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儿童文学的国际出版纵览*

2018-02-08 06:46谈凤霞
中国出版 2018年11期
关键词:少年儿童出版社译介图画书

□文│谈凤霞

秉持真善美核心价值的儿童文学是超越国界的一种文学类型,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具有极大的开放性、普适性并且有根基性,因为它包含着关于整个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状态的理想化追求。在当今经济全球化时代,无论是引进来还是走出去,儿童文学的国际出版日益繁荣,为促进世界各国的彼此了解、实现人类相互尊重与和平共处的美好愿景推波助澜。

一、外国儿童文学书系的综合性和集束性出版

在中国出版史上,外国儿童文学的译介出版发端于20世纪初。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在萌芽和诞生期即受到外国儿童文学的影响,晚清时期开始零星地译介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五四时期形成了第一次对西方儿童文学的译介高潮,20世纪30~50年代主要以翻译俄苏文学为主导,六七十年代外国儿童文学的译介基本停滞。直到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后,少儿出版迅猛发展,在出版大量原创作品的同时,对世界儿童文学的翻译出版又重新接续并走向繁荣。之前中国的专业少儿出版社仅有北京的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和上海的少年儿童出版社两家,随着1978年出版改革的全面启动,地方性的专业少儿读物出版社如雨后春笋般先后成立。80年代中国少儿出版对外交流的大事之一是中国在1986年加入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并成立国际儿童读物联盟中国分会(CBBY),与全世界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数百家出版社建立了友好交流关系,这也有利于中国儿童文学出版选择国际性路径。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历时多年陆续出版了多套大型儿童文学译丛,如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外国儿童文学丛书”、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儿童文学丛书”,由张美妮和浦漫汀等主编、新蕾出版社先后出版的“世界儿童小说名著文库”与“世界童话名著文库”等。新蕾出版社的这两套文库各12卷,有近千万字的内容,基本涵盖了世界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在中国儿童文学的引进出版史上创立了高峰。此外,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完整地出版了叶君健校订的多卷本《安徒生童话全集》,这是中国出版的丹麦安徒生童话最权威、最系统的译著。该社还从美国引进了历史最悠久的儿童文学大奖“纽伯瑞儿童文学丛书”共21种。在世纪之交的90年代后期,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接力出版社、明天出版社、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等一批专业少儿出版社都致力于推出大规模的世界儿童文学作品文库。这些浩瀚汹涌的外国儿童文学经典作品的译介,为中国本土儿童文学创作和理论批评都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启示和借鉴,在儿童文学观念、儿童形象塑造、文学题材和主题、文化精神和内涵、审美趣味和艺术表现等方面,都给中国儿童文学创作者和读者打开了丰富多彩的世界。

进入21世纪(下文也称“新世纪”),中国少儿出版发生的一大转变是文学类图书超越科普图书而成为少儿出版的第一大板块,且不断稳步攀升。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少儿出版与世界出版业全方位接轨,全球化趋势的加强使得国际性出版策略更有其广阔的发展空间。尽管在数字时代,大行其道的新媒介强烈地冲击和改变了传统的阅读形式和出版局面,电脑网络阅读、手机和平板阅读等电子媒体阅读形式蔚然成风,但对于儿童读者,纸质读物仍是重要的阅读媒介。凭借儿童阅读推广活动的强劲东风,儿童的阅读需求也在大幅增长,因而少儿图书出版仍能逆势而上。新世纪以来,中国童书出版总量和品种长势喜人,迎来了童书出版的黄金时代。中国童书出版与国际接轨更加密切,中国巨大的童书市场受到国际少儿出版业的重视,童书版权贸易十分活跃。儿童文学是童书出版最重要的内容资源,而其中外国儿童文学的引进出版占据了重要的份额。所译外国儿童文学数量之巨、国别之多、种类之繁、作品之新、出版社(包括非专门的少儿出版社)之众都超越了之前的所有时段,体现出时新化、集束性、多元化等趋势,盛况空前。

