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职业化”*

2018-01-28 15:41方雯灿龚蛟腾
图书馆 2018年3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职业化学科

方雯灿 龚蛟腾 易 凌

(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湖南湘潭 411105)

1 引言

西式图书馆学自1807年诞生以来,其研究内容往往莫衷一是。众所周知,图书馆学理论成果往往脱胎于图书馆实践工作,因而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一直存在严重的“职业化”倾向。于鸣镝通过列举古今中外的图书馆学家通常有在图书馆从事实际工作经历的事实,主张图书馆学理论只能源于图书馆工作实践[1]。刘兹恒、周佳贵认为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坚持科学思维,提倡建立宽松的学术环境,充分考虑用户因素,同时应重点发展应用理论[2]。蒋永福提出图书馆学理论的后现代走向:应放弃对“元叙事”的制造,不再追问虚幻的图书馆“本质”,摆脱对逻辑实证主义方法论的盲信,摒弃理性主义一元论的束缚,尊重价值观之间的客观差异性,从而走向多元价值观之间的民主对话和博弈选择[3]。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备受批评与质疑,诸如“虚无缥缈”“脱离实践”[4]等声音不绝于耳。当然,有些批评和质疑不乏偏激之处,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确实存在许多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一般来说,一门学科的基础理论研究不能以一种工作经验的描述为主,然而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存在习以为常的“职业化”现象。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倘若不能摆脱“图书馆”的禁锢,不能完成超脱工作经验总结的“去职业化”,那么它必然延续“馆内之学”的发展路向,仍然贴上“术的学科”与“非学的学科”的另类标签。显而易见,图书馆事业建设方面应当提倡“职业化”,即加强图书馆等文献机构的专业化水平;但图书馆学学科发展就要突破机构限制,即加强理论研究的“去职业化”。

2 图书馆学职业化的色彩

2.1 图书馆学研究内容针对业务活动

长期以来,图书馆学往往被定位为研究图书馆业务工作的学问。1980年台湾中国图书馆学会出版委员会编著的《图书馆学》一书的前言中,就将图书馆学看作一种知识与技能,是研究图书馆经营的理论与实际以及有关图书资料之选择、搜集、组织与运用的方法[5]。《图书馆学基础知识》把图书馆学定义为:是研究图书馆事业产生发展的规律、组织管理的形式、工作的方法和技术的科学[6]。《图书馆学通论》将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确定为图书馆,认为图书馆学各种理论都是为图书馆的实践服务的,亦是图书馆实践的经验总结,要指导图书馆的各种工作,且图书馆学理论具有强烈的针对性,始终与图书馆的工作实践紧密联系[7]。这些定义普遍认为图书馆学是研究“图书馆”的学问,其研究重点就是图书馆的业务工作。图书馆传统的业务工作包括采购、分类、编目、典藏、流通,还涉及书刊剔旧、阅读推广、参考咨询等业务活动。由于分类编目是图书馆业务工作的核心,它在传统图书馆学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正如张照云所言:“传统的图书馆工作理念偏重于对文献的收集、典藏及提供一次文献服务等浅表层次的服务,咨询服务一般也停留在被动和小范围、浅层次上,而且从文献的采集、典藏到读者服务都以传统图书馆的思维定式进行。”[8]图书馆学长期专注于具体的业务工作,没有抓住学科理论研究的本质,其发展前景着实令人担忧。此外,职业技能可以通过职业培训来获得,正如有图书馆员坦言,在传统手工作业阶段,图书馆里有些工作连10岁小孩子也能完成;经过了十来年的发展,大多数业务18岁的高中生培训一个月就能完成得很好[9]。传统图书馆学高度关注图书整理、分类排架、流通阅览等业务工作,这类机械性、重复性的业务工作确实通过培训很快就能胜任。令人遗憾的是,诸多浅层次的业务活动却成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重要内容,这种研究误区必然影响图书馆学的理论厚度。近年来,虽然图书馆学的一些理论在网络、档案管理方面有一定的应用,但图书馆学的研究主要还是为图书馆的工作服务[10]。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若坚持走职业化的发展路径,它就不能从技术性的应用研究上升到基础性的理论研究的高度。由此可见,职业化不会也不能给图书馆学带来光明的前景。

