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跑+NP”结构是一种复杂的语用现象,涉及语言内外部各种因素。以语言顺应论的理论为框架,从语境因素的顺应、语言结构选择的顺应、顺应的动态过程、顺应过程的意识凸显程度四方面,对“跑+NP”结构的动态顺应过程进行分析。笔者发现:“跑+NP”结构具有较强的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跑+NP”结构的产生和发展是历时顺应的产物,而该结构的流行却是共时顺应的结果。顺应论为解读“跑+NP”结构提供了全局视野,不仅考察了“跑+NP”语言结构内各层级的因素,也考察了语言结构外的因素,同时揭示了“跑+NP”结构出现的语用动因。
关键词:“跑+NP” 顺应论 历时顺应 共时顺应
近年来,“跑”出现了一些新兴用法,如“跑博士点”“跑材料”“跑手续”“跑官位”“跑黄牛”等,曾一度风靡各大网络媒体和百姓人家,因此,“跑”于2014年被选作“年度汉字”。至此今日,“跑”的用法也从未冷却,反而呈现升温之势,而且语义关系越来越复杂,适用范围亦越来越广泛,甚至有网友声称:世界万千,一“跑”概之。这种“跑+NP”结构不同于传统“跑”作不及物动词的用法,它集传统结构与反传统结构于一身,既涉及语言内部因素也涉及语言外部因素,是语言交际层面中一种相当复杂的语用现象。然而,学术界仅对该结构的非常规句法搭配和语义角色关系给予过关注,对该结构之所以产生、发展和流行的语用诱因和形成机制尚缺乏全面系统的考察。因此,本文尝试以语言顺应论理论为框架,以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报刊中的例句为研究对象,从语言综观的角度全方位探讨“跑”带宾语这种非常规用法,分析该结构共时和历时的动态顺应过程,从而揭示该结构产生的原因和流行的理据。
一、Verschueren的“语言顺应论”
1999年,比利时语用学家耶夫·维索尔伦(Jef·Verschueren)首次提出语言顺应论(the framework of Linguistic Adaptability)。他认为语用学是个交叉学科,涉及社会、认知、文化等方方面面,因此,对语言现象的研究应该从全方位进行考察。语言顺应论是从综观的视角出发,主要关注“语言使用中,人在干什么”的问题,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交际者根据自己的交际意图在众多语言事实中不断选择、协商和适应交际需要的过程。其中,语言交际的过程离不开变异性、协商性、顺应性三个特性[1](P55-63)。变异性为语言结构的选择提供各种可能,起到决定选择范围的作用。协商性为语言结构的选择提供方法策略,起到决定以何种方式进行选择的作用。顺应性是变异性与协商性的综合体,即从提供的众多可能语言结构中做出协商性选择的过程。顺应性是语言选择的基本属性,包括语境因素顺应、语言结构选择的顺应、顺应的动态过程和顺应的意识突显程度四个维度,其中前两者属于顺应的对象,顺应的动态过程处于语言顺应论的核心地位,意识凸显程度体现顺应的倾向性。四个维度各不相同,互为补充,同属于顺应论的认知框架。总之,语言顺应论强调语言使用应放在综观的层面,交际者有意识地进行语言结构与语境双向顺应,从而实现交际意图,达到交际效果。
二、“跑+NP”结构的历时顺应
传统“跑”始见于字书《广韵·肴韵》:“跑,足跑(刨)地也。” 野兽足跑(刨)地与奔跑的动作相似,故引申为“奔跑”义[2](P37)。王力认为“跑”的“奔走”义产生于唐代,如“红缰跑骏马,金镞掣秋鹰”[3](P566)。这里“跑”是“使……奔走”的意思,是一种使动用法,因此,“跑”仍属于不及物动词。到了明代《金瓶梅》时期,“跑”后开始出现带宾语的现象,但也仅局限于处所宾语[2](P37)。新兴“跑”不仅可以带处所名词NP,如“跑北京、跑上海”等,而且还可以带各种类型的名词NP,如“跑材料、跑官、跑车票”等。由此可见,该结构经历了固化到泛化的过程,并受到了社会极大的认可(仅BCC语料库就有8344条)。这种“跑+NP”结构虽然违反了汉语的常规句法语义搭配,但是并不是无规律可循,具有一定的语用理据。“跑+NP”结构的出现和盛行充分体现了语言顺应论中的变异性、协商性、顺应性等特性,它的产生和发展充分体现了语言的历时顺应,它的广泛流行则充分反映了语言的共时顺应。