相比之前时段的译介情形,新世纪外国儿童文学译介出版的显著特征之一表现为“时效性”,注重快速、及时地译介当代外国获奖的优秀儿童文学,有些畅销童书甚至同步引进出版。如英国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幻想小说(1~7册)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2000~2007年间引进出版,基本与这套风靡全球的英语原著的出版保持了同步。近年来获得国际或国别大奖的作品也会很快被引进,如近些年的国际安徒生奖、国际林格伦纪念奖、美国纽伯瑞儿童文学奖、英国卡耐基儿童文学奖等获奖作家作品等大多数都会在获奖后的一两年内被中国引进出版。一个快速译介的例子是:2014年博洛尼亚书展金奖作品《玛格丽特夫人的圣诞夜》于同年度被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东方娃娃》杂志社引进出版。信息化和经济全球化的时代环境使得中国童书出版界对世界儿童文学出版动向保持了高度的敏感性和一致性。这一注重时效的国际出版策略能更好地传递时代精神和观念,也能给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提供某种可参考的风向标,并且引领了中国儿童文学与世界儿童文学潮流的汇合。

新世纪外国儿童文学的引进延续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综合性”大型儿童文学译丛的出版思路,多家出版社以宏观的视野来扩展出版的版图,如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国际安徒生奖获奖作家书系”,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外国儿童文学获奖作家作品丛书”,译林出版社出版的“译林外国儿童文学名著丛书”,明天出版社出版的“世界经典童话全集”,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遴选出版的“全球儿童文学典藏书系”,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少年励志小说馆”,童趣出版公司引进迪士尼动画的系列读物等。新蕾出版社2002年起持续出版的“国际大奖小说系列”是中国第一个以“国际大奖”命名的开放性书系,纳入了包含“国际安徒生奖”“纽伯瑞儿童文学奖”等在内的数十种国际顶尖儿童文学奖作品,至今已引进出版了数百种外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品,且仍在不断引进大奖新作。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引进出版以德语文学为主的“大幻想文学精品译丛”以及德语儿童文学“彩乌鸦”系列,后者由德语文学大奖权威评审机构、德国青少年文学研究院选荐,“彩乌鸦”的命名寓意是世界文化的丰富多彩和作品风格的五光十色。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获得国际儿童读物联盟授权许可,持续引进出版“国际安徒生奖大奖书系”,整个书系由文学作品系列(包括获奖作家的代表作品和一些获提名作家的优秀作品)、图画书系列、理论和资料书系列三大板块构成,形成了多方位架构、动态扩充的丛书出版体系。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之前在1999年推出“世界华文儿童文学”书系,这一国内首套华文儿童文学书系收入的大部分是我国台湾、香港地区儿童文学作品,而在2015年出版的“纽带·海外华文儿童文学典藏书系”则将作家作品的遴选地域范围扩展至欧美和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华文创作,作品的内容和体裁各有所异,勾勒了华语儿童文学创作的国际版图。

世界著名儿童文学单个作家作品成系统的集束性引进出版也是一个卓有成效的盈利策略,除了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之外,还引进了许多影响和销量巨大的系列性作家作品,如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比利时埃尔热的漫画故事集《丁丁历险记》、瑞典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的“林格伦作品集”、勒内·戈西尼和让-雅克·桑贝的“小淘气尼古拉的故事系列”,明天出版社出版了“世界奇幻文学大师精品系列”包括罗尔德·达尔、托芙·扬松等以及埃里希·凯斯特纳作品精选,接力出版社引进美国作家R.L.斯坦的“鸡皮疙瘩系列”,希望出版社引进英国查尔茨·舒尔茨的幽默漫画故事“史努比系列”,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引进托马斯·布热齐纳“冒险小虎队系列”,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引进“宫泽贤治童话文集”和“安房直子幻想小说系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引进矢玉四郎的“晴天有时下猪系列”、米切尔·恩德作品典藏系列等。这种聚焦于单个作家的集束性引进出版,较为全面地展现了这一作家的创作面貌。无论是综合性译丛还是单个作家的系列化出版,都因其数量的庞大而容易造成影响,对读者的阅读和购买形成持久的召唤力,有利于出版社的市场经济效益。此外,新世纪另一个国际化的少儿出版现象是采用中英双语形式出版物的大量出现,包括图画书和文字书,前者如“斯凯瑞双语阅读系列”“我会读(I CAN READ)经典双语阅读绘本系列”“贝贝熊系列”等,后者如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人文双语童书馆”,这套丛书用中英文出版英美儿童文学经典名著,以“学习标准英语”作为吸引购书的一种策略。