2.2 图书馆学研究内容偏重管理工作

图书馆管理工作是图书馆学研究的又一大核心内容,图书馆职业发展直接影响图书馆学学科的发展。在图书馆学的研究内容中,有很大部分内容是带有职业色彩的,并且带有经验痕迹,大多是直觉的经验的描述[11],管理工作研究在图书馆学研究内容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杜威的图书馆学思想核心就是如何提高图书馆管理的时间和成本效益,他办学的目的就是培养专业的图书馆管理人才[12]。我国诸多图书馆学理论著作,非常注重图书馆管理研究。譬如,杨昭悊的《图书馆学》总共八篇,其中第三篇主要阐述图书馆经营法——图书馆经费、图书馆建筑、图书馆设备和图书馆支部,第四篇是关于图书馆的管理部、馆员、评议会的表述,第五篇涉及的也是图书馆管理法的相关内容[13]。杜定友的《图书馆学概论》着重介绍图书馆的相关管理工作,比如图书馆的组织、经费、建筑、行政、馆员、设备、规则等[14]。刘国钧的《图书馆学要旨》共有八章,其中第二、第七和第八章谈到了图书馆的管理工作,如涉及图书馆的参考部、图书馆的建筑与设备、图书馆行政[15]。这些早期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著作,都不可避免地偏重于图书馆的管理工作。值得反思的是,改革开放后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仍然没有避免“职业化”倾向。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合编的《图书馆学基础》共十章,其中第三至十章分别为我国图书馆事业建设、图书馆网、图书馆藏书、图书馆目录、图书馆的读者服务、图书馆业务辅导工作、图书馆的科学管理、图书馆的现代化[16]。桑健的《图书馆学概论》共有十二章,其中有六章涉及图书馆的管理、建设工作,比如图书馆的科学管理、图书馆建筑与用品设备、图书馆的现代化建设[17]。吴慰慈的《图书馆学概论》(修订二版)共有十一章,其中第五章是关于图书馆事业的介绍,涉及图书馆馆际合作与资源共享、图书馆业务辅导工作和图书馆法的内容;第六章是关于图书馆微观工作体系的介绍,谈到了图书馆的文献资源建设、用户服务工作和图书馆自动化;第八章表述的是图书馆管理实务,其内容包括图书馆的规章制度、图书馆岗位责任制、图书馆工作评价和图书馆工作标准化[18]。这些比较权威的图书馆学理论著作,都非常注重图书馆管理工作的研究。毋庸置疑,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职业化性质相当明显,突破这种思维僵化的理论研究模式势在必行,否则图书馆学就难以巍然屹立于现代学科之林。

2.3 图书馆学研究的职业化价值取向

图书馆学研究存在严重的职业化趋向,绝大多数研究以迎合图书馆职业需要的业务方法及其工作技能为价值导向,形成了围绕图书馆的工作经验、管理方法进行描述与总结的研究误区。黄宗忠在《现代图书馆学理论》一书的序中提出,图书馆学的理论应该是关于图书馆的,否则就是一种游离图书馆或与图书馆无关无用的理论,那些不解释图书馆、不说明图书馆的各种现象、不研究图书馆的具体操作与运行的理论都是图书馆不需要的理论[19]。曾几何时,图书馆学应该研究图书馆及其业务工作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倘若将图书馆学研究范围限定在图书馆的工作内容、技术方法、管理技巧等方面,就难以形成系统化、科学化的理论体系并立足于现代学术体系之林。显然,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不能仅仅只是图书馆工作经验的简单描述与总结,必须大力突破图书馆机构桎梏而重构具有指导意义的形而上的理论体系。于良芝在《图书馆学导论》的前言中强调了图书馆学的三个具体目标:为立志从事图书馆职业的初学者提供适应新时代的专业基础知识(如图书馆职业的使命和价值、技术和方法、概念和原理、建设和发展等职业知识体系),帮助初学者了解图书馆职业的专业特长和职业精神,帮助初学者理解从事专业技术职业必须具备的务实精神与科学精神[20]。该书仍然以图书馆为中心构建职业化的理论体系,譬如最后一章专门阐述“图书馆职业哲学”,主要涉及图书馆职业的使命、价值观、道德规范等问题。目前的图书馆学研究带有一定的功利性色彩,以解决工作、业务操作问题为主,对图书馆工作经验的总结为多。其实,这种研究定位存在问题,图书馆学的学术研究不能只紧盯着图书馆的业务活动或管理工作,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该从机构范式中、从职业化的趋向中脱离出来。个人、社会乃至整个国家都需要图书馆学知识,应该把图书馆学研究的视野扩大。

