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未来,守望诗意
——浅谈文学创作与人工智能

2018-03-31 21:25庄春梅尹培文
社会科学动态 2018年11期
关键词:机器人人工智能人类

庄春梅 尹培文

“早春江上雨初晴,杨柳丝丝夹岸莺。画舫烟波双桨急,小桥风浪一帆轻。”谁能想到,这是2018年3月由清华大学研究团队研发的人工智能诗人 “九歌”以 “早春”为关键词创作的一首诗作?而在2017年12月,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江浙沪 “金三角”之地乌镇举办,会上专设了以 “AI让生活更美好”为主题的人工智能论坛:微软公司发布情感计算人工智能 “微软小冰”;阿里巴巴集团发布能够多维感知、持续进化的 “ET大脑”;百度发布对话式人工智能系统 Dueros;这一切显示人工智能已开始走出实验室进入现实生活。有人甚至认为,未来25年,最为重要的技术变化就是这个世界将更加智能化,这是人类未来的走向。

与此同时,在金融服务业、医疗、无人驾驶、运输等领域,人工智能的采纳和接受度同样已经大大提高。人们惊叹科学的无限创造力的同时,却又备感胁迫的阴郁。这不由地让人想起顾城的诗句:“世界都湿了,星星亮得怕人。我收起伞,收起滴雨的云,世界转到零点,托住上帝的脚跟,你还没来,我还在等。”①这写于30多年前的诗句,似乎一诗成谶,如今的世界——大数据来了!云计算来了!移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也来了!新一轮科技革命正如火如荼,方兴未艾,而且让这世界变得湿漉漉的。

一、人工智能发展及其在文学创作中的应用

1.人工智能,就是未来?

人工智能是对人的意识、思维过程进行模拟的一门新学科,主体由科学、算法和机器构成,基于先进的软件和硬件组成,能够进行某种形式的学习,独立自主的解决问题。简言之,就是训练计算机使其能够完成自主学习、判断、决策等人类行为的范畴。而智能世界最主要的三个构成要素是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

通常情况下,研究者把人工智能分为三类:弱人工智能、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弱人工智能主要专注于完成某个特定的任务,如语音识别、图像识别和翻译等,依据大量统计数据而归纳出模型,用于解决特定的具体类的任务问题而存在,基本上还属于 “工具”范畴。强人工智能则包括了学习、语言、认知、推理、创造和计划,目标是使人工智能在非监督学习的情况下能处理前所未见的细节,并同时与人类开展交互式学习,已经具备 “人格”的基本条件,可以像人类一样独立思考和决策。而超人工智能则被定义为 “在几乎所有领域都比最聪明的人类大脑都聪明很多,包括科学创新、通识和社交技能”。某种程度上,在超人工智能阶段,人工智能已经跨过 “奇点”,其计算和思维能力已经远超人脑,届时人工智能或将形成一个新的社会。

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大体经历了如下阶段:20世纪50—60年代,美国硅谷科技人员提出 “人工智能”概念并得到最开始的盲目追捧,这是注重逻辑推理的机器翻译时代;70—90年代,发展遭遇瓶颈变得缓慢,成为依托知识累积构建模型的专家系统时代;21世纪头几年开始步入重视数据、自主学习的认知智能时代,尤其是2016年谷歌公司基于深度学习的AlphaGo战胜围棋世界冠军,再次引爆人们对人工智能的热情。2016年10月美国发布两份重要报告: 《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美国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策略规划》,针对人工智能发展和应用现状、目前存在的问题,提出若干建议和对策。2017年中国首次将 “人工智能”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并随后发布 《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这标志着人工智能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与此同时,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纷纷把人工智能作为提升国家竞争力、维护国家安全的重大战略,加紧出台规划和政策,力图在新一轮国际科技竞争中掌握主导权,引领世界新潮流。

可以说,经过近60年的发展,人工智能科学已经奠定了若干重要理论基础,并取得了诸多进展,如机器感知和模式识别的原理与方法、知识表达与推理理论体系的建立、机器学习相关的理论和系列算法等等。目前,人工智能主要应用还是集中在个人助理、安防、自驾领域、医疗健康、电商零售、金融、教育等方面,如智能手机上的语音输入、家庭管家和陪护机器人;智能监控、安保机器人;智能汽车、工业应用;医疗健康监测诊断;仓储物流、智能导购和客服;教育智能化测评或个性化辅导。②但上述突破也仅仅是智能系统从某个视角、在某个特定领域接近或达到甚至超过人类智能,但在多认知功能协同和通用性智能方面,机器人还与人类有明显差距。可以说,现在的人工智能研究,大部分还处在人工智能整体发展深海中的冰山一角。