经典性和时效性兼顾、整体性和代表性并重的外国儿童文学铺天盖地的引进态势,极大地扩建了中国的儿童文学的出版格局,也深刻影响了中国儿童文学创作发生时代性嬗变。

二、外国儿童文学重要文类和论著的系列化冲击

新世纪以来的外国儿童文学译介中,幻想小说和图画书这两大文类的引进势如破竹,并直接催生了中国相应的本土创作。幻想文学的译介率先成为新世纪一个令人瞩目的出版热点,在英国的“哈利·波特系列”引发的幻想文学热潮中,英美其他经典或畅销的系列性幻想文学作品的引进借此时机跟风而上,如英国作家J.R.R.托尔金的“指环王系列”(20世纪八九十年代虽已引进,但未能普及)、C.S.刘易斯的“纳尼亚传奇系列”、菲利普·普尔曼的“黑暗物质”三部曲、达伦·山的“吸血侠达伦·山传奇系列”等,美国作家斯蒂芬妮·梅尔的小说“暮光之城系列”、苏珊·柯林斯的“饥饿游戏系列”等。诸多西方幻想小说系列的引进和畅销,激发了本土作者对于幻想小说的创作热情。自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20世纪末推出“大幻想文学”原创丛书(1998、1999年分两辑出版14位作家的15部作品)以来,本土原创幻想小说再接再厉,且也多走作家的系列化路线,成就尤为突出的是彭懿。他对西方幻想文学多有研究,著有《西方幻想文学史》等,也倾心于幻想文学的原创并自成一家,形成了幽默俏皮的主要风格,先后出版“精灵飞舞幻想小说系列”五册、“彭懿梦幻西行记系列”六册、“我是夏壳壳系列”六册、“我是夏蛋蛋系列”六册等。其他本土幻想文学的代表作家作品有:曹文轩的“大王书系列”,殷健灵在幻想小说《纸人》之后创作的幻想小说《风中之樱》四卷,金波的“小绿人三部曲”,薛涛的“山海经ABC系列”三部,顾抒的“夜色玛奇莲系列”十部,范先慧的“黄丝结笔记系列”,笔名“雷欧幻像”创作的“查理九世”幻想性冒险小说系列等。受到了西方幻想小说系列化的影响,这些中国幻想小说多采用长篇系列的形式,作品本身的故事情节丰富繁复,单本无法容纳,需要以并列式或递进式的故事结构进行分册表现。另一方面,有些系列化出版是出于市场考虑,比起单本小说,多册组成的系列性出版声势更为浩大。新世纪初的10多年来各种系列幻想文学的风起云涌,使得从童话中分化出来的幻想小说这一新兴体裁的地位得到了确立和加强,成为备受小读者欢迎的畅销书类型。幻想小说的张扬激活了儿童文学的幻想精神、游戏精神、浪漫精神,有助于消解阻碍儿童文学发展的教训意识,有助于树立纯正的儿童文学精神,有助于为人类创造一个包含美好理想的精神家园。外国儿童幻想小说在中国的引进出版及其对于本土幻想小说的影响,使得幻想小说创作在新世纪成为中国儿童文学一个重要的艺术生长点,给中国儿童文学添加了一副强健有力的想象的翅膀,改变了以往儿童文学拘泥于现实的实用气息,从而推动了儿童文学自由的艺术精神的复归。