语言的选择与运用并不是随意发生的,而是随时间推移而发生的一种动态过程,新兴“跑+NP”结构是历時顺应的产物,即交际主体为了实现自己的交际意图,从众多备选语言结构中选择适合当时语境和时代发展的“跑+NP”形式的过程。
通过语料库的搜查,我们发现“跑”字的用法在语言发展过程中,从唐代最初形成至今,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时演进过程,主要表现在句法结构的变异、语义内涵的扩大和语义角色关系的复杂化。唐代“跑”原为“奔走”义,用作使动用法,意思是“使……奔走”,属于不及物动词,到了元代“跑”仍为“奔走”义,开始带处所宾语,到了近代“跑”又延伸出“为了某种事务而奔波”义,此时就有了“有目的移动”含义。“跑”从其后不能带真正的宾语(使动用法)到可带处所宾语进而发展到可带各种类型的名词性成分作宾语,导致了“跑”的“有目的移动”结构的出现。
新兴“跑+NP”结构基本都是在“有目的移动”义的基础之上发展而来的。通过对语料库的搜索,我们发现这种新兴“跑+NP”结构早在20世纪就已初露端倪。例如:
(1)男人们到火线上去,岗哨了望全由青年妇女们担任了,小孩们也忙着来往送信,跑交通、抬担架、运弹药、送茶水人们都抢着去做。(《人民日报》,1946年)
(2)父想子不归,妻盼夫不来,卖房产,几个钱,叫他去跑买卖,路过他三区地呀!被截他空身回来。(《人民日报》,1946年)
但真正使新兴“跑+NP”结构流行起来的是“跑官”这一词的出现。1997年,山西作家田东照的一部官场小说被《新华文摘》转发,随后引起轰动。小说描写了一个老县委书记,受家人鼓动劝说,走上了采取不正当手段和伎俩到处求官的道路。作者选择了新颖独特的结构“跑官”作为书名,主要是出于对官场腐败现象的批判、对社会阴暗面的抨击以及对这些为了升官而到处奔波的官员的可憎之情。2015年,浙江温州某官员的事件将“跑官”这一结构的流行度再次推向高潮,此官员以短信的形式向某书记要求帮忙升官,结果短信发错至他人处,被这位网友曝光。记者得知该消息后,从交际意图出发对此事件进行了客观报道,记者选择报道的语言形式也是“跑官”。由此可见,无论是作者还是记者,之所以选择“跑官”这一结构都充分体现了语言要素的选择要顺应语境、语体和读者心理的特点。随后又相继发生了一些类似弱势地位的人或机构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到处奔走的社会现象,如“跑博士点”“跑硕士点”等,意思是“为争取博士点而奔走”“为争取硕士点而奔走”等,从而强化了交际者对“跑+NP”这一结构的选择。新兴结构“跑+NP”充分体现了使用者对“为了某种事务而奔走”这一现象特征的认知加工、完形感知和范畴化的过程,同时也证明了“有目的移动”的意义被赋予并固化到“跑+NP”结构中。所以,凡是具有“有目的移动”这一认知特征的现象,都可以选择“跑+NP”这一新兴结构来表达。例如:
(3)日前,干警把特种行业许可证送到外资企业大华房产公司总经理手中,省去了大华公司员工来回跑手续的诸多不便。(《厦门日报》,2000年1月19日)
(4)曹美虹点头同意,亲自跑贷款,不到一个月,250万元贷款到位了,贷款的抵押物是公司的全部资产,曹美虹连自己的住房也押上了。(《厦门商报》,1999年3月3日)
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跑+NP”这一结构的搭配范围和使用域越来越扩大化,语义内涵越来越复杂化,功能也越来越多元化。不难看出,新兴“跑+NP”结构经历了从固化到泛化的过程。从“为了某种事务而奔波”发展演变为“到某处去办业务”。在这一过程中,[+有目的][+对象]是“跑+NP”结构的主要语义特征,随着历时的顺应和演变,[+对象]意义不再出现在具体语言形式中,而是以[+处所]的形式突显出来,[+对象]意义却内隐在语境中。例如:
(5)本来按规定医生一天查房两次,现在很多医生为了随时发现情况,跑病房更勤了。(《厦门晚报》,2000年10月31日)
