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疍家体育小镇开发的价值期待：冲突与整合

赵明元

(肇庆学院体育与健康学院，广西 肇庆 526061)

我国岭南地区曾广泛存在着特殊而古老的水上居民，族群过着“舟楫为宅，事网钓”的生活(见[清]屠英，清江藩《肇庆府志(卷三)·蜑俗》)，史上曾有“蜑民”“蛋民”“蛋户”“疍家”等称谓。有“水上吉卜赛人”之称的疍家人在渔业生产过程中留下了丰富的族群文化遗存，无论在性格、语言、服饰、居所、婚俗和宗教信仰方面均自成一体，形成了极富乡土风情的疍家文化。

肇庆作为远古岭南土著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具有丰富的疍家文化遗存，其中较为具有代表性的地区有以下两处：其一，肇庆市高要区境内依然在南岸、金渡、金利、新桥、禄步、小湘、大湾等镇存在2万多名以打鱼为生的水上居民。而其中的金利镇茅岗村则被视为疍家文化重要发源地，目前存有与骑楼有明显渊源关系的先秦时期水上木结构建筑遗址，上世纪70年代也曾发掘出大量实物遗存。其二，肇庆市广宁县古水镇、肇庆市怀集县城三江口的绥江河段尚存相对丰富的疍家活态文化，为岭南文化赋予了独特的水文化底蕴。但是，随着社会变迁，以及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肇庆的疍家人也大多弃舟上岸，“万艇云集，浮宅连片”的生活图景已经几近消失，原有的疍家文化也几近消逝。

目前，对疍家文化进行旅游开发是较为普遍的做法。相关研究多集中在以下三种开发模式：第一，民俗文化旅游开发模式，例如，广西北海与海南三亚以疍家民俗旅游开发为主[1-2]。第二，“疍家水文化”旅游村落建设模式。例如，东莞市虎门镇的疍家文化展示馆、东莞市沙田镇的疍家文化体验园以及阳江市海陵岛疍家文化风情村等[3]。第三，体育文化旅游开发的模式。例如，广西北海开发了龙舟竞渡、水下采珠、花艇拔河、颠船等疍家传统体育民俗[4-5]。梳理上述研究文献可知，无论是疍家文化的旅游开发实践还是相关的学术研究都取得了丰厚的成果。但是，从现有的疍家文化旅游开发路径来看，仍然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第一，疍家文化旅游开发更多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反映自然和人文风光的实体性景观上，缺乏从遗产的角度对文化内涵的深入挖掘，使疍家文化旅游由于深层品质的不足进而影响其旅游发展的可持续性。第二，不同的利益主体向疍家文化遗产旅游提出了不同的价值期待，但是疍家文化遗产旅游显然无法全部满足不同利益主体的价值期待。由于未能协调好各方的利益述求，常常单方面突出经济利益而使得各方的价值期待处于顾此失彼的状态。这两种现象的出现不仅降低了疍家文化旅游的品味，而且也不可避免地对疍家文化遗产造成了开发性的破坏，特别是过度的商业化发展导致了文化传统性的消解，甚至异化等现象的出现。

为避免上述疍家文化遗产多元价值开发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推进疍家文化保育工作，进一步促进肇庆地方文化建设与经济发展，建议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可以采用体育小镇这一新兴模式，即通过以地方厚重的疍家文化为依托，以体育文化遗产旅游为主线，再现“诗意的生活”作为切入口，以建设体育运动、休闲娱乐、文化体验、特色饮食、旅游购物为要件的特色小镇为基本模式。对此，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体育小镇开发则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来自不同利益主体之间价值期待的冲突与整合问题。

1 价值期待冲突的维度

价值期待(value expectation)作为一个具有社会学研究范式的概念而被引入教育研究领域。例如，英国教育学家阿什比和美国教育学家伯顿克拉克分别指出了价值期待的三种力量主体或权利主体。具体而言，价值期待是一种价值评价，指主体对客体能够满足自己某种需求的预期性评级，是客体对于主体未来意义的肯定性评价，是对主客体之间价值关系的应然状态的认识。[6]另外，根据不同的分类标准，价值期待还可以分为不同类型。例如，如果将某项社会活动视为一个特定的系统，并且将这个的系统边界作为划分依据，那么，价值期待可以分为外部价值期待和内部价值期待。[7]由此可见，价值期待体现了一种价值理想与价值追求。简言之，价值期待就是对特定活动所带来利益的预期。