图画书(绘本)是新世纪初外国儿童文学引进出版的另一大重要分支,并且作为低幼儿童的主要读物而迅即成为出版市场的新宠。图画书热潮的兴起有多方面的原因: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拉动了市场购买力,促使价格相对高昂的图画书的销售成为可能;与读图时代的阅读心理相关,直观的图像阅读更为轻松,图像或视觉化阅读成为一种主导性的文化景观;一批重视图画书阅读的有识之士大力推动,使得出版界和阅读界注重图画书,图画书逐渐成为亲子阅读的首要选择。新世纪初,彭懿的图画书论著《图画书:阅读与经典》上编介绍了图画书的概念和基本知识,下编介绍64种外国经典图画书个案,是较早的图画书理论著作,为图画书的引进、创作和评论都提供了重要指南。自1999年春风文艺出版社引进出版德国雅诺什的图画书系列开始,许多少儿出版社以及一些成人书籍出版社和民营出版商也竞相引进欧美国家以及日本和韩国等亚洲国家的优秀图画书,较成气候的图画书引进系列如明天出版社的“信谊世界精选图画书系列”、河北教育出版社的“启发精选凯迪克大奖绘本系列”和“启发精选世界优秀畅销绘本系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凯迪克大奖系列”、少年儿童出版社的“麦田精选图画书系列”、贵州人民出版社的“神奇校车系列”以及民营出版“海豚绘本花园系列”“蒲蒲兰绘本馆”和“蒲公英童书馆”的绘本系列等。此外,外国单个优秀作家和插画家形成的品牌图画书系也有集中的出版,代表书系如:美国的苏斯博士创作的“苏斯博士经典绘本系列”、斯坦·博丹和简·博丹夫妇创作的“贝贝熊系列”、理查德·斯凯瑞的“斯凯瑞金色童书系列”、莫里斯·桑达克的图画书系列等,荷兰的迪克·布鲁纳的“兔子米菲系列”和马克思·维尔修斯的“青蛙弗洛格的成长故事系列”,法国的约里波瓦和艾利施合作的“不一样的卡梅拉系列”、大卫·香浓的“大卫,不可以系列”,英国比阿特丽克思·波特的“比得兔的故事系列”、罗伦·乔尔德的“查理和劳拉系列”、大卫·麦基的“花格子大象艾玛系列”、迈克尔·邦德和佩姬·佛特南等创作的“小熊帕丁顿系列”,日本安野光雅“旅之绘本系列”、中江嘉男和上野纪子的“可爱的鼠小弟系列”等。外国图画书的引进数量和品种蔚为壮观,展现了世界图画书丰富多彩的艺术风貌和创作手法,给中国读者带来了精彩纷呈的视觉盛宴。