当记者将这种“有目的移动”的行为方式加在医生身上时,“跑病房”便应运而生了。即使“跑病房”中的“病房”不是对象,“跑+NP”这一结构也同样会压制“病房”顺应语境的需要而出现,成为“跑”的受事宾语。当然,这里“跑病房”表达的意义大于语言结构本身的内容,即不仅表达“往病房跑”的意思,而且还隐含了“跑”的目的“为了查看病人的病情”,这属于语言学的转喻现象,即以地点“病房”转喻此地發生的事[4](P154)。因此,“跑+NP”由原来表[+目的][+对象],发展泛化到[+目的][+对象所处的空间]。经过语言顺应机制产生的语言结构也会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多不断的固化并泛化。因此,随后又出现了“跑办公室”“跑部门”“跑工厂”“跑维修点”等表有目的移动义的“跑+NP”语言结构。
综上可见,从传统“跑”的意义和用法发展到新兴“跑+NP”结构,即由不能接宾语顺应演变为可以带宾语,进而固化为可以代表“有目的移动”的宾语,近几年又开始逐渐泛化为接各种类型的宾语,足以证明,“跑+NP”结构的出现是语言要素历时顺应的结果。当然,此过程也是语言内部与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三、“跑+NP”结构的共时顺应
根据顺应论的观点,人们进行交际的过程中要不断地顺应不同的交际意图和使用环境,从而促使语言得体使用。这个顺应的过程必然离不开对语言的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的研究。
所谓变异性,就是交际者进行交际时可供选择的各种可能表达形式,它为语言结构的选择提供范围[5](P69)。在同一时空,交际者可以选择不同语言形式进行表达。例如:
(6)本来按规定医生一天查房两次,现在很多医生为了随时发现情况,跑病房更勤了。(《厦门晚报》,2000年10月31日)
记者在陈述“医生每天去病房看望病人情况”的事实时,有三种可供选择的范围,即“往病房跑”“跑往病房”和“跑病房”。记者选择了“跑病房”,而没有选择“往病房跑”“跑往病房”等其他语言表达形式。三者虽然交际意图相同,但是表达的语义侧重点却是有差异的,“往病房跑”的重音核心在“跑”,强调“跑”的动作;“跑往病房”的重音核心在“往病房”,强调“跑”的方向;“跑病房”则强调移动主体的有目的移动行为。另外,“跑+NP”结构对“NP”的选择具有较大的包容性,可以是工具类的、场所类的、范围类的、目的类的……,这些类型的词语都是语言使用者表达自身交际意图的备选对象,因而该结构具有较大的变异性。只要想表达“有目的移动”义,就可以选择“跑+NP”结构,不仅符合经济性原则,而且更具时代特征。
所谓商讨性,就是指语言的选择具有一定的协商性,交际者根据自己的交际意图并结合当时的语境和时代背景做出的灵活选择[5](P70)。关于上述对“医生每天去病房看望病人情况”的三种表达方式“往病房跑”“跑往病房”和“跑病房”,从语法或意义上看,它们都是合格句子,但是没有任何规则能告诉我们何时用何种表达方式,这就需要诉诸特定社会中的交际原则、交际者的交际策略和交际意图。如果使用者的交际意图关心移动主体“跑”的动作,可以选择“往病房跑”;如果使用者的交际意图关心主体移动的方向,可以选择“跑往病房”;如果使用者的交际意图关心移动主体所处的状态或目的,可以选择“跑病房”。其实,每一种语言结构的选择都隐含着交际者个人的主观倾向,因此,“NP”语言成分的选择必然是主客观因素共同制约的结果。同时,“跑+NP”结构的商讨性也隐含了选择的不确定性和动态性的表达效果。
所谓顺应性,就是指交际者在选择和使用语言时,需要根据语言结构和语言发展等做出相应的调整,以满足交际的需要[5](P72)。由于交际是在一定的语境中进行的,所以语言结构的选择需要顺应环境,这种顺应并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互动的[6] (P62)。充当“跑+NP”结构中NP位子的各种语言形式都充分体现了该结构的变异性,正是这种变异性导致了该结构与各种内外部因素的商讨和顺应。总之,语言的变异性是“跑+NP”结构的各种语义关系产生的基础,语言的商讨性为“跑+NP”结构的选择提供了可能的策略,语言的顺应性是“跑+NP”结构产生并被选择的前提条件。