根据以上对价值期待概念内涵与分类的简述，疍家文化遗产进入体育小镇开发过程中会涉及到众多的利益主体，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的价值主体主要有外部和内部两大种类。本文则简要地将利益主体分为四个方面，即政府有关管理部门、旅游经营实体、疍家文化遗产的继承者以及疍家文化遗产的旅游者。一般而言，由于所处角度与文化背景的不同，来自不同利益主体的利益述求均会在疍家体育小镇开发中体现，导致不同利益主体的价值期待存在着一定的冲突。这些冲突来自不同的价值主体，甚至是价值主体内部。因此，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需要处理好来自四者之间的价值期待冲突。

1.1 文化性价值期待与经济性价值期待

文化遗产开发中突出文化性也是四种主要价值主体所普遍具有的价值期待。一般来说，地方特色文化遗产普遍带有一定的宗教背景，因而有时会显示出强烈的出世倾向，体现出远离尘嚣、清净淡泊的文化特质。但是，对于一种优秀的传统文化遗存而言，开放交流才是文化发展的动力。因而针对特定文化遗产的产业性开发也成为重要的选择。事实上，文化遗产的开发对地方经济的带动作用也十分突出，可以为地方经济带来一系列的良好效应。例如，带动旅游相关产业的繁荣，进而拉动就业，增加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不仅如此，文化遗产的开发还可以促进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为文化遗产提供资金支持，作为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

体育小镇现可以作为新兴的文化遗产开发模式。2017年5月9日，国家体育总局下发《关于推动运动休闲特色小镇建设工作的通知》，正式启动了运动休闲特色小镇建设工作。计划到2020年，在全国扶持建设一批体育特征鲜明、文化气息浓厚、产业集聚融合、生态环境良好、惠及人民健康的运动休闲特色小镇；旨在带动小镇所在区域体育、健康及相关产业发展，打造各具特色的运动休闲产业集聚区，形成与当地经济社会相适应、良性互动的运动休闲产业和全民健身发展格局。由此可见，体育小镇必将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产业化的新风口，体育特色小镇建设将会享受长期的政策红利。体育特色小镇是推进体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贫困落后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落实新型城镇化战略的重要推手。显然，体育小镇兴起为疍家文化遗产保护与文化价值开发提供重要路径，但是也必然在体育小镇开发过程中带来价值期待冲突的问题。

因此，经济价值期待也是相关利益主体的重要价值取向。由于文化遗产开发的经济价值易于在短期内得以体现，因此文化性价值期待与经济性价值期待最容易发生冲突而出现失衡的状态。

1.2 原真性价值期待与发展性价值期待的冲突

1964年5月25日生效的《威尼斯宪章》首先倡导“原真性”的理念。原真性源于“Authenticity”，意为原本的、真实的、可靠的、非复制的等等。遗产视域中的原真性具体包括ture(真正的)、real(真实的)、original(原初的)、honest(诚实的)、sacred(神圣的)的意涵。[8]1997 年，世界遗产委员会制定的《世界遗产公约实施行动指南》(第 10 版)指出：“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文化财产至少应具有《世界遗产公约》所说的突出的普遍价值中的一项标准以及真实性标准”，其真实性则需要满足“对其设计、材料、工艺或背景环境以及个性和构成要素等方面的真实性的检验”。由此可见，真实性是自然与文化遗产价值的基础，是进行遗产的科学研究、保护与修复规划及登录与管理的依据。

毫无疑问，遗产的原真性是遗产旅游活动中重要的价值取向与品质保证。对于遗产旅游而言，其品质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化的真实。也就是说，文化真实是遗产旅游的价值基础，否则，不仅违背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1972)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03)所确定的对遗产、保存和遗传后代的基本精神，更重要的是对旅游者而言则失去了感受富有诗意的文化空间，体验曾经广泛存在的生活方式以及寻找精神家园的必要的条件。因此，文化遗产开发活动中，原真性的文化是其开发的重要基础，对旅游者具有特殊的文化吸引力。