2.人工智能在文学创作领域的实践探索

2017年5月,由微软亚洲研究院研发的智能软件 “小冰”创作的诗集 《阳光失去了玻璃窗》正式出版。据介绍,诗人 “小冰”自2016年起步写诗,该诗集是从其数万首现代诗作中选出139首结集而成,篇幅长达227页,这是 “小冰”花费100个小时, “认真学习”了自1920年代以来共519位中国现代诗人的所有作品,进行了10000次迭代计算之后完成的 “文学产品”。出版方湛庐文化宣称,“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部机器人写作的诗集”。笔者认真阅读这些诗作,其中不乏意象丰富的作品,如《秋虫的声音》: “幸运将要投奔你的门上的时候/秋虫的声音也没有/你的眼睛的诱惑/在天空中飞动/像人家把门关了几天吧/我一个迷人的容貌/有时候不必再有一个太阳/把大地照成一颗星球。”又如 《到了你我撒手的时候》: “多于幻象的建筑/到了你我撒手的时候/好看着我的/忘了何时落下眼泪/是幻象的建筑/已经是大阳出山的时/我是二十世纪人类的灵魂/就做了这个世界的我们的敌人”。诗中发出倡议:撒手吧,因为我是20世纪的灵魂,与当下的世界有着天生的疏离,以致变成敌人。此外,太阳、沙滩、小鸟、老槐树等意象多次出现在小冰的诗作中。迄今为止,人的创造力从何而来尚无权威科学定论,但作为人工智能产品的机器人 “小冰”凭借着大数据、自然语义分析、机器学习等技术积累,已经实现了超越简单人机问答的自然交互,至于它如何从 “小鸟”联想到 “美丽的梦”,其创作机理则如同一个巨大的黑盒子,无人得知。据传此前 “小冰”曾先后用27个笔名在各大网络论坛发表其诗歌作品,也不曾被网友识破其人工智能的真实 “身份”。

随着技术日趋成熟与服务思路转变, “智能写作”开始走进我们的生活。语音录入、机器校对、机器写作开始成为常态。机器人介入写稿最早始于美国 《华盛顿邮报》,而且新闻机器人在垂直领域的报道中,其稿件开始被高频率采用。譬如国外有美联社的WordSmith、 《华盛顿邮报》的Heliograf、以及 《纽约时报》的blossom等,国内有新华社的“快笔小新”、腾讯的dreamwriter、第一财经的 “DT稿王”等。在美国,协助作家进行资料分析与用户研究的人工智能软件已经问世,它不仅能协助作者进行创作,甚至进行一定程度上的 “机器创作”。2016年,在日本第三届日经新闻社组织的 “星新一奖”小说创作大赛中,名古屋大学佐藤·松崎研究室研发的机器人 “有岭雷太”创作的小说 《机器人写小说的那一天》,与其他人类创作的小说一起参评并顺利通过评委初审,而评委一致意见是 “情节无破绽”。在国内,像 《晶报》、 《深窗网》、 《看财经》、 《第一路演》等众多新闻媒体和门户网站都不同程度上享受到Giiso AI写作带来的便利。2018年世界杯期间,一名叫 “小封”的机器人记者秒发新闻,日均发稿量26篇,抢在一众专业记者前面,实时发布前瞻、赛程、速报、赛果消息,新闻客户端阅读量过1亿。最为关键的是,很多稿件的 “写法越来越类人化,不再是冷冰冰的”。此外,近年来人工智能在文献查阅和逻辑推理方面已经超越人类,并正在取而代之。耶鲁大学和牛津大学等高校研究机构曾有报告称,10年内人工智能有望在翻译、高中水平的写作等领域超越人类。

日前笔者看到一则报道:2018年7月, “中国智能写作产业联盟”成立大会在安徽合肥召开,会议提出要 “依托部省共建的产业机制及国家级产业基地资源,整合该领域龙头企业组建产业联盟,推进 ‘智能写作’项目发展,统筹产学研用各方面资源,加速推动智能写作产业迈进新台阶”。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正在不断催生,笔者被想象力所限,不知开始进入产业模式的 “智能写作”会生产出怎样的文学作品,它们是否还会像很多传统的文学经典作品一样有激情、有品格、有温度?未来难以预知,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世界正在持续发生变化本身。