新兴“跑+NP”结构的顺应特征,虽然是灵活多变的,但是也是有规律可循的。该结构的顺应主要体现在语境因素的顺应、语言结构选择的顺应、顺应的动态过程、顺应过程的意识凸显程度等四方面,正是这四方面的顺应共同构成了“跑+NP”结构的语用框架。
(一)语境因素的顺应
顺应论强调语言结构的选择必须顺应相关的语言环境,语言环境不仅包括交际语境,而且还包括语言语境。其中,交际语境由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组成;语言语境由词汇语境、句法语境和篇章语境组成。语言交际的过程就是说话者和听话者,根据双方需要从物理、社交和心理三个世界中选择相应的内容作为语境成分,使用者根据语境成分并结合自己的认知,经过商讨,最终选择相应语言结构,从而发挥语言的交际功能[7](P82)。
在物质世界层面,时空因素对语言选择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当今社会一些不合理的事件和现象层出不穷,交际者为了达到有效的表达效果便会选择一些反常规的语言结构[8](P51),如“跑官”“跑关系”“跑博士点”等,“跑+NP”结构随着网络媒体平台便得以不断地复制和传播。在社交世界层面,社会因素对语言选择起着重要的作用。社交世界中有一些不平等社会现象,如“教师和学生之间处于不平等地位”,当学生没完成作业或做错题,教师会对学生进行处罚,在师生之间的交际场合作用下,教师让学生“跑操场”这种语言结构就会应运而生。于是,类似的“跑+NP”结构频繁出现,甚至被广泛应用。在心理世界层面,说话者的心理感受也需要顺应听话者的心理感受。当陈述“当事人在冰路上和在荒坡上移动”时,如果交际者选择的语言结构不是“在冰路上跑”和“在荒坡上跑”,而是“跑冰路”和“跑荒坡”,就已经根据心理状态对语言结构做出相应地顺应了。“跑冰路”和“跑荒坡”更能凸显移动主体在冰路和荒坡上艰难前行的感受。其实,说话者在选择“跑+NP”语言结构的过程中隐含着与听话者心灵互动的过程。“跑+NP”结构一反传统的新颖用法,强调的焦点更多地被赋予在“移动主体的状态或变化”方面,更加符合说听双方的心理需求。再如,一个轰动全国的例子,2015年12月10日下午,温州某网民在微信公众号发布了某官员为升官不择手段贿赂上级领导的信息。该网民为了更形象地描述这一事件,选择 “跑官”这种语言结构作为标题,使该标题具有了新颖独特不乏诙谐刺激的语用特点,从而达到了读者和媒体的心理动态顺应。
“跑+NP”结构除了需要顺应交际语境以外,还需要顺应语言语境,如顺应上下文段落、顺应话语的前后安排等[7](P86)。例如:
(7)孩子的爹娘跑大街、跑小巷、跑宁波、跑上海……找啊,找啊,白天找,黑夜寻,直寻得她们心力交瘁,卧病不起,茶饭不思,以泪洗脸。时间在推移,寻查缘缘和茜茜的行动越来越显得无望。(《厦门商报》,1997年3月29日)
“跑大街”“跑小巷”“跑宁波”“跑上海”等构成词汇连接关系,保证了上下文的衔接和连贯。总之,语言语境和交际语境相互作用,是语言形式选择动态语境中不可缺少的成分。“跑+NP”语言结构的选择和运用也是动态语境顺应的结果,主要涉及说话者与物质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中的相关因素的动态顺应。
(二)语言结构选择的顺应
顺应论认为,人们使用语言的过程就是对语言不断做出选择的过程,这种选擇可以发生在语言结构的各个层级系统中,例如语音、词汇、句法、语义等[7](P87)。交际者选择“跑+NP”结构的意图是想表达移动主体所处的状态或变化的概念内涵。在真正的话语篇章中,先选择的语言结构会成为后选择结构的语境,而后面选择的成分又需要与前面选择的成分动态地顺应。例如:
(8)公司进口二部为了掌握市场行情,了解国内各地厂家的需求情况,他们跑工厂、跑市场,先后到全国各地的近百个厂家,尔后选准了化工原料为进口主攻目标,进口了生产厂家急需的精细化工原料、高档化工原料,保证了一些厂家高档产品生产的需求。(《厦门日报》,1990年8月27日)
