出合理的选择,恰当的行动。人以尊重万物和他者的姿态迈向未来,在用计算机思维将事物兑换成“比特”时,始终怀抱着仁爱万物(仁爱是一种尊重和遵循自我与他人、他物现实关联的情感)的情怀。总之,生命立足于过去和现在深沉地走向未来的过程,是一个“有根”、有自我、始终与世界和谐一体的实践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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