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阳医学在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中的应用研究进展

钟勇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属中医学的“肺胀”“喘证”等疾病范畴。由于肺系疾病反复发作，久则肺病及脾，子盗母气，脾失健运；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伤及肾，肾气衰惫，则摄纳无权，且肾主水，肾阳衰微，则气不化水，水邪泛溢则肿；肺与心脉相通，肺气辅佐心脏运行血脉，肺虚则治节失职，致血行涩滞，循环不利；心阳根于命门真火，肾阳不振，进一步导致心肾阳衰[1]。COPD的病位在肺，继则影响脾、肾，后期病及心，其病机多为气虚或气阴两虚，发展为阳虚，重在肺、脾、肾三脏气阳之衰，肺、脾、肾、心的阳气衰微是COPD发生、发展的重要原因[2]。“扶阳法”是清代名医郑钦安治疗阳虚证的总旨，认为治疗阳气亏虚病症的根本在于“扶阳抑阴”，其“认证只分阴阳”，治病“首重扶阳，元气为本”[3]。郑氏运用“扶阳法”治疗慢性咳喘的经验，对现代中医临床治疗COPD颇有启发，值得借鉴。本文对扶阳医学的渊源、临床应用以及治疗COPD的进展作一综述。

1 扶阳医学的渊源

扶阳医学的理论源于《周易》《黄帝内经》以及《伤寒论》等经典著作[4]。《周易》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为阳，坤为阴，阳主阴从。在万物生命活动当中“阳”是居主导地位，“阴”为从属地位。《乾凿度》指出：“气者生之充也”“夫有形者生于无形”。说明阳气是人体四肢百骸化生的原动力。《内经》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真气”是人体先天赋予的真阳，保存了真阳之气，才可达到不生病的生命境界。《内经》指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阳气是人的生命之根，立足之本。《内经》记载：“阳气者，柔则养筋，精则养神”。提示了坎中阳是以“精”的状态封藏于肾中，是人体气化圆运动的原动力。扶阳医学主张的“人身立命以火立极”“无问其病以极为归”，其中的“极”指的就是坎中一阳，在“一”的层面，可化生万物。扶阳医学的桂枝法和附子法皆源于《伤寒论》的枝枝汤、四逆汤之内涵延伸。《伤寒论》其序：“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提出了人体阳气受损是大多数患者生病之源，故扶阳医学重视扶阳护正。

2 郑钦安扶阳医学思想

郑钦安之“扶阳法”思想，主张辅助脏腑之阳气，其本质上是补阳、补气。其《医理真传》指出：“气者，阳也：阳行一寸，阴即行一寸，阳停一刻，阴即停一刻，可知阳者阴之主也”。认同阳气运动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在阳与气的关系上继承《黄帝内经》之“阳化气”论点，提出了扶阳理论-阳主阴从学说，认为“人身所恃以立命者，惟此阳气乎。阳气无伤，百病自然不作，有阳则生，无阳则死”。郑钦安的“扶阳医学”理论的核心是重视阳气，尤其是肾阳[5]。郑氏将肾阳称之为“真阳”“真气"，认为有形之躯体，皆是一团死机，全赖这一团真气运用之中。《医理真传·君相二火解》中指出：“君火和相火（肾中之阳）一来一往，化生中气，二火皆能生土，君火生凡土即胃，相火生真土即脾”。

3 扶阳医学在COPD临床治疗中的应用

3.1 气阳虚衰是COPD发病的首要内因

COPD多由久咳、久喘、久哮反复发作而成，关乎五脏，重在肺、脾、肾三脏气阳之衰，尤其是肾阳[6]。《石室秘录》云：“命门，先天之火也……肺得命门而治节……无不借助命门之火而温养之”。肺功能的正常运转依赖于命门真阳的温养。肾为先天之本，水火之脏，肾之元阳为一身阳气的根本，肾阳一旦虚衰，不能温煦肺阳、脾阳，气不化水而成痰，血行不畅而成瘀，瘀痰互生、胶结，伏着于肺，痰瘀为阴邪，阴胜则阳病，临床表现为阳气虚衰相关症状，如喘时汗出淋漓，夜间为甚，鼻头青冷，畏风怯寒，肢末不温，舌黯红胖紫，苔薄白，脉沉等[7]。因此气阳虚衰是COPD的首要内因。COPD可由饮食不节、外感六淫、情志失调等诱发，其中外感风寒为主要诱因，而肺气（阳）虚是外邪入侵的内在条件[8]。《诸病源候论·咳逆短气候》指出：“肺虚为微寒所伤则咳嗽，嗽则气还于肺间则肺胀。肺胀则气逆，而肺本虚，气为不足，其为邪所乘，壅痞不能宣畅，故咳逆、短气也”。