外国图画书源源不断的译介也刺激了中国原创图画书的发展,一些专业少儿出版社先后推出本土图画书创作系列,21世纪初有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我真棒’幼儿成长图画书系列”“‘我在这儿’成长阅读丛书系列”、明天出版社的“小企鹅心灵成长故事系列”、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李拉尔故事系列”、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儿童心灵成长图画书系列”、海燕出版社的“棒棒仔心灵之旅图画书系列”等,这些图画书系列都围绕一个与培养幼儿的性格、情商、心灵等相关的主题来吸引儿童教育者。为了鼓励华语原创图画书发展,日本图画书出版家松居直发起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图画书奖是“小松树奖”,虽然只办两届,但激起了业界对于这一文学类型的重视。2009~2010年先后诞生了两个重要的华语图画书奖项: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和信谊图画书奖,旨在推广优秀的华文原创儿童图画书及表扬为儿童图画书作出贡献的作者、插画家和出版商,让更多孩子看到从中国文化中孕育而生的原创作品,在自己的语言文化中成长。在打造中国本土原创图画书方面,专门的幼儿图画书刊物功不可没,隶属于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东方娃娃》(1999年创刊,周翔主编)在外国图画书的引进和原创图画书的出版方面双管齐下,注重图画书作者的培养和引导。它于2005年1月率先推出下半月“图画书刊”,主要推出引进作品,后期开始力推本土原创作品。全国妇联创办的《超级宝宝》杂志(2006年创刊,保冬妮主编)是专门的图画刊,着力于推出原创作品、介绍中国文化。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幼儿画报》也致力于本土原创图画书的精品出版。近10年来,中国原创图画书在外国图画书的刺激下开始崛起,既有单部作品,也有系列化的规模,如明天出版社的“信谊原创图画书系列”和“绘本中国系列”、清华大学出版社的“中国名家经典原创图画书典藏书系”、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的“故事中国原创图画书系列”、天津人民出版社的熊亮等创作的“情韵中国”绘本系列、接力出版社的“彭懿原创图画书系列”等。引进外国优秀作品、推动本土原创、推广亲子图画书阅读构成了轰轰烈烈的“图画书运动”,成为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界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线。

综观改革开放以来译介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体裁、主题、风格上都呈现出多样化甚至新锐化的趋势。在21世纪初,引进出版的重心由之前对世界儿童文学经典作品的再版开始转向20世纪出现的更为丰富的现代题材,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如采用后现代主义表现手法的图画书)的作品都被纳入引进板块。这些引进作品张扬人文思想、游戏精神、生态主义或科幻风采,多方位地展现当代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的童年精神、成长意旨、文化内涵和审美趣味,为中国本土儿童文学思想和艺术的丰富与更新注入了活力。

然而,在这种译介出版的繁荣背后,也存在一些偏颇或失误:一是对于经典儿童文学作品的重复翻译出版现象严重,由于这些经典作品的知名度能保证市场盈利的稳定性,所以许多出版社都会青眼相加,但是这种重复选题造成资源浪费,而且各种译本水准不一,改头换面的抄袭之作鱼目混珠,而一般读者难以甄别。二是缩写本和改写本现象问题重重,在对原著的删减和改动中,大多无法把原著的精髓真正表现出来,甚至还存在扭曲原著的弊病,大大减损了原著本来的思想和艺术魅力,这样的译介传播势必会影响读者对原著的接受和领会。三是国别涉猎不够全面,从引进的文学作品的国别来看,由于受到语言方面的限制,翻译的儿童文学语种主要为英语、法语、德语、日语、韩语等,即多为主流或发达国家的儿童文学作品,而对于其他语种和国家(包括经济不发达、但文化创造有其特色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儿童文学作品尚未给予充分的关注。少儿出版应注重国别的扩展,把更为多样的世界文化、儿童文学作品带给儿童,是培养具有开放、平等、宏阔视野的世界公民的重要途径。四是大量译介出版的作品体裁有所侧重,童话、小说等叙事类作品几乎一统天下,而对于外国儿童诗歌的译介屈指可数,除了英国诗人斯蒂文森的《一个孩子的诗园》、英国诗人爱德华·李尔的《荒诞诗》、美国诗人谢尔·希尔福斯坦的幽默诗集《阁楼上的光》、日本金子美铃的抒情童谣《向着明亮那方》等凤毛麟角的几部诗集,其他诸多外国儿童诗集的译介鲜有涉及。儿童诗歌译介这一多年来难以改变的“冷遇”跟诗歌本身的艺术特性相关,诗歌的翻译难度大,富有韵律的诗歌语言很难贴切地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即难以完美地呈现原语言之美;偏向于抒情的诗歌由于没有童话、小说那般引人入胜的情节而难以吸引儿童读者。诗歌译介的冷遇还跟时代语境相关,在文化和阅读快餐化的时代,趋向于“雅”和“静”的诗歌阅读被边缘化,受利益驱动的出版社对于诗歌的阅读市场缺乏信心,因此选择回避这一很可能会“赔本的买卖”。不重传播意义而只倚重经济效益的出版状况不利于儿童文学(尤其是“曲高和寡”类型)真正高质量的传播。

