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观剧诗考论

2018-01-23 22:05张晓兰
殷都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戏曲

张晓兰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0)

观剧诗是一类特殊的诗词,依据其范畴不同,可分二义。狭义之观剧诗是指观看戏剧表演之后用诗、词、曲题写之观后感。广义之观剧诗则既包括观看戏剧表演所题之诗词,亦包括对戏曲艺人之赞美,乃至对剧本之题咏等。明清人所言之观剧诗,大多采用第二义,本文所讨论之观剧诗亦取其广义。

一、清前观剧诗之演变

观剧诗词伴随着戏曲的产生而产生,较早的如南宋张炎(1248-约1320)所题写的《满江红·赠韫玉,传奇惟吴中子弟为第一》:

傅粉何郎,比玉树、琼枝谩夸。看□□、东涂西抹,笑语浮华。蝴蝶一生花里活,似花还似恐非花。最可人,娇艳正芳年,如破瓜。

离别□,生叹嗟。欢情事,起喧哗。听歌喉清润,片玉无暇。洗尽人间笙笛耳,赏音多向五侯家。好思量,都在步莲中,裙翠遮。[1](P90)

此词是在观看戏曲艺人表演之后,对其演技风神之赞叹和描摹,未涉及对戏曲剧情之刻画。元人之观剧诗,或为题赠戏曲艺人之诗词曲,如关汉卿(1219-1301)《南吕·一枝花· 赠朱帘秀》,冯子振(1253-1348)《鹧鸪天·赠朱帘秀》等,或是对戏曲剧本之题咏,如潘纯之《题<西厢记>》,观看戏剧表演时所写之诗词尚不多见。到了明代,观剧诗数量大增,题写内容也逐渐丰富。其中不乏佳构,如祝允明(1460-1527)《观<苏卿持节>剧》:

观苏便欲拜,见李还生嗤。遇霍乃胆张,睹卫遽轩眉。萧萧十年节,淹淹五言诗。皓皓阴山雪,能疗首阳饥。飞雁旧孤愤,羝羊触余悲。勿云戏剧微,激义足吾师。[2]

此诗有对剧中人物的评价、作者观剧时情感的共鸣,同时明确提及戏剧的社会功能和教化意义,“勿云戏剧微,激义足吾师”。王世贞(1526-1590)《见有演<关侯斩貂蝉>传奇者,感而有述》则是咏关羽斩貂蝉故事,该事不见于《三国演义》,此剧在今传明代戏曲中亦早已亡佚,此诗因此具有了珍贵的戏曲史料价值。汪道昆(1525-1593)的《席上观<吴越春秋>有作》(四首)则有感于吴王纵虎归山,沉迷女色,误杀忠臣伍子胥,以致身败国亡之历史事实,而抒发自我之感慨,充满着浓烈的咏史意味。如其一:

吴王摧劲敌,谈笑释穷囚。殊色恣所欢,巧言竞相投。长驱薄海岱,执耳盟诸侯。敌国尽西来,姑苏麋鹿游。岂无良股肱,宿昔撄镯镂。已矣国无人,谁其殉主忧。[3](P302)

明代的观剧诗大多言观剧之感受和对戏曲剧本之理解,最为接近观剧诗之本质,说明此时的观剧诗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

二、清代观剧诗之发展与兴盛

清人的观剧活动更为普遍,观剧诗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了明代。如清初享有盛名的钱谦益(1582-1664)、吴伟业(1609-1672)、龚鼎孳(1615-1673)、朱彝尊(1629-1709)等都爱好观剧。钱谦益《冬夜观剧歌为徐二尔从作》:

金铺著霜月上楹,高堂绮席陈吴羹。撞钟伐鼓催严更,促尊合坐飞兕觥。兰膏明烛凝银灯,釭花夜笑春风生。氍毺蹴水光盈盈,绣屏屈膝围小伶。十三不足十一零,金花绣领簇队行。行列参差机体轻,宛如魁垒登平城。《涉江》、《采菱》发新声,红牙檀板纵复横。丝肉交奋梁尘惊,歌喉徐引一线清。江城素月流雏莺,歌阑曲罢呈妙戏,侲童当筵广场沸,安西师子金涂眦,掷身倒投不触地,寻撞上索巧相背,须臾技尽腰鼓退,西凉假面复何在?险竿儿女心犹悸,满堂观者争愕眙。人生百年一戏笥,郭郎鲍老多憔悴。今夕何夕良宴会,主人携酒坐客位。秉烛欢娱笑惜费,舞衣却卷光縩綷。歌场尚圆声摇曳,眼花耳热各放意,客歌未晞主既醉。[4](P291-292)