二、人工智能在文学创作领域的多重困境

可以预见,人工智能将颠覆并重构传统媒体生态,也带来文学创作领域新的组织形式、生产方式、产品形态。在走向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的过程中,我们也必然面临许多难以预测的风险,需要越过重重的困境。

1.技术困境

在过去30年里,以CPU为代表的微处理器的计算能力提升了100多万倍,现在世界上30多亿人正使用的智能手机,每一部机器的性能都超过1980年代占据整个房间的超级计算机。但如果说人工智能的发展目标是构建像人脑一样能够自主学习和进化、具有类人通用智能水平的智能系统,那么迄今为止, “除人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自然或人工系统能够具有对新环境新挑战的自适应能力、新信息与新技能的自动获取能力、在复杂环境下进行有效决策并稳定工作直至几十年的能力。没有任何系统能够在多处损伤的情况下保持像人脑一样好的鲁棒性,在处理同样复杂的任务时,没有任何人工系统能够媲美人脑的低能耗性”。③

“人工智能之父”图灵曾提出人工智能测试本质上是想制造一个对话系统,即通过多模态的交互方式使人和电脑可以交互的智能机器。从技术层面讲,最简单的是客服对话系统,即使用者提出问题它给出相关答案;再上一层则是比较复杂的逻辑对话,譬如医学问诊、无人驾驶、广告营销等,成为人类的帮手和朋友;更高一层则是让电脑被赋予人的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这仍是实验室最前沿的研究课题。探索人脑与计算机信息处理机制之间的关系,仍然是人工智能不断创新的重要源泉,类似创造性思维这种复杂高级的思维过程,必然需要进行多学科跨领域的交叉研究,才能取得更大突破。而在生物学、医学、神经生理学家还没完全弄清楚人脑机制、人类思维是什么的背景下,计算智能想模仿也没有明确的途径和完全解构的样本可供参考。

人工智能的优势显然在于技术,它可以用来解决传统创作的某些环节问题,但文学创作最终的目的是通过 “技近乎道”,达到更高精神层面的表达。换句话说,就是人工智能技术也是有其 “天花板”的。机器人受限于科学家给它设定的算法和数据库,不可避免地呈现模式化趋势,其创作产品虽能以快制胜,但仔细阅读却总感到 “似曾相识”。作家韩少功就指出: “机器人写作必须依托数据库和样本量,因此它们因袭旧的价值判断,传达那种众口一词的流行真理,应该毫无问题。但如何面对实际生活的千差万别和千变万化,创造新的价值判断,超越成规俗见,则可能是它们的短板。”④可以说,人工智能研究离真正实现信息处理机制类脑、认知能力全面类人的智能系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2.法律困境

大数据不仅仅指数据收集,更重要的是如何对这些数据进行处理。以自媒体的新闻写作为例,我们依靠人工智能程序,利用大数据来进行新闻写作,甚至通过进行网络追踪和数据收集,分析用户喜欢看什么样的内容,看多长时间,经常使用哪一类媒体平台,并将数据与广告业务结合起来,有选择性地推送用户关注的内容,或许某天还可以变成更有针对性、私人订制式的媒体推动模式。数据采集首要的是其源头的客观准确性,但其出处是不是官方权威发布?是否涉及他人的隐私?是否侵犯其他群体的正当利益?而关于数据处理,因其隐藏着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甚至可以左右社会舆论或影响政治经济决策。传统媒体由编辑人员承担的内容把关权责无形中转给了基于推荐引擎的 “算法”,其结果是一些标题党、假新闻和低俗内容横飞,加之现在信息采集手段越来越高超、便捷和隐蔽,以及出于个人信息的安全保护,时常让人感到无论是技术手段和法律支持都越来越捉襟见肘。可以说,人工智能是社会发展的伟大进步,但同时对当下的法律规则和法律秩序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或是“技术—经济”决策可能导致的风险,或是法律保护的科技文明本身带来的风险。一定程度上,大数据正改变着个人与政府、个人与企业、个人与个人的权力关系格局,挑战着现有法律回应社会问题的方式。