除了引进大量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在21世纪,学界更为自觉地开辟儿童文学理论译介园地(我国台湾地区对于外国儿童文学理论的译介早于大陆),引进外国儿童文学理论著作,给中国儿童文学学术研究提供新的借鉴资源。所译的理论著作主要来自儿童文学研究成果众多并且居于前沿的欧美国家和亚洲的日本,出版了一些重要的西方儿童文学理论译丛,如由方卫平主编、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风信子儿童文学理论译丛”,论及儿童文学的乐趣、童话与神话、儿童文学与电影、儿童文学的多种前沿理论等;由王泉根和澳大利亚学者约翰·斯蒂芬斯共同主编、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当代西方儿童文学新论译丛”,涉及语言和叙事理论、修辞学、文化学、女性主义、精神分析理论等。此外,随着图画书的升温,多种外国图画书理论著作也在持续译介。西方学者阐释儿童文学的理论立场和方法给中国儿童文学研究开拓了新视野,但是对于这些外来理论的运用不能生搬硬套地移植,中国儿童文学研究需要在辨别、吸收外来学术资源的基础上开掘和建构自身独特的理论话语体系。

三、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的向外译介与跨国合作

国际性出版是推动中国少儿出版发展的重要因素。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与世界儿童文学的交流策略主要是“拿来主义”,采用的方式是“迎进来”,因此大量购买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的版权,引进出版外国优秀儿童文学来弥补本土创作的不足。改革开放之初,只有为数极少的中国优秀原创作品向外输出,如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童话《宝船》等成为首批输出日本的儿童文学,之后外文出版社的《叶圣陶童话选》也被译成多种外文输出版权。这一“单向性”局面在21世纪得到了“双向化”的改善,即不仅在引进方面继续加大马力,而且也在输出方面有重要突破。海飞指出改革开放30年中国少儿出版的一大变化是:“我国的少儿出版一直坚持从改革中开放,在开放中改革,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引进走向输出,成为具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大国形象的开放性出版文化产业。”[1]随着对外开放与合作的不断深入,中国少儿出版更广泛、充分地进入世界少儿出版圈,中国原创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力争走出去成为创作界和出版界的一个文化使命和迫切追求,并且已经初现战果。商务部、文化部、原广电总局、原新闻出版总署的“国家文化出口重点项目”、国务院新闻办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原新闻出版总署的“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等项目也资助出版中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品的对外输出。如2009年,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绘本中国故事系列”被列入原新闻出版总署“法兰克福书展中国主宾国图书翻译出版资助项目”并亮相法兰克福书展。[2]越来越多中国作家的作品开始走向世界,一大批优秀长篇小说(如曹文轩的成长小说《草房子》《青铜葵花》、黑鹤的动物小说《黑焰》、祁智的乡土小说《小水的除夕》,校园题材小说有黄蓓佳的《我要做好孩子》、秦文君的《男生贾里》《女生贾梅》、杨红樱的“淘气包马小跳系列”等)的版权输出到欧美和东南亚等国。一些优秀的原创图画书也输出国外并且取得了很好的影响力,如《东方娃娃》杂志旗下的《东方宝宝》多部原创图画书的版权输入英国、越南等,《团圆》(余丽琼文,朱成梁图)的英文版荣登2011年《纽约时报》“最佳儿童图画书”排行榜,这是中国大陆首部入选此排行榜的原创图画书。中国儿童文学的版权输出从之前多集中在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南亚汉文化圈,开始转向进军欧美图书市场。