但是，文化自身也有能够在现代性社会背景下继续发展的冲动。不可否认，由于特定的生存土壤被破坏，加之社会的变迁不可避免地致使某种文化失去了原有的文化生存空间，进而导致文化生态失衡以及文化的传承链条变得脆弱。对于特定的文化发展而言，传播是文化传承的重要动力。显而易见，如果在人们日常生活必要的文化活动内容中突出了遗产的意义，那么，这种开发形式则无疑可以对传统文化的传播与继承具有较大的影响与促进作用。因此，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借助体育小镇的形式更好地继承与阐扬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多元价值则是一个重要的现实问题。由此构成了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原真保持与现代发展之间的冲突。

1.3 过去性价值期待与现在性价值期待

当下的社会消费已经出现重大转向，进入了一个“符码操纵和制造消费”[9]的时代。也就是说，社会的消费已经不再聚焦于物化的商品，而是其附加的符号象征或文化价值。因而，对于遗产旅游产品而言，挖掘其深厚的历史文化是核心。文化的介入才会使旅游成为一项文化活动，才能进一步发挥文化传播与教化的作用，体育小镇也才会获得持久的生命力。对于肇庆疍家文化而言，文化是肇庆疍家文化体育小镇开发重要的价值基础，也是肇庆疍家文化进行开发所必需的品质保证。事实上，悠久的历史、厚重的积淀以及丰富的内涵会使文化具有独特的魅力，而具备深厚的文化内涵的文化遗产才有可能富有竞争力。另外，与面向普通群众的单纯针对旅游有所不同，肇庆疍家文化体育小镇多特定的受众，因此，对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具有强烈追求“过去式”的情感期待，特别是由遗迹所形成的体育旅游资源动态地诠释了肇庆疍家文化传承的历史，从而触动和升华旅游者的情感。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关注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过往却是出于当下的价值判断与现实的需要。正如David Lowenthal在《过去宛如异乡》(ThepastisaForeignCountry,1985)中指出：“保护过去”的实践与“历史研究”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有关联，人们的保护实践往往不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过去和历史，而更多的是受到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利益驱使；关注过去和保护，实际上都是从“现在”利益出发，反映的是一种“为现在”的意识形态。[10]由此可见，尊重“过去”的话语权，让“过去”自己说，是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中重要的利益表达。

1.4 保护性价值期待与开发性价值期待

由于社会变迁与文化变迁，特别是在异质文化的冲击下，疍家文化遗产失去了原有的文化空间，从而出现大量水上居民弃舟登岸，肇庆传统的疍家文化日趋消失等不利局面。显然，寻求合适的路径保护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已迫在眉睫。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针对遗产的开发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的事实。因为遗产，特别是世界级的遗产具有诸如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审美价值、科学价值、教育价值、经济价值等多方面的功能属性，所以遗产不可能成为博物馆式的藏品，必然带来相应的开发活动。这不仅是来自经济与政治的考量，同时也是来自旅游者的需求。事实上，随着对自然与文化遗产关注热度的持续升温，遗产中“值得珍视的、具有选择性的过去”[11]被作为价值主体，从而打造成为极具文化气息的旅游消费品，体育小镇也应运而生。可以说，遗产与旅游具有天然的亲和性，天作之合的体育小镇产业得以勃兴可以看作是对现代性背景下社会快速变迁的文化回应，也是一种怀旧情绪的曲折表达。由此而催生的遗产旅游则不仅具有了对文化认同的意义，而且也满足了处于不同文化地理意蕴中的“他者”对另一个文化空间(cultural space)的体悟。显而易见，体育小镇开发成为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路径之一。因此，对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保护性与对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多元价值的开发必然成为两难的选择。

2 价值期待整合的策略

2.1 树立价值期待整合的理念

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的良性发展需要整合社会价值期待的冲突，因此，各利益主体需要树立价值期待整合的理念。第一，各方利益主体要认识到各自的价值期待是互补关系而不是对立的关系。例如，理顺原真性保护和产业性开发之间的关系，肇庆疍家文化的原真性是遗产旅游开发的基础和核心，目的在于对肇庆疍家文化原真性遗产保护，而疍家文化遗产的产业性开发是疍家文化遗产价值的延续，目的是发挥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多元价值。而且只有文化遗产内涵的准确阐扬与充分保护才会使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获得持续性的发展。总之，两者之间的价值期待是互补的，而不是对立的。第二，不同利益主体还要认识到各自的价值期待也可以融合。例如，对于文化和经济的价值期待冲突，不仅要认识到文化遗产具有经济价值，但其经济价值并不是文化遗产的唯一价值或核心价值。经济利益的追求是促进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与弘扬的手段，而非目的；此外，要真正从保护文化遗产和文化遗产的多元价值的角度审视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旅游，遗产的文化性是四方共同的利益基础。如果肇庆疍家文化体育小镇的开发以丧失文化性为代价，无论是对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本身，还是对体育小镇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因此，不同利益主体需要树立整合的理念，并通过互补或融合的方式整合各自的价值期待。