此诗描写一次家庭演出活动,演出场景极其纷繁华丽,诗中详尽描写了演剧艺人技艺之精湛,从诗中可以看出,这里的剧应为百戏,而非真正的戏曲。另外一首《仲夏观剧,欢燕浃月,戏题长句呈同席许宫允诸公》:

浃月邀欢趁会期,老夫毷氉也追随。可怜舞艳歌娇日,正是莺啼燕语时。中酒再霑年少病,讨花重发早春痴。闲身好事浑无赖,看取霜毛一番迟。[4](P308)

这里也只是泛泛谈到观剧活动、剧场、艺人的歌舞以及对自己年老观剧的自我解嘲,基本没有涉及到演剧的内容。从诗中也很难看出作者所观之剧为百戏歌舞,亦或是戏曲。吴伟业《过朱君宣百草堂观剧》一诗,借题咏戏剧歌颂主人的盛情及自己与主人的深厚情谊:

肯将游侠误躬耕,爱客村居不入城。亭占绿畴朝置酒,船移红烛夜鸣筝。金齑斫鲙霜螯美,玉粒呼鹰雪爪轻。却话少年逢社饮,季然心诺是平生。[5](P181-182)

朱彝尊《观剧四首》亦是对演出场景之描述:

四照亭开桂树丛,夜凉风细蜡灯红。人间亦有霓裳曲,绝倒吴趋老乐工。

三径秋花裛露新,重携酒伴过城闉。只应夜夜西江月,留照筵前旧舞人。

烛下清歌杨叛儿,手中团扇谢芳姿。胜他幅幅缠头锦,赚得张郎拜月词。

历历羊灯树杪楼,恣修箫谱散觥筹。龙钟莫怪尊前客,弟子梨园也白头。[6](P11-12)

以上观剧诗大多集中在对观剧活动、场景的记载上,很少涉及到对戏曲剧本的理解和作者观剧的感受。这是因为观剧者为当时著名的学者文人,社会地位崇高,观剧活动更多属于交游应酬性质。而且可以看出,他们观剧的地点大多也是在文人士大夫的家中,演出艺人和阵容大多为文人士大夫自己的家乐家班,演出的性质属于堂会演出。

清前期也有一部分观剧诗涉及到具体的戏曲演出乃至剧本和本事,如阎尔梅(1603-1679)的《临邛至青城山看戏》、宋琬(1614-1674)《满江红·铁崖、顾庵、西樵、雪洲小集寓中,看演<邯郸梦>传奇,殆为余五人写照也》、余怀(1616-1696)《李笠翁招饮,出家姬演新剧,即席分赋》、尤侗(1618-1704)《春夜过卿谋,观演<牡丹亭>》、梁清标(1620-1691)《冬夜观伎演<牡丹亭>》、陈维崧(1625-1682)《崇川署中观小史演剧》、王士禛(1634-1711)《观演<琼花梦>传奇,柬龙石楼公允》、徐釚(1636-1708)《摸鱼儿·寒夜观剧,演韩蕲王夫人故事》、吴雯(1644-1704)《观柳明庵演<金雀>杂剧,戏赠二首》、孔尚任(1648-1718)《有事维扬,诸开府大僚招宴观剧》等。这些观剧诗的作者都是清初负有盛名的文人学士,可见清代前期戏曲演出和观剧风气之盛。

清代中期的戏曲演出活动和文人学士的观剧活动继承了清代前期的势头,尤其在乾隆一朝,表面上文治武功的全盛及乾隆本人对戏曲的迷恋,带动了乾隆朝戏曲演出的兴盛和文人学士观剧的热情,由他们所题写之观剧诗可见一斑。如王昶(1725-1806)《观剧六绝》:

琼筵花露泛红螺,六曲灯檠照绮罗。晴雪一檐香雾里,云鬟十队舞蛮靴。

秦淮旧梦已如尘,扇底桃花倍怆神。仿佛鹦笼初见日,香钿珠衱不胜春。(《桃花扇》)

秋风一夕别云屏,款语匆匆掩泪听。回首河东萧寺远,碧云红叶满长亭。(《西厢》)

长生殿里可怜宵,曾烛沉檀礼鹊桥。一树梨花人不见,青骡蜀栈雨萧萧。(《长生殿》)

花影层层下玉除,归来灯火旅窗虚。夜深微醉谁相忆,刬袜香阶女校书。(《红梨花》)

听遍新声出绛纱,故乡归梦落云沙。应知今夜筠栏月,独对江梅数点花。[7](P401)

首尾两首描写观剧时的情景,中间四首概述所观《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红梨花》四剧的思想内容、艺术风貌以及作者观剧时的感受等,是观剧诗中最为常见的题材。从这四首观剧诗中也可以一窥当时演出的风尚、趣味,可以看出,在清中叶乾隆时期,文人士大夫家中演出或观看的剧目仍然以经典的传奇、杂剧剧本为主,花部剧本此时还未能占有一席之地,说明了剧本创作和演出的同步性。又如赵怀玉(1747-1823)《安澜园观剧》:

清夜沉沉绛蜡高,主人小部奏檀槽。春寒那任罗衣薄,还与樱桃蜀锦袍。(“樱桃锦”名见《蜀锦谱》)

惊鸿瞥见曳华裾,一串歌喉瑟瑟如。酒半忽伤凉世态,更无人续绝交书。(是日演《任西华书》)

杏花微雨绿杨烟,三日淹留总惘然。如此园亭如此景,几人消受到平泉。

枯肠自笑久抛杯,酣酒王郎歌莫哀。留得新翻春乐府,木犀香里待重来。(王进士学渟著《再生缘》传奇未竟)[8](P272)

前二首写所观剧目为《蜀锦谱》和《任西华书》。第三首写观剧的感受和对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的感慨,第四首则希望友人王学渟继续创作完《再生缘》传奇。四首观剧诗中,有三首涉及到了演出的剧目,可见当时观剧诗之题材取向。乾隆朝著名学者赵翼(1727-1814)尤其笃好戏曲,所写观剧诗内容丰富,涉及题材更为广泛。有为戏曲伶人而作的诗歌,如《坑死人歌为郝郎作》一诗为当时著名伶人郝天秀而作,《康山席上遇歌者,王炳文、沈同标二十年前京师梨园最擅名者也,今皆老矣,感赋》为伶人王炳文、沈同标而作。有单纯题咏剧本之什,如《题吟芗所谱<文姬归汉>传奇八首》和《题<鹤归来>戏本》等。有记录戏曲演出的篇什,如《松枰招饮樗园,适有歌伶欲来奏技,遂张灯演剧,夜分乃罢》。有对戏曲的故事来源和本事的考证,如《戏本所演八仙,不知起于何时,按王氏<续文献通考>及胡氏<笔丛>俱有辨论,则前明已有之,盖演自元时也,沙溪旅馆有绘图成轴而题诗于上者,词不雅驯,因改书数语于后》考证八仙的由来。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赵翼的观剧诗中,还记录了一些地方戏的演出信息,如《村剧有“邓尚书吃酒”,戒家人有乞诗文者,不许通报,惟酒食相招则赴之。余近年亦颇有此兴,书以一笑》《里俗戏剧余多有不知,问之僮仆,转有熟悉者,书以一笑》,而并非如传统文人学者只单纯记录经典戏曲剧目的演出,这一方面说明了赵翼本人对戏曲雅俗共赏的趣味,另一方面,也侧面反映了清代中叶花部兴起的事实。赵翼是真正醉心于观剧的文人,其《扬州观剧》四首忠实记录了其前往扬州观剧的情形:

又入扬州梦一场,红灯绿酒奏霓裳。经年不听游仙曲,重为云英一断肠。

回数欢场岁几更,梨园今昔也关情。秋娘老去容颜减,犹仗声名压后生。

故事何须出史编,无稽小说易喧阗。武松打虎昆仑犬,直与关张一样传。

今古茫茫貉一丘,恩仇事已隔千秋。不知于我干何事,听到伤心也泪流。[9](P875)

四首观剧诗反映内容众多,第一首记载所观之《蓝桥记》传奇,第二首写戏曲演员伎艺之精纯和声名之盛,第三首写戏曲题材的广泛性,既可以从史传中取材,也可以从小说中取材,如取材于《水浒传》的《武松打虎》、取材于唐传奇的剧本《昆仑奴》等。第四首写作者对观剧之事的感情投入,戏曲情节故事能够打动作者的心肠,作者感同身受,以致于“听到伤心也泪流”,这大概是观剧的最高境界,这也说明作者观剧是单纯出于个人的喜好,而不是为了交游应酬。因此,他的观剧诗大多有着真情实感,而不同于大多数文人学者题写的观剧诗,多是为应酬而作。同时这四首诗也侧面反映了清代中叶扬州演剧之盛况。

其他如沈德潜(1673-1769)《凌氏如松堂文燕观剧》、唐英(1682-1756)《观剧》、蒋士铨(1725-1784)《康山草堂观剧》、黄景仁(1749-1783)《<金缕曲>观剧,时演<林冲夜奔>》、焦循(1763-1820)《观村剧》(二首)等诗词亦均是记载乾嘉时期的观剧活动。可以看出,此时的文人大夫观剧已经不局限于传奇和杂剧,而是花雅并具。另外,此时的观剧活动,也不再局限于文人士大夫的厅堂之内,而是走向了更广阔的戏曲演出空间,如赵翼、焦循的观剧诗就记载了他们去看村剧的信息。

嘉庆、道光以降,随着国力的渐趋衰弱及统治阶级对待戏曲态度的变化,家乐家班数量锐减[10](P132),清代后期文人学士的观剧活动远不及清代前期和中期兴盛,所题写的观剧诗也渐呈衰减消歇之势。

三、清代观剧诗之内容分类

清代文人学士观剧诗的内容大概分为以下几类:

1.对观剧场面之描述

清代文人学者观剧有一部分是出于交游应酬之需要,在这种场合下所题写之观剧诗,很少涉及戏曲演出内容,只是抒写观剧当时的情景。如叙述剧场或酒宴舞筵的陈列、作者同主人的交往、歌颂主人的丰功伟绩和文采风流、感谢主人盛情设宴招待等。如毛奇龄(1623-1716)《陪益都夫子长椿寺观剧奉和原韵》曰:“春色融融起化城,楝花风发坐来清。当轩一奏开元曲,满院如闻上苑莺。”其二曰:“香台深处敞朱筵,梵咒时传兜率天。花外莫惊歌吹发,谢公旧墅近东山。”[11](P509)又如翁方纲(1733-1818)《将发廉州府观剧作二首正月十八日》曰:“蛮箫村笛海边春,冷淡辕门见却新。已怪客肠如木石,谁知更有幙中人。”“按行西郡自初冬,今夕伸眉一笑逢。不为樽前有弦管,春风渐已见桃秾。”[12](P2)只是将观剧作为一个客观发生的事件进行叙述,作者无意于关注戏曲本身。

2.对艺人技艺之赞美

清人观剧诗中有很多写到对戏曲艺人高超表演技艺的赞美。如毛奇龄《扬州看查孝廉所携女伎》七首高度称赞查氏女伎绝世的演技和风神。其二曰:“新翻乐府最风流,簇拍新歌拂舞鸠。当日紫云来锦度,今朝杜牧醉扬州。”以查氏女伎喻杜牧在扬州所遇之名伎紫云,以自己陶醉于查氏女伎的表演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咏怀》)之杜牧,可见查氏女伎表演之精湛。其六赞旦色柔些:“青矑细齿绛罗单,作伎千般任汝看,独有柔些频顾影,猜人不欲近阑干。”其七赞小旦色迟些:“是处琼花开满枝,琼台歌舞正相宜,就中别有夭桃嫩,开向东风迟复迟。”[11](P451-452)