近些年,中国儿童文学国际出版的又一个新动向是儿童文学创作者之间的跨国合作,这尤为突出地表现在图画书领域,典型个案如:由日本松居直撰文、中国蔡皋绘画的《桃花源的故事》,由中国作家曹文轩撰文和巴西插画家罗杰·米罗绘画(两位国际安徒生奖得主共创)的《羽毛》《柠檬蝶》,曹文轩和旅居英国的华裔插画家郁蓉共创的图画书《烟》以及秦文君与郁蓉合作的图画书《我是花木兰》,由白冰撰文和贝尔格莱德国际插画奖“金钢笔奖”获得者阿明哈桑·谢里夫绘画的《大个子叔叔的野兽岛》等,都展现了不同凡响的艺术成就,取得了普遍的赞誉,是跨国合作的成功案例。蒲蒲兰绘本馆策划出版“祈愿和平——中韩日三国共创绘本系列”,包括中国姚红创作的《迷戏》,由蔡皋撰文、蔡皋和翱子绘画的《火城》,韩国李亿培的《非武装地带的春天》、日本田岛征三的《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等,表达了反对战争、呼唤世界和平的共同心声,而不同国家创作者所选择的题材、手法、风格呈现了各自的民族性,促进了国家之间的交流。2015年,由8位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和8位新加坡儿童文学作家共同创作的《狮心图画书》在亚洲国际儿童读物节正式发行。2016年,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汤素兰图画书系列由新加坡、马来西亚的优秀画家联手打造。2017年,余丽琼和法国插画家合作出版《姑姑的树》等多部图画书,由法国华裔叶俊良和法国友人合办的鸿飞出版公司以法语出版。这些跨国性质的不同文化场域创作者之间共创的作品,为作品的跨国出版奠定了基础,增强了国际吸引力。

日益加速的经济全球化进程促发童书的国际出版寻找更为多样和深入的合作模式。天天出版社于2010年启动了“中外出版深度合作项目”,这是一项整合中外作家、插画家、译者和顶级出版机构等优质资源的合作计划,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外国顶级出版社牵头,邀请中国和外国两位优秀作家以同一题材和同一体裁进行创作,并请两国翻译家与插画家为对方国家的作品进行翻译和配图,将两部作品装订成一本完整的图书,分别以两个国家的语言在各自国家出版发行,在一本书中实现跨语种、跨国界、跨艺术形式的立体演绎。[3]首个合作的国家是西方文明古国希腊,选择希腊儿童文学名家尤金和中国作家秦文君进行合作;2012年,作为中瑞出版深度合作的项目之一,瑞典作家马丁·维德马克和中国作家曹文轩进行同主题创作。这类跨国合作是在版权贸易之外,对中外文化交流模式的创新。中国多家出版社尝试与外国出版社开展通力合作,如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依托美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国的相关出版社构建国际交流平台,至今已向北美、英、法、澳大利亚批量输出中国童书百余种。在“一带一路”的国家倡议指引下,国内多家实力雄厚的出版社也与一些沿线国家的出版社建立合作关系,策划双方国家的童书出版,增进彼此间的文化交流。总体而言,相比西方国家经典或畅销儿童文学作品在中国的销量,中国儿童文学在欧美国家的市场还是较为有限,这与销售途径不足、存在文化隔膜有关,也与西方发达国家对于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产品存在的歧视和偏见有关。随着中国经济和文化实力的增强和中国儿童文学本身水准的提升以及营销方式的改善,这一国际传播情况当有所好转。