3 图书馆学职业化的弊端

3.1 束缚图书馆学的持续发展

图书馆学学科理论若局限于图书馆的业务工作或管理工作,就会造成图书馆学发展方向的偏离,而成为人们所批评的“馆内之学”。一门学科的理论体系受机构左右无异于作茧自缚,必然失去新的学科增长点。职业化是图书馆事业发展的有力保障,它可以促使相关工作更加规范化。然而,图书馆工作职业化并不等同于图书馆学学科发展,我们不能将图书馆事业建设与图书馆学学科发展混为一谈。王子舟在《图书馆学基础教程》中认为图书馆学与图书馆管理、图书馆工作是不能等同的概念范畴,提出图书馆学应该超越“机构图书馆学”的限制,从而成为普及于社会的“获取知识的知识”[12]2-3。随着知识经济的发展,图书馆的实质在不断丰富,图书馆现在俨然成为了一种公益性主导的知识序化与集散组织[21]。既然图书馆是针对社会普遍的知识需求而进行收集、整理和传播的,其理论研究就更应该要“去机构化”“去职业化”。早在1930年私立武昌文华图书馆学学校独立时,沈祖荣就提出将“研究图书馆学,服务社会”定为私立武昌文华图书馆学学校的宗旨[22],明确图书馆学应当服务社会。图书馆肩负人类社会的知识存储、整理、传播等重点职责,倘若将图书馆学研究对象限制在图书馆之内,那岂不是造成理论构建坐井观天式的狭隘思想?职业化的图书馆学终将成为一门“术”的学科,培养的主要是一批针对图书馆机构且熟练掌握图书馆工作技能的人才,而不是一门真正意义上“学”的学科。如果一味强调图书馆学应当解决图书馆实践问题,那么图书馆学就很难拓展到社会与国家的知识保障层面,进而丧失自身存在的价值与自我发展的能力。正如张勇在2017年全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讨会的开幕式上所说:“理论对实践起先导作用,但优秀的理论不应受实际工作的羁绊,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既不是工作总结,也不是对未来工作的期望,理论应与实际工作区别开来,只有当理论与各种具体的实务工作拉开距离,才能高屋建瓴,形成形而上的成果,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和图书馆学科建设提供方向性的参考。”

3.2 降低图书馆学的社会认同度

毋庸置疑,社会群体对图书馆存在很大的误解,认为图书馆是一个“藏书室+阅览室”的结构,其工作就是没有专业性的“购书—借书—还书”过程。因此,图书馆乃至图书馆学的社会认同度不太高,人们普遍认为图书馆学是一门培养管理书籍的图书馆员的学问。更有甚者,他们附和“图书馆消亡论”,认为图书馆学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诸如图书馆大多数的业务工作通过短时期的职业培训即可胜任,因而没有必要开展硕士、博士等高层次教育。这些偏激的看法其实是图书馆学职业化的另类表述,显然跟学科内容限制在图书馆机构内有很大关系。归根究底,图书馆承担知识集散与整序的基本职能,人类社会倘若缺乏知识保障体系就难以开展知识创新。无论是国家知识保障体系构建,还是图书管理部门业务工作,抑或是社会个体的知识获取,都需要图书馆学知识的支撑与保障。作为一门用途相当广泛的学科,其理论研究却以图书馆的具体工作为研究重点来画地为牢,就难免被社会大众“打入冷宫”。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发现、获取、整理、序化、推送与服务的重要性与急迫性与日俱增。倘若图书馆学跳出机构研究范式——不以图书馆简单的工作业务为研究重心,而深入探索国家知识管理、社会知识管理、个人知识管理的知识体系,进而拓展与丰富图书馆学实质性的理论构建,那么图书馆学的社会认同度必将有效提升。

