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从西门庆的人生际遇分析应伯爵的帮闲形象

王 悦

（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25）

应伯爵本是衣食无忧、眠花宿柳的应员外的二公子，但由于家中绸缎铺赔了本钱，家道沦落，应伯爵因此沦为帮嫖贴食的破落户。起初，应伯爵与西门庆结交只是为了白食蹭酒，消磨时间。随着西门庆的发迹，应伯爵的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他从最初陪酒玩乐的白食客，成功转型为西门庆与商人、佣人的沟通者。通过利用他与西门庆的关系，暗中牟得一己私利。而西门庆患病身亡，应伯爵随即易主，但却如秋后蚂蚱一般，再无几日风光。

1 西门庆事业起步 未曾发迹之时

应伯爵这一人物的命名系作者采用谐音命名的方法，其谐音为“硬白嚼”，多取其白食而于理不通之意。西门庆发迹之前，只是个生药铺的老板，家境殷实却谈不上富贵。应伯爵最初与西门庆交往，只是因为西门庆肯使钱，与大家一齐耍乐。在小说开篇，应伯爵就展示了他的白食技巧：不仅要蹭食，还要去酒楼上大吃特吃。在第一回中，西门庆问应伯爵吃饭了不曾，应伯爵不好说没吃，因而将问题抛还给西门庆，让西门庆“试猜”，西门庆素知其秉性，这次却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故意说道：“你敢是吃了”，而应伯爵却以开玩笑的方式化解了这场蹭食危机，他“掩口”道：“这等猜不着”。以四两拨千斤，“掩口”一动作自然而然地化解了这场尴尬。而后应伯爵又紧接着企图借一件稀罕事，来避开蹭饭的嫌疑。这一系列动作不仅表现出应伯爵的贪吃无赖，也从侧面体现出他反应敏捷：给西门庆一种“应二哥甚至连吃饭都顾不上，就是为了特意告诉他这件稀罕事”的错觉。既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又达到了蹭食的目的。一石二鸟，其“白嚼”之法，可谓高明。

然而，在西门庆作为杨戬的亲党有“以正国法”之危险的日子里，应伯爵却如消失一般从未露面。西门庆遇难后，其与李瓶儿的婚期延缓，家中正在修建的花园停工，每日将大门紧闭。如此大的变故，甚至蒋竹山都道：“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在家躲避不出”，应伯爵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遍布，又岂有不知之理？其“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形象跃然纸上。而后西门庆化险为夷，在路上与应伯爵偶遇时，应伯爵先发制人，推脱道：“兄弟到府上几遍，见大门关着，又不敢叫。”又问“嫂子娶进来不曾？也不请兄弟们吃酒。”[1]时常在街上走动的应伯爵，岂能不知李瓶儿为蒋竹山开了“甚是热闹”的生药铺？三言两语反将西门庆置于有难却不诉于兄弟的不义之地，其随机应变、化险为夷的能力，实非常人之所能及。

2 西门庆得官生子 盛极一时之际

当应伯爵得知西门庆受蔡京提携，平地做官后，应伯爵有意与西门庆拉近关系，两人如胞兄弟一般如影随形，似不可一日不见。在西门庆给膝下长子官哥置办满月酒的宴会上，唯独应伯爵送的“一柳五色线，上穿着十数文长命钱”与众不同。递出礼物后，应伯爵不仅夸赞官哥天生就是带乌纱帽的坯子，还叫玳安小心着，别唬了孩子。这一番话使西门庆大为欢喜。如若单论价钱，应伯爵十几文的满月礼自然比不上谢希大准备的锦缎肚兜和银坠儿，但却因为他的一番奉承话说到了西门庆的心坎里，因而西门庆见了这份薄礼却依然十分开心，并不是十分在意礼物贵重与否。

西门庆爱妾李瓶儿去世时，西门庆离地跳得三尺高，不吃饭，只顾哭，没好气，对仆人非骂即打，家中众人都劝不住，西门庆的心腹伴当玳安情急之下请应伯爵出面来劝说西门庆，果然奏效。可见应伯爵善于换位思考，抓住西门庆的心理，知他之所想，因此无论是奉承还是劝说西门庆都能“对症下药”。