作者先选择了“跑+NP”语言结构槽,随后又选择“工厂”填充该结构槽,“跑+NP”结构成为了“工厂”的直接语境,并起着制约“工厂”意义的作用,语言成分“工厂”在顺应先行结构“跑+NP”的同时激活了“跑工厂”新的概念意义:主体(他们)通过“跑”移动至目的地(工厂),经过对目的地(工厂)的调研考察,最终实现主体的目的,即掌握市场行情,了解国内各地厂家的需求情况。
在语篇中,“跑+NP”结构的意义包括建构(显性)意义和浮现(隐性)意义两种,而显性意义又包括概念意义和内涵意义。其中“跑+NP”结构的概念意义是由“跑”与“NP”直接组合而建构的,内涵意义是从“跑+NP”结构顺应语境的过程中而获得的。“跑+NP”结构的建构意义是在使用中逐渐被激活并固化在人们头脑中的。新兴“跑+NP”结构表达的“移动情状”“移动目的”和“致使移动”意义,并不能从其概念意义中体现出来,而是顺应语境在语言使用中不断生成的意义,即浮现(隐性)意义。而该结构的浮现意义能够被激活储存,既取决于语言在使用过程中各方面的动态顺应过程,又取决于建构意义和浮现意义之间的互动。总之,“跑+NP”结构的建构(显性)意义和浮现(隐性)意义的产生,是语言顺应的产物。
(三)顺应的动态过程
所谓顺应的动态过程,是指语言结构在时间链条上的历时顺应演变[7](P94)。从最初的“自身移动”到“致使移动”,再到后来的“有目的移动”,乃至当下的无限复制和类推,只要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移动,就都可以用“跑+NP”结构表达,比如“跑票子”“跑官位”“跑关系”等。不难看出,“跑+NP”结构是历时顺应的结果,同时也不乏共时顺应的特征,比如,一提到“跑+NP”结构往往就会联想到“为了某种目的而奔波”的场景。“跑+NP”结构的句式意义基本已经稳定,但NP位子上的语言成分却处于未稳定状态,同时也使“跑+NP”结构充满了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的特征。虽然该结构表“有目的移动”义已经受到了社会的高度认可,但这种结构到底能持续多久,是否会有新的语义角色关系出现取而代之,现在仍是一个不解之谜。但毫无疑问的是,“跑+NP”结构的产生和发展是语言顺应选择的产物。
(四)顺应过程的意识凸显程度
所谓意识凸显程度,就是交际者在选择语言结构的过程中带有一定的倾向性。在实际的话语交际中,说者明示自己的交际意图,听者会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生活经验,努力做出推理,然后做出相应的判断。因此,交际者想要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交际意图,顺应听众的认知心理会提高双方交际中的意识突显度[7](P97)。“跑+NP”结构表面上看似乎是不合语法的、反传统的超常搭配现象,但实际上其表达意义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而且可以说带有一些主观色彩。“跑+NP”结构的叙事视角主要聚焦在“移动主体”身上,表达移动主体所处的状态或变化。例如:
(9)现在,老林一边抽空出来镇上跑摩托车赚点零用钱,一边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他们的遭遇,但都还没有结果。(《厦门日报》,2003年10月3日)
在例(9)中,“跑摩托车”本来应该是骑着摩托车这种交通工具奔走的意思,现在的结构形式变成凸显移动主体“老林”以摩托车为工具在外奔波赚钱的不容易这一生活状态。所以叙事的视角就由动作转向主体,凸显了移动主体生活的艰辛。
在日常生活中,“跑+NP”结构凭借其丰富的语义关系和主观性的叙事视角凸显了说者相应的意识程度,激活了读者相关认知背景和心理,达到有效传达交际意图的目的,从而获得较好的交际效果。
“跑+NP”结构虽然违反了不及物移动动词“跑”的传统用法,但却收到了社会极高的认可度。基于顺应论的理论框架,从语用学综观的视角对“跑+NP”结构的动态顺应过程进行分析,发现“跑+NP”结构是动态顺应过程的产物,不仅具有变异性、商讨性,而且还具有顺应性。“跑+NP”结构的顺应性特征主要体现在语境因素、语言结构选择、动态过程和意识凸显程度四方面。总之,顺应论为解读“跑+NP”结构提供了全局视野,既考察了“跑+NP”语言结构内各层级的因素,又考察了语言结构外的因素,同时也揭示了“跑+NP”结构出现的语用动因。