当人工智能机器人逐步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表达能力,能够与人类进行一定的情感交流,而且在未来若干年甚至可能超越人类的智力,那么我们将来是否有必要在法律上承认其法律主体地位?当人工智能在新闻和视觉艺术领域参与创作活动的现象成为常态,如何认定由此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及其权利归属?如果机器人与人类的法律地位平等,机器人与人类在权利方面是否平等?机器人是平等享有所有权利,还是只平等享有部分权利?目前在作品判定要件中,著作权法要求 “作品必须是文学、艺术或科学领域内的独创性表达”,而表达的前提乃自然人所独有的智力或思想。当作为非自然人和法人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小冰”诗歌创作首次成为内容来源后,该内容是否受著作权法保护?这是否会对传统著作权的客体认定标准和权利归属原则引发混乱?诸如此类,在具体实践中,人工智能必将带来一系列的法律新权衡。

此外,随着人们对网络信息安全越来越重视,区块链作为一个全新的体系,正吸引越来越多前瞻研究者的注意力。如果说大数据时代,互联网的首要规则是 “交流优先”,一切可以免费且自由地被复制、移动和改变,那么新的发展方向必然是价值和安全成为数据库构成的重要部分,人们对信息来源的真实有效、身份产权、系统基态等将有着更高的追求。作为内容生产者,文学创作主体可能减少被各种交易平台层层盘剥的机会,进而凸显其创造者思想者的独特魅力,并获得更好的效益回报。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人类对公平正义的理性追求和法律最基本的平等原则之上。

3.伦理困境

人工智能不仅是个技术问题,同时也是哲学问题。我们到底是需要人工智能代替人类劳动,还是要代替人类思考?如果是让人工智能代替劳作,让人类由此得以摆脱艰苦的劳动,那么人类的生活会因此变得更好吗?我们会变得更加幸福吗?如果人工智能发展获得超越人的智慧,那时还需要人类的存在吗?人类的传统文明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可以说,自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人类一直为实现“将人类从劳动之中解放出来”的美好愿景而不断努力。从斧头、锤子、镰刀到蒸汽机、汽车、飞机,再到今天的机器人、智能公交、无人飞机,一切工具的诞生都是为了人的解放。目前人工智能虽不能全然模拟人类智能,但在一些反复的机械劳作、有危险性的劳动、需要高精确度或高速度的劳动中,已经开始实现对部分机械性劳动的代替,提高了人类劳动安全性,扩大了劳动自由度,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存在一系列的 “近忧远虑”:人工智能的大量应用可能导致某些职业领域的大量失业问题;自动驾驶技术与人发生冲突时的危险保护原则悖论问题;人与机器人更亲密,人不再是生活意义的分享者,由此产生的人与人的关系深度异化问题;人工智能武器以及战争风险监控问题;超级人工智能普惠与生命安全问题;等等。⑤此外,当下社会依然严峻的诸如战争、贫穷等全球社会问题,会不会因新一轮全面自动化技术而产生老弱病穷区域及群体的进一步扩大化?又或者人工智能技术会不会脱离人类控制而沦为某些冷酷无情的政治家和资本家的权力工具?可以说,单纯就技术应用而言,人工智能看上去确实有助于普惠人类生活,伦理学上似乎也没有明显疑点;但就人类作为 “自由主体”的存在而言,它可能整体性地颠覆、界定和重新改写已有的关于 “人”的一切认知和概念。

在 《未来简史》中尤瓦尔·赫拉利认为,人类社会未来之发展,随着科技进步很可能会改变现有的意识形态,进而形成一种新的意识形态——“科技人文主义”。换言之,人类应该按照人的自由意志之期望发展人的心智,使人得到进化。到那时,人们所希望的不再是通过人工智能来解放人,而是对人类自身的心智进行升级,使人类能够接触到目前未知的经验与未闻的意识状态。⑥因此,有人建议,人类必须能够在技术上给人工智能设定 “哥德尔程序炸弹”或者 “阿喀琉斯的脚踵”。在未来具有种种不确定因素的背景下,人工智能极限的突破究竟会促进人的自由意志的实现,还是会颠覆人的自由意志本身,当下仍难以为这样的问题寻得正确答案。