不光是每日跟随西门庆出入各处的贴身仆人玳安，就连西门庆梳笼的妓女郑爱月都看出两人最为交好。郑爱月帮西门庆出主意时对西门庆说：“我说与爹，休叫一人知道。就是应花子也休对他题，只怕走了风。”此中“应花子”为应伯爵的浑名，应伯爵的名字在这种语境下被提及，想必是说话者认为两人关系非同寻常，怕听话者将消息告诉此人，泄漏了秘密，因此特意嘱咐听话者不要告知此人。此语一出，任谁都可从中得知应伯爵在西门庆心中所占的分量。

但即便如此“亲密”的关系，在利益面前却也是一文不值。如第三十三回，应伯爵主动提出给西门庆介绍丝线生意，暗中指使湖州商人问西门庆要价五百两银子，西门庆还价四百五十两，成交后应伯爵和商人从中打出三十两背工。可以推见，应伯爵本来企图从中偷得八十两好处，李瓶儿为人艳羡的貂鼠皮袄方值六十两白银，可见应伯爵胃口之大，胆量之大，与日俱增。

3 西门庆病重丧命 火尽灰冷之余

正如兰陵笑笑生所言：“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西门庆在世时，应伯爵为西门庆与李瓶儿偷情制造机会，把花子虚缠在妓院里饮酒过夜，将与花子虚结拜之情抛诸脑后。而西门庆一过世，应伯爵也如法炮制。当他打听到李娇儿回到院子后，旋即报与张二官知道，“就拿着五两银子来，请他歇了一夜”。有李娇儿一人还不够，他甚至还撺掇张二官续娶潘金莲，对其花言巧语道：“大抵物各有主,也说不的,只好有福的匹配,你如今有了这般势耀,不得此女貌,同享荣华,枉自有许多富贵。我只叫来爵儿密密打听,但有嫁人的风缝儿,凭我甜言软语,打动春心,你却去用几百两银子,娶到家中,尽你受用便了”。西门庆家中树倒猢狲散的情景不仅不能使应伯爵心软收手，反而令其变本加厉，谋其钱财。当吴大舅要衙门追回李智、黄四欠西门庆的六百五十两银子，间接涉及到应伯爵的利益时，应伯爵“慌了”，忙与二人商量着要用二十两银子收买吴大舅，将欠款搁置不提。应伯爵如此一步一步把西门庆身后的孤儿寡母们往绝路上逼，丝毫不顾旧情，为了一己之私，判若两人，做出如此许多不义之事，全不顾西门庆平日深恩，将过河拆桥之能事做尽。

极富悲剧意味的是，西门庆临死之际还不忘交代陈经济将绸线铺“教你应二叔拿了别人家去做罢”，可见西门庆生前极其信任应伯爵，怕是真的信了那句“水里水去，火里火去”的鬼话。应伯爵闻知西门庆没了后，走来吊孝哭泣，哭了一回。应知道的是，当日李瓶儿去世时，应伯爵在西门庆眼前硬是“哭了半日”。如若说“伤之久，悲之切”，那么，西门庆去世的消息对于应伯爵而言，其悲伤程度竟逊于一个未谋几面的西门庆的妾室！我们也可以从这一细节推知应伯爵对西门庆的真实态度：借势利用，无一丝一毫真情可言。

随着西门庆地位的提高，应伯爵可以斡旋的尺度也相应变大，当主人衰极过世，应伯爵在帮闲圈子中的地位也相应地下降。应伯爵虽经百般折腾，每日似小丑一般，硬贴在新主张二官身边，但张二官却始终未如西门庆一般重用应伯爵，不过是后者一厢情愿地出卖前主，曲意逢迎新主罢了。

应伯爵在前八十回中出场次数极多，在全文叙述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性人物。对于应伯爵的死，兰陵笑笑生未像叙写西门庆、李瓶儿之死一般独立回目，重笔叙写，只是借他人之口一笔带过。相反，作者用了大量笔墨描写他的“生”，用白描的手法为世人展现了应伯爵八面玲珑，奴颜婢膝，巧舌如簧，忘恩负义的形象。

[1]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