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意象的伦理省察——姚轩鸽《税道德观》读后

李胜良

自2009年出版三卷本《税道苍黄》之后，姚轩鸽先生的又一部百万字巨著《税道德观》重装登场。在矢志对税收意象作深澈的伦理省察并动意创建“税收伦理学”的概念、原理、框架、方法论的漫漫长路上，他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从一个教授伦理课的大学教师调入税务部门，是姚君人生里程中一个标志性转型，税收与伦理的边缘对接也便随着他工作的变化渐趋皈依心灵的宿命。从2001年那年开始，他借助一次北京行旅催生了自己的“凤凰涅槃”。游学京华，挹注给了他满满的人生正能量，洗褪去他在税官生涯中潜滋暗长的俗情欲火，助他修炼成一个八风不动、执一无矢的淡泊智者。从北京归来的姚君长期驻守在税务学会秘书处的逼仄营垒中，渐次将一个税收伦理学者的执着形象修炼得炉火纯青。

姚君的文字场域风华绝代、风流倜傥、风光旖旎，兼具真、善、美三维立体架构的情趣树为他撑起了一个互为补充互为滋润互为借力的精神世界。这样的知识和心灵趋向让他特别适合在税收伦理学空间成长壮大。他的朋友胡骄平说：“他作为机关干事，干过基层税务，多年来专心致志于优良税制研究，关心中国财税现实境遇与未来命运。诗歌、税务、伦理之间似乎毫无关联，但在轩鸽那里却统一得天衣无缝。诗歌是美的，映照心灵之清纯；税务是实的，彰显政法与情理之谐和；伦理是善的，构建其诗歌和税务之德性前提。”是的，姚君的成名利器恰在于税收伦理学的自主开创，是一种辉映着诗性壮美的倾力掘进。

如果说姚君转进税务部门后的前两部伦理学文集《困惑与关照》《拒绝堕落》还流露着从一般伦理学向税收伦理学嬗变的生硬印痕，则后来的《税道苍黄》和当前这部《税道德观》则已经全然呈现为税与伦理的学理对接。作为姊妹篇的二者的微妙分别可能在于，上一个大部头着眼于“税道”，这一个大部头目注于“税德”。他正是从2009年出版《税道苍黄》并因而入选《南风窗》2010年度人物，姚君的税收伦理学功课已经趋近开花结果的盛时。而《税道德观》的意义，则无异于对这一功课在内涵和外延上的加固。数道鸣镝次第呼啸，“主角”该是出场的时候了。经此反复铺展、铺陈、铺垫，一部起承转合、体系谨严的《税收伦理学》已然秋成在望。

姚君自己力主的“制心一处、择善固执”表现在他的行文路向上，便是话题集中、焦点汇聚、语词繁密。如果再加上自引率强、自创语多这些表现，几乎活脱脱地表现出开辟性、开创性、开拓性研究的特质：诸多概念、工具、方法甚至定律、定理完全似天外奇想，没有多少现成、已知、习用的模式可以套用，因而只好从基础开始一点点解构建构，乘风破浪推陈出新。

检索《税道德观》全书，计出现“税德”一词787次，可视为“等义”的“税收道德”151次、“财税道德”或“税道德”78次，“税收伦理”16次、“税制伦理”28次、“财税伦理”10次，以及可视为“关联义”的“宪德”152次，类似语汇多达1200处，平均每800字中即会出现一次。另外，“税痛”一语出现873次，近似语汇“税不幸”出现576次、“税负”出现308次。“优良税制”出现137次。总计出现1800次以上，平均每500字出现一次。由此可以想见，作者对于“税收伦理”“税德”“税痛”“优良税制”等核心义理的痴迷几至聚精会神的境界，可谓“朝斯夕斯，念兹在兹”也。

本书中，《试论国家征税的道德依据》应该称得上是姚君税收伦理观念中的“母文”，其他诸篇，大体属于纲下之目。在这篇文章中，姚君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论述了国家征税应该遵行的终极道德原则。其终极道德原则包括两个层次：当征纳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发生根本性冲突、可以两全的情况下，这一终极道德原则应该是：不伤害一人地增进所有人的利益；在征纳税人关系发生根本性冲突、纳税人个体与纳税人全体利益发生根本性冲突的情况下，选择“无私利他”原则或者“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利益”的原则。

如果说征税道德问题是姚君税收伦理思想的骨干和中枢，对其构成呼应和支撑的两翼则体现在对“税痛”“优良税制”的深度关照中。“税痛”是与“姚轩鸽”这个名字极相匹配的一对相关概念。某种程度上说，是姚君启动或细化了对“税痛”问题的纵深认知。他指出：一个税制的“税痛”大小，主要取决于税负的轻重、税种的直接性与间接性配比、税制及征纳税人之间权利与义务分配的公正平等与纳税人享有和行使的人道自由程度这“四大要素”。本书中，四万言长文《“税痛”基本理论问题初探》不惜作一唱三叹、百转千回、循环往复地辗转铺陈，从内涵与本质、结构、性质与特征、类型、根源、机理、量之计算、质之计算、价值等九个方面切入税痛问题之骨髓肯綮，力求趋近此一问题的关键和细部，是值得读者做深度阅读的文献性论作。

《最优税制基本理论新探》一文则是姚君自觉将税收伦理思维与优良税制理想加入“最优税制”问题讨论中的一篇纲领性论作。他从三个层次介入此一话题。在宏观界面下，一个最优税制，一定既是最能增进全社会与每个国民福祉总量的税制，也是遵从人道自由原则，能“把纳税人当人看”，“使纳税人成为人”，即纳税人主导的税制，是“未经纳税人同意不得征税”的税制，更是遵从公正平等原则的税制，即征纳税人之间、征税人之间、纳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以及人类与非人类存在物之间涉税权利与义务平等交换的税制。在中观界面下，最优税制规范，一定是最符合税制价值的，一定是经由税制价值判断获得的，一定是经由社会创建税制的终极目的获得的。在微观界面下，优良税制应该可以被视觉所感知：它能够最大限度地增进全社会和每个国民福祉总量的税制；它公正平等；它本于人道自由；它符合自由普遍原则；它符合自由具体原则，诸如政治自由、经济自由与思想自由原则；它符合诚信、便利与最小成本原则；它结构合理，也就是遵从税制行为事实如何规律与税制终极目的的税制，是符合税制价值的税制，是具体的标准与要素内在与外在和谐的税制。

在姚君文墨履历中，从伦理学的主基地出发向各个周边领域强势拓展这种脉络，清晰可见。不惜在几乎所有论题中本能或自觉运用伦理学工具和理念，放眼现实的复杂性、实践的可操作性与未来的不确定性，是姚氏学术惯行、通行甚至横行的气象，几达峰值与阈值。

阅罢《税道苍黄》，饱览《税道德观》，期待《税收伦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