3.3 弱化图书馆学的理论导向

图书馆学研究内容过于注重经验描述和实践总结,就会弱化图书馆学理论的前瞻功能与指导作用。一般而言,图书馆学理论不仅要指导目前图书馆的实践活动,而且要预测学科未来的发展趋向。因此,图书馆学理论应当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超前化的发展理念,不能总是落后于图书馆实践而失去学科固有的理论价值。一方面,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不能“关起门来搞建设”,要与图书馆实践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又不能被图书馆工作、实践所牵掣,需要从宏观高度加强图书馆学知识的理论化、体系化。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要“去职业化”,走在图书馆工作的前面,预判与预研尚未出现的实践活动,指导图书馆未来可能出现的实践活动,对其发展方向、可能出现的问题及对策进行科学的假设和判断[23]。当前的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过于注重实践工作,留下了诸多理论建设的发展误区。为使图书馆学学科更稳健地发展,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该要时刻具备超前意识,基于图书馆实践但又不囿于图书馆实践,为图书馆学学科未来发展的规律、方向提供科学的预测,指导图书馆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

3.4 钳制图书馆学的专业教育

长期以来,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倾向职业化,导致了图书馆学专业教育和人才培养的职业化。图书馆学专业课程大多围绕图书馆业务工作设置,具有很强的实践性与职业性。吴慰慈很早就指出我国图书馆学专业知识的教学,基本上停留在传统的技术方法方面[24]。民国至改革开放前,我国图书馆学学科体系的核心内容是图书馆管理学,课程设置大多以图书馆工作程序为对象,教学内容以经验描述为主体,包括图书馆管理、图书分类、图书编目、目录学、参考工具书及参考工作等课程[25]。我国第一个图书馆学教育机构——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深受美国图书馆学家杜威的实用主义的影响,极其重视培养学生的业务操作能力。当时文华图专开设的课程就包括中国目录学、中文书籍编目学、西文书籍编目学、中文书籍分类法、西文书籍分类法等[22]。黄宗忠把图书馆学的课程设置大致分为基础与工具课、专业基础课、专业课、图书馆现代技术课这四类,其中很多课程就是图书馆的工作业务类课程,包括图书馆藏书、图书馆读者、图书分类学、图书馆目录、专科目录学、中外文工具书使用、图书馆自动化、文献复制技术、图书保护技术、视听资料的管理与应用等[26]。显然,这些图书馆学课程具有明显的业务性或职业化倾向。柯平和王国强认为我国传统图书馆的核心课程一直是按照图书馆的工作来设计的,20世纪50年代以前,基本上是图书馆管理(图书馆行政)、图书分类编目、参考工作三大块;到80年代还是按采、分、编、典、流的工作流程设计的,核心课程受到图书馆工作流程和部门的制约[27]。图书馆学专业教育应当改变培养图书馆职业技能型人才的现状,否则图书馆学教育就难以摆脱有跟职业院校技术培训类似的嫌疑。倘若坚持具有浓厚职业化色彩的人才培养模式,图书馆学专业毕业生的就业方向就会局限在图书馆之中。黄宗忠曾经要求图书馆学本科毕业生能够胜任“助理馆员”的工作,专业教育旨在为各类大、中型图书馆培养业务人员[26]334-335,这无疑表明图书馆学教育导向与培养目标具有极强的职业化倾向。毋庸讳言,图书馆学注重职业技能的培养模式深刻地影响着该专业的招生与就业,并逐渐影响到图书馆学可持续发展。因此,范并思认为图书馆学要从根本上改变本专业的狭隘形象[28],应该积极拓宽专业口径与覆盖范围,从而为各类图书馆、信息服务机构、知识管理行业培养高素质的复合型人才。柯平和王国强则批评图书馆学专业教育以图书馆工作为目标的培养方式,认为毕业生通过核心课程的学习只能胜任图书馆工作而难以胜任其他情报信息工作,毕业生去向受到极大影响,对于招生和分配都很不利[27]。显然,图书馆学职业化的课程体系,制约了图书馆学专业教育的深入发展。长此以往,图书馆学学科内容与专业教育将互相掣肘,甚至形成恶性循环。