中国儿童文学迟迟未能大幅度地走向世界,一方面是因为作品本身的水准与世界优秀儿童文学之间存在差距,另一个客观因素在于语言形式,由于中文不是世界各国通用语言,必须通过翻译成他种语言才能进入其他国家,这势必会影响对外传播。为了将中国儿童文学推向世界,除了向外输出作品版权,一些出版社还主动出击,将一些优秀原创作品在国内译成英文向世界传播,或采用双语出版以增进国际交流。值得一提的是,儿童文学的学术著作的国际出版以往是引进翻译外国著作,鲜有将中国儿童文学理论译成外文输出。朱自强的《黄金时代的中国儿童文学》(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 in the Golden Age)是第一部兼容中文和英语译文两种语言的学术著作,配上英语译文的主要目的是向西方介绍中国儿童文学优秀作家作品,有利于推进中国儿童文学在西方世界的传播。作者运用文学史、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三重眼光,选择构成儿童文学主体部分、成绩最为显著的幻想儿童文学、写实儿童小说作重点论述,也论及儿童诗歌以及新兴的图画书创作门类,梳理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主要脉络和代表作家作品的思想艺术风貌及其贡献,为世界了解中国儿童文学打开了一扇简明之窗。

进入21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多向性的国际交流活动也风生水起,举办了多个儿童文学国际学术会议和国际儿童书展。2006年9月20日~23日在澳门召开的“国际儿童读物联盟第30届大会”,会议主题是“儿童文学与社会发展”,共有来自54个国家的500多位代表出席会议。这是有史以来中国举办的规模最大的儿童文学国际学术会议,并举办了亚洲儿童图书展、中国少儿精品图书展等10个展览,显现了中国少儿出版的强大实力。此外,中国曾于2002年、2010年分别在大连和金华举办了第六届、第十届亚洲儿童文学大会,推进亚洲各国儿童文学创作界、出版界、研究界的学术交流。随着中国童书出版的实力和自信的增长,行业参与意识也更加强烈,越来越多的中国少儿出版社跻身于法兰克福、博洛尼亚、伦敦童书展,了解国际少儿出版动态,也推广自身出版的读物。中国举办的国际儿童书展主要设在上海和北京,促进中国童书更大范围地走向并影响世界。2013年11月举办了第一届上海国际童书展,被中国童书出版机构视为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台阶。2014年第二届上海国际童书展产生了一个重要举措:将1981年起设立的“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升级为“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这是一个具有开拓意义的尝试,填补了此前中国儿童文学领域缺少国际性儿童文学大奖的空白。升级后的这一奖项除了评选图书和单篇作品,还增加了对促进中外儿童文学、儿童出版交流有突出贡献者的奖励。

四、结语

综上所述,改革开放以来的40年,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和出版逐渐培养起宏阔和前沿的国际视野,国际出版蓬勃发展、成果斐然,已从简单的版权引进与输出,逐渐升级为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的合作出版。“世界正在变成‘单一之地’的这一观念意味着敞开全球合作的可能性并进行整合的过程;全球化话语期待给全体带来更大的自由、平等和繁荣。”[4]其中,“儿童文化产品的生产、市场营销和传播是全球资本流通和消费与文化的跨国网络整合而成的系统的一部分。”[5]中国作为正在崛起的童书大国,日益显示出令世界瞩目的力量,以最能跨越国界、融通人心的儿童文学这一艺术载体来促进国际间的文化交流,形成了儿童文学国际出版多元共生的新格局,推动全球儿童文化产品丰富而迅速的流通进程,促成国际少儿出版界跨文化的互惠和共赢。

[1] 海飞.走向少儿出版大国——少儿出版改革开放30年的四大变化[J].中国出版,2008(10)

[2] 孙建江.探路数字时代全球合作新战略[N].中国图书商报,2010-08-27

[3] “中外出版深度合作”项目启动 开创新模式[EB/OL].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0/08-31/2503256.shtml

[4] [5]Bullen, Elizabeth, Mallan, Kerry. “Local and Global: Cultural Globalization, Consumerism and Children’s Fiction” [C]. Mallan, Kerry & Bradford,Clare. eds,Contemporary Children’s Literature and Fil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1:5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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