2.2 发挥政府职能部门的组织协调作用

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开发为遗产，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了新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契机。但是，肇庆疍家开发中应避免曾出现的“小开发，小破坏；大开发，大破坏”的现实问题。因此，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中，各相关利益主体价值期待的整合需要充分发挥政府职能部门的主导作用。其主导作用主要体现在行使决策、开发、规划、管理和监督等行政职能过程中，充分考虑并协调各方利益主体的不同价值期待。显然，为使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得以有效保存和永续利用，在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中摒弃单纯追求经济利益的短视行为可以在各个利益主体中达成共识。因而可以相信，政府职能部门发挥其协调作用的能促进各方价值期待互补或融合。只要有了达成共识的基础，加上相关措施得当，就完全可以实现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保护性开发。

2.3 注重开发适合旅游者深度参与的形式

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旅游价值期待的整合核心要义在于保护性开发，注重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旅游品质，而不是盲目追求个别的数字指标。特别是随着体验经济时代的到来，即约瑟夫·派恩二世(B·Joseph Pine Ⅱ)和詹姆斯·吉尔摩(James H·Gilmore)在《体验经济》中指出的“体验经济是继农业经济、服务经济之后的人类经济生活发展的第四阶段”[12],现代社会的人们对旅游的要求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游览或观光层面，而是更加强调在获得身心愉悦的同时，还注重参与异质文化，期望着能够达到增长知识、开拓眼界、陶冶情操，以及提高思想境界等目的。但是，从目前的整体现状来看，由于疍家文化遗产与旅游缺乏内涵式有机融合，许多旅游产品依然停留在表演的简单形式上，缺少深度挖掘疍家文化遗产旅游资源的文化内涵，更缺少可以适度参与的形式。因此，对于动感更强的肇庆疍家文化体育小镇开发应该注重设计出适合旅游者深度参与的形式，旅游者不仅可以对旅游目的地的事物或事件进行直接的观察，甚至可以参与其中。从而在遗产旅游活动中，满足人们普遍存在“对异地或者异质文化的求知和憧憬”，“离开自己的生活环境，观察感受、体验异地或异质文化”，以及“满足文化介入或参与需求冲动的过程”[13]。因此，考虑设计出适合旅游者深度参与的旅游形式，使旅游者在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旅游的过程中可以深度参与其中，并在参与的过程中体验特定的文化，从而获得精神的愉悦。如此可以使得过去流水线一般的旅游快餐完全由体验式的旅游取而代之。

2.4 加强学术研究活动

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价值期待的整合也同样离不开学术研究活动，理由如下。第一，肇庆疍家文化遗产开发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行研究。先行研究有助于肇庆疍家遗产体育小镇开发的顺利实施。例如，通过实证研究来了解市场需求、旅游产品的设计规划以及评估旅游产品的竞争力。显然，通过先行研究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在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过程中出现重大的失误。第二，由于突出文化内涵或注重文化体验已经是遗产旅游最大的鲜明特色与核心价值，因此学术活动对深入挖掘肇庆疍家文化内涵，提升肇庆疍家文化遗产的品质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第三，在学科界限日益模糊的今天，相关领域研究者的介入可以扩大研究的视域，从而有利于开阔思路，并且对各方利益主体的价值共识形成也会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因此，在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的过程中应该加强学术研究活动，并通过研究活动对肇庆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起到积极的影响。

3 结语

毋庸置疑，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的健康有序发展，需要积极回应来自各个方面的价值追问，整合与平衡不同利益主体的价值期待冲突，实现不同利益追求的有效对接。也就是说，疍家文化遗产体育小镇开发在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为发展肇庆疍家文化遗产提供了必要的物质保障，形成了旅游发展与文化传承、传播并行不悖的局面，最大程度地满足了来自各方的价值期待，从而避免重蹈因过度商业化而致原真性文化与古朴韵味的生活方式的失真、变异与消解等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