4 图书馆学去职业化的途径

4.1 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准确定位

图书馆学研究对象一直是众说纷纭,既有国外的“整理说”“技术说”“管理说”“社会说”等,又有国内的“要素说”“矛盾说”“事业说”等。不管是哪一种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说,其核心思想都认为图书馆学应该紧紧围绕图书馆或图书馆事业来展开研究。譬如,图书馆学被认定为应当研究图书的配备和目录的编制[29],应当研究图书馆的要素、矛盾、组织、工作内容和工作方法[16]4-7,应当研究图书馆工作中的实际技术即关于图书馆工作任务所需的一切知识和技巧的总和[30],等等。诸多学说都未能充分揭示图书馆学的学科实质,其狭隘性、局限性不断凸显而倍受专家学者质疑。张晓林曾经中肯地指出图书馆学不仅需要研究“人们对图书馆的利用过程”“对既定的固定的工作内容和过程进行论证、对工作形式和方法进行叙述”;而且更需要研究“人们的情报需要及其变化”“人们在获取和利用情报过程中的要求、能力、习惯、方式及其规律”“图书馆如何改革现有工作形式和方法、如何开拓新的服务形式及方法”[31]。一段时期以来,图书馆学研究突破图书馆机构限制并加强学科本质探索的呼声逐渐高涨,于是人们开始将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界定为图书馆活动的本质抽象。宓浩等人认为图书馆的社会本质是知识交流,图书馆学要研究社会知识交流在图书馆活动中的特殊过程和特殊规律,研究如何搜集、整理、贮存和传递知识载体而促进社会知识的交流[11]59,231。蒋永福与付小红等学者认为图书馆工作实质上是为满足读者的知识利用需要而进行的一系列知识组织活动,知识组织理论是最具本质意义的图书情报学的理论基础[32]。王子舟提出图书馆是一种知识集合,图书馆学应以知识集合为研究对象,就要对所有类型的知识集合进行分析研究,不能只停留在“图书馆”这个客体上[33]。柯平主张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是知识资源,图书馆学是关于知识资源的收集、组织、管理与利用,研究与文献和图书馆相关的知识资源活动[34]。我们认为图书馆实际上是人类的公共知识中心,图书馆学就是公共知识管理学,其研究对象是人类的公共知识管理[35]。“知识交流”“知识组织”“知识集合”“知识资源”“公共知识管理”等都已然超脱于图书馆机构之外,脱离了其传统的经验性描述的僵化研究模式。正如吴慰慈所说,在当前图书馆学泛化的背景下,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应扩大至与知识管理直接相关的一种社会化工作机制或者服务机制[36]。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准确定位与图书学学科的健康发展息息相关,近年来其研究对象正从“职业化”的具体工作走向“去职业化”的本质内容。显然,图书馆学并不仅仅只是关于图书馆的学科,对于国家社会而言,它是管理国家文化资源,推动社会教育的一项手段;对图书管理机构而言,它是一项资料处理的应用技术;对个人而言,它是一项治学的门径与研究的方法[5]。只有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逐渐超脱机构限制,图书馆学的理论研究才能达到科学化、体系化的理想彼岸。

4.2 图书馆学研究内容的合理抽象

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当从工作经验的总结逐渐上升到知识管理的实质研究,即从研究技术、方法的“术”的学科上升到研究知识发现、整序、推送的“学”的学科。显然,我们应当正确区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的关系,并针对具体实践进行合理抽象。不论是图书馆的管理部门还是业务部门,都比较重视可以付诸实践的应用研究。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当自觉抵制这种消极影响,人们应该认识到:没有抽象的理论研究便难以解决具体的实际问题[37]。由此可见,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不是图书馆实践工作的简单描述,而是图书馆实践、图书馆学领域基本问题高度凝练之后的普遍性、规律性的知识体系。作为图书馆实践高度抽象之后的思想结晶,图书馆学又能够为图书馆实践提供理论根基与方法指导。叶鹰曾经提出图书馆是有序化信息相对集中的时空,认为以“有序化信息时空”作为研究对象的图书馆学范围将极其广泛[38]。王子舟将图书馆抽象为知识集合中的一种重要形态,认为图书馆学仅研究客观知识的集合(知识如何组织、形成集合、有效提供),而知识的产生、如何运用以及社会后果等都不是图书馆学研究的重点[39]。当然,图书馆学本质研究不可一蹴而就,需要经历一个由局部到整体、由表象到内核、由经验到理论不断深入的过程。目前,图书馆学界仍然存在一定的偏见,认为图书馆学研究内容的合理抽象就会导致理论脱离实践,并形成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结果。郑全太曾提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作为图书馆学体系的一个分支,应将其定为高度抽象高度概括的学科,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生命力,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它的抽象性,抽象性可以说是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之一。”[40]图书馆学理论是揭示图书馆学发展规律的知识体系,进而洞察、促进与引导图书馆实践活动,但不应该直接涉及如何开展图书馆实践活动。学科理论研究尤其是基础理论研究的合理抽象,是图书馆学保持旺盛生命力的重要前提。