3.对戏曲艺术之赞美

除了赞美艺人之高超表演技艺,另有一些观剧诗直接涉及到戏曲艺术本身之曲美,这类观剧诗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如黄宗羲(1610-1695)《听唱<牡丹亭>》:

掩窗浅按《牡丹亭》,不比红牙闹贱伶。

莺隔花间还历历,蕉抽雪低自惺惺。

远山时隔三更雨,冷骨难销一线灵。

却为情深每入破,等闲难与俗人听。

此诗写作者听唱《牡丹亭》时的体会,高度赞颂《牡丹亭》清雅脱俗的艺术风格,用远山、冷骨、莺隔花间、蕉抽雪底等意象来描写《牡丹亭》之清冷、幽远、典雅之风格;最后两句高度赞美《牡丹亭》以“情”为旨的创作思想。

4.叙述观剧之动机

观剧有时是出于娱乐,有时则是销忧。如清初著名理学家陆世仪(1611-1672)《看剧痛亡儿,时顼传作<迎天榜>传奇,中有陈静诚亡子复归事》曰:“为解闷怀看傀儡,却因傀儡更伤情,八年亡子仍归里,死者何缘得复生?”[13](P638)作者本因丧子而抑郁伤怀,想借观剧来排遣愁闷。而剧中所演却是亡子复归之事,刺痛了作者的心神,正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

5.就戏曲演出的内容表达自己的见解

这类观剧诗主要针对戏曲演出内容而发议论。如清代中期著名学者张澍(1781-1847)《观剧演萧何追韩信事有作》曰:“从此潜逃事力耕,淮阳应曜可齐名。如何又逐鄼侯去,焉得不为吕后倾。钟室徒留百季恨,将坛空使一军惊。未从蒯彻无须悔,献革辜佗北郭生。”[14](P238)即是针对《萧何追韩信》一剧中韩信的生平和遭际发表自己的观点。

6.描写作者观剧之心理感受和人生感悟

在观看戏曲演出时,多有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感叹和思索。如郝懿行(1757-1825)《胡竹岩郎中邀同户曹诸子小集思豫堂观剧,是日甚寒,戊寅仲春九日也》:“初春天气多晴暄,此日朝隐扶桑暾。登楼披裘裘欲薄,临轩把酒酒不温。主人雅意为敬客,命具沸汤重开樽。妙选歌童出四喜,观者如堵门如市。嬉笑怒骂都逼真,衣冠雍容非貌似。始信千载以上人,懔懔至今尚未死。人生故者方为陈,何妨陈者犹为新。世态反复难可问,生气奄奄如陈人。灞上棘门同儿戏,安知戏场非真身。真与非真两不朽,诸君莫停杯中酒。”[15](P645)此诗抒发作者的人生感慨和哲理思索:戏里是幻,戏外是真。亦幻亦真,亦真亦幻。为幻为真,俱归太虚。古今理同,且饮杯酒。借以表达作者对人生的彻悟和萧然物外的情怀。

整体而言,清代文人学士所创作的观剧诗词艺术成就相对明人有了显著的提高,在所涉及的内容和题材上相对前人也更加丰富多样。这一方面是因为观剧诗自身发展已经到了兴盛阶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清代戏曲演出较明代更为兴盛,尤其清代中叶花部兴起,民间戏曲的演出也渐入学者文人之视野,观剧诗词在传统的对经典剧本的抒写之外,又拓展了新的领域和题材,进而推动了观剧诗词的兴盛。

四、结语

观剧诗是以诗、词、曲的形式题写观剧当时或观剧之后感触的诗作,观剧诗的产生几乎与戏曲的产生同步。观剧诗经过宋元明三代的发展,到了清代,臻于大盛。清代文人学者观剧诗词涉及到的内容很多,有对观剧情景和演剧场面的描述,有对戏曲艺人演出技艺的赞美,有对观剧动机的叙述,有对戏曲思想和人物的评介,也有观剧后对人生和自我的体验与感悟等。观剧诗是清代戏曲理论和批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记录了一部分清代重要的戏曲史料,反映了清代戏曲演出的演变和风尚,是清代戏曲史、清代戏曲理论批评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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