3.2 “扶阳”方药辨治COPD

中医“扶阳”法在改善COPD患者的肺功能、生活质量以及抑制其体内的炎症反应等方面均疗效确切，已渐成为临床治疗COPD的法则之一[9]。赵宁生等[10]依据郑钦安治疗阳虚证的思想，对COPD患者采用“补阳补气”的方法以恢复机体的“阳气”，应用益肺宣肺汤（由附子理中汤和生脉散加减化裁）干预COPD患者，在改善证候相关症状，降低复发率，提高临床疗效等方面取得满意效果。徐婷贞等[11]采取温肾益气颗粒干预COPD稳定期患者发现，其在改善证候积分、肺功能以及圣乔治呼吸问卷评分较单用西药更有优势。“扶阳”法单味中药及其提取物目前也应用较为广泛，在抑制COPD患者气道炎症、改善其生活质量等方面的效果已得到药理学研究证实[9]。李莉等[12]用淫羊藿苷干预COPD 模型大鼠，结果提示淫羊藿苷可动物改善肺组织及外周血中超氧化物歧化酶的活力，以改善氧化应激对肺组织的损伤。黄晓群等[13]采取系统评价方法分析了“扶阳法”中药复方对COPD患者的作用，发现其可显著改善患者的症状、增加动脉血气中氧气浓度以及减少二氧化碳潴留。

3.3 “扶阳”针灸疗法治疗COPD

目前针灸对COPD的治疗已表现出一定优势，针灸疗法灵活多样，既有传统的毫针、艾灸、穴位贴敷等疗法，也包括现代针法如耳针、穴位注射等[14]。朱吉鹏[15]采取温针灸疗法（功用驱邪散寒、温经通络）取穴肾俞、足三里、定喘、膏肓、风门、膻中、肺俞等穴位，治疗COPD 老年患者34例，具有明显改善肺功能和血氧饱和度的作用，总有效率达91.18%。李小明[16]应用天灸疗法治疗COPD患者疗效显著，该疗法在敷贴疗法基础上加用蒜茸作药引，使特定穴位皮肤发热及毛孔开放利于药物渗入，同时在三九、三伏天机体大椎穴、肺俞穴、定喘穴及膏肓穴等穴开放时应用辛温走串药物贴敷和艾灸，起到驱除肺中寒痰、补益人体阳气的效果。钟美容等[17]治疗发现天灸疗法可增强COPD患者的免疫功能，发挥了未病先防、既病治疗的效果。黄海玲等[18]采取扶阳火艾灸干预稳定期COPD阳虚型患者40例，可改善患者的阳虚体质和肺功能，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其临床有效率达85%，显著高于常规西药组的42.5%。

3.4 “扶阳”法治疗COPD的现代生物学机制

COPD患者除了肺功能损害外，肺部感染、机体免疫功能下降、全身营养不良也是其常见表现，上述因素相互影响恶性循环，促进COPD 病情发展[19]。李俐等[20]采取参附注射液温阳益气法治疗COPD阳气虚弱证30例，发现其可明显改善患者的营养状况。赵亚玲等[21]对COPD患者给予健脾补肾中药山脾合剂干预，明显改善了患者的营养状态和生存质量。王靓雅等[22]采取补肺健脾益肾方治疗COPD患者65例，中医证候疗效总有效率为93.85%，显著高于常规西医干预组80.65%，且该疗法可明显降低患者体内白细胞介素（IL）-8、IL-4、肿瘤坏死因子（TNF）-α水平，同时提高免疫球蛋白（IgG、IgM、IgA）和T淋巴细胞亚群（CD3+、CD4+、CD4+/CD8+）水平。赵宁生等[10]基于扶阳理论探讨了益肺宣肺汤对COPD的影响，结果显示扶阳法不仅可明显改善患者的肺功能和中医证候，且可抑制患者体内IL-6、IL-8、IL-17和TNF-α水平。

综上所述，多位医家和现代中医临床运用“扶阳法”治疗COPD，取得了良好临床疗效，充分说明了扶阳医学理论对COPD的临床应用价值。随着现代医学对扶阳医学理论和COPD的认识，学者开始探讨 “扶阳法”对COPD发挥治疗作用的相关机制。然而，目前“扶阳法”治疗COPD的机制研究仅停留于临床观察方面，相关动物试验开展相对不足。今后的相关机制研究中，应将临床疗效观察、机制探讨及动物实验相结合，从病理生理多个角度探讨“扶阳法”治疗COPD的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