4.3 图书馆学研究方法的综合应用

图书馆学理论研究是与图书馆学研究方法密切相关的,只有正确的研究方法才能使学科的整体研究不至于产生偏差。传统图书馆学基于职业化的内容体系,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研究方法缺陷的必然产物。譬如,杨昭悊认为图书馆学研究方法分归纳、演绎、证实三种方法[13]11,倪波和荀昌荣则认为图书馆学研究过程中通常采用一般科学方法和哲学方法[41]。这些研究方法无疑适合图书馆工作总结与经验描述,并进而支撑图书馆学职业化的理论体系。显然,我国图书馆学方法论体系还没有真正确立起来,即使是已有的那些研究方法,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也面临着更新和突破[11]253。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基本内容需要合理抽象,从而呼唤相应的研究方法逐渐应用并不断完善。图书馆学应坚持单元知识研究法、知识集合研究法和知识受众研究法的专门科学方法,比如单元知识研究法就包括了校雠的方法、版本的方法和文摘的方法,知识集合研究法就涵盖了采集的方法、分类的方法、主题的方法、目录的方法、索引的方法、文献计量的方法,知识受众研究法包含了咨询的方法、导读的方法等[12]260,287。这些方法都是关于图书馆学本质的研究方法,正确应用有利于促进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职业化”,抵制图书馆实践等外在因素的不良影响。此外,现代学科之间的交叉、渗透、融合逐渐加强,图书馆学研究应当合理吸收、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譬如,知识求原、求真、组织、检索、计量、分析等各类图书馆学专门方法[42]的灵活应用,有利于揭示图书馆学的学科本质;档案研究法、口述历史法等研究方法的合理借鉴,有利于完善图书馆学的史学研究,从而洞悉图书馆学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定性研究方法与定量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有利于推动图书馆知识发现、整序与推送研究;文献计量、引文分析、重点小组调查或访谈、德尔菲法等方法的普遍采用,有利于了解用户的个性化需求状况,进而调整资源配置重点和服务方式[43]。诸多研究方法的综合应用有利于拓展研究内容的覆盖率与提升研究结果的可信度,也有利于推动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职业化”。此外,图书馆学的实践环境在不断地丰富,其内涵和外延都在不停变化,实践环境的多元发展,要求图书馆学研究方法也向着多元化发展[44]。互联网络与数字技术开创了“互联网+”与“云服务”时代,图书馆学研究的对象、内容、方法都会不断改变、调整、优化。图书馆学研究方法的综合应用就是为了稳步推动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使图书馆学理论研究有更开阔的视野,从而避免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过于狭隘,达到理论研究“去职业化”的目的。

5 结语

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应该是一种超脱于图书馆具体工作和具体行为的思辨之学,它不是对图书馆具体工作和具体社会行为的直接描述,而是对决定这些具体工作和具体社会行为的内在规律的揭示[45]。这就是说,我们应当从社会发展的宏观高度构建图书馆学的理论体系,继而在学科理论指导下探索图书馆与图书馆事业的建设途径。此外,图书馆学还可以拓展其研究的内容和范围,比如周亚在2017年全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讨会上所认为的:“图书馆学的理论体系超出了图书馆的范畴,其理论也可以指导方志馆这类与图书馆相似的文化机构的建设。”对于图书馆学研究,正如刘国钧所言:“一方参酌欧美之成规,一方稽考我先民对于斯学之贡献,以期形成一种合于中国国情之图书馆学”[46]。归根结底,图书馆学是一门专业的学科,而图书馆中的业务、工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能用部分涵盖整体。图书馆学学科理论的研究主要是针对于图书馆学最基本问题的理论解答和最本质发展规律的探讨,不应该囿于图书馆机构又带有职业化的色彩。图书馆实践工作可以“职业化”,但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必须“去职业化”,如此才能使图书馆学的理论研究显示出勃勃生机。

(来稿时间:201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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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学科哪家强?尽言洄服有良方
职业化院长尚无生存空间
加速职业化
广西图书馆学会2013年年会暨第31次科学讨论会在贵港举行
广西图书馆学会2012年年会暨第30次科学讨论会在南宁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