参考文献:
[1]Vers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London:Edward Arnold,1999.
[2]杜翔.“走”对“行”的替换与“跑”的产生[J]. 中文自学指导,2004,(6).
[3]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0.
[4]李冬香,王楠楠.移动方式动词动宾结构的语义角色关系分析——以“跑+NP”为例[J].韩国中语中文学会,2017,(68).
[5]维索尔伦.语用学诠释[M].钱冠连,霍永寿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6]钱冠连.语用学:語言适应理论—Verschueren语用学新论评述[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1,(1).
[7]何自然.语用三论:关联论·顺应论·模因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8]单谊,戴劲.新型“被XX”结构的顺应论解读[J].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3,(3).
Abstract: The structure “run +NP”is a complex pragmatic phenomenon, involving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linguistic facto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gmatics, It takes linguistic adaptation theory as the framework, we analyze the structure “run +NP” from the adaptation of contextual factors, the adaptation of linguistic structure selection, the dynamic process of adaptation and the salience of consciousness in the process of adaptation, we found: the structure “run +NP” has strong variability, negotiability and adaptability, the gen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structure “run +NP” is a product of diachronic adaptation, and the structure is popular in the synchronic adaptation results. The adaptation theory provides a comprehensive perspective for the structure “run +NP”, we not only study the factors within linguistic structure, but also study the factors outside the linguistic structure, and reveals the pragmatic motivation of the structure “run +NP”.
Key words: Running +NP; Adaptation theory; Diachronic adaptation; Synchronic adapt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