4.美学困境

所谓智能就是思考、判断和行动的能力。科学家将人类思维分成三种——抽象(逻辑)思维、形象 (直感)思维和灵感 (顿悟)思维。人工智能想要真正成为智能,就不能仅仅模拟人类的抽象思维能力,即推理和逻辑能力,还要模拟人类的情感、感性、创造等与形象、灵感有关的能力,而后者正是美学所研究的对象。随着人类与计算机交互关系越来越紧密,人们越来越重视人工智能情感的重要性,这种重视绝不仅仅是停留在科幻电影中的艺术想象,而是开始通过模拟人的风格形成其独特的鉴赏能力。如:美国艺术家科恩设计的艺术创作软件“Aaron”所创作的绘画已具有自己的风格,甚至被美术馆收藏;天津大学孙济州的 “中国水墨画效果的计算机模拟与绘制系统”,用计算机模拟创作生成了水墨画效果;美国音乐教授库柏设计了名为“音乐智能试验”程序,通过分析和提取音乐大师作品中的旋律特征并加以重组,使得智能体创作的音乐几乎能与大师作品媲美。在人工智能模拟人类的感性和艺术创作时,也正在强化对人类情感和艺术本质的研究。

举例说明,来自美国的谷歌智能助手,以及俄罗斯社交网络巨头Yandex开发的Alise,就对一句同样的对话会表达出不同情绪反应。如果对谷歌智能助手说一句: “我好伤心”,助手会回答说:“我希望我有手臂,这样就可以抱抱你了”——算是标准的暖心安慰。而Alisa则会说: “没人说过人生会一帆风顺”——仿佛一盆傲娇的冷水,却也不乏默默地鼓励。这两种智能机器人其情感产生机制是什么?它们与人体机能、外界环境、性格文化的关系怎样?在艺术中如何完成情感的表达和传递?人工智能创造的作品与人类所创造的艺术作品,是否有着本质的不同?即使人工智能或许能够有一天模拟生成情感,甚至也能够在艺术品中比较完美地表现出一定的情感来,但这是否就意味着人工智能真正有了情感呢?还是说只是一种基于不同算法而简单地执行指令?等等,这些都值得深入探讨。

我们知道, “龙”是中国古代一种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神奇事物,刘勰给自己著作定名为 《文心雕龙》,未尝不是意指文艺是一种人类狂野无羁的想象力和创造性的生命呼唤。黑格尔也说: “艺术也可以说是要把每一个形象的看得见的外表上的每一点都化成眼睛或灵魂的住所,使它把心灵显现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讲, “美学的创造,是在科学、学科之外、之上,开启了一个空间,一个想象的、灵性的空间。这个空间, ‘逸’出每个人自身的精神世界,指向了无穷的天际。”⑦而基于海量数据交互迭代形成的高维空间,每一次信息的碰撞、组合、解构都可能相应产生一个崭新的对象,因此,随着智能技术不断发展,它可能不再是一种工具,而是一种范式、一种手段,必将极大拓展人类的社交、生活,它与艺术审美的关系也会相应发生变化。而以人为本,从人与人造物的关系出发,人工智能发展无疑为美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话题和范畴。

三、文学创作如何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

米兰·昆德拉有句名言: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独特的心智,是人类超越其他生物的重要标志之一,但实际上经历了漫长的生物进化,得以胜者之姿雄踞地球的人类,终归也只是渺小的,我们必须对大自然永远保持敬畏之心。就人类本身而言,其有别于其他生命的思考能力应该是更高更强的做选择的能力,即我们应是理性的睿智的博弈者。

创新是发展的动力,一个民族的繁荣取决于创新活动的深度和广度。未来学家雷·库茨魏尔 《奇点临近》一书中,在赞美科技进步的同时,也描述了一个 “改变世界的思想力量也在加速”的世界,并预言人工智能将在2030年超过人类智能。当AlphaGo打败李世石时,棋圣聂卫平感叹: “末日来了!”要知道,一个好的国家级的围棋选手一生只能下20万局棋,而Alpha Go一天就可以下一百万甚至于更多,这就叫深度学习。人工智能还会带来更多的革命性的变化,譬如在未来的学习中,可能老师和学生谁也不是中心,而是 “开环式大学”的概念。著名的麦肯锡公司曾进行过关于未来发展的分析,并总结出四点: (1)全球化。 (2)人类社会深刻转型。 (3)中国的崛起。 (4)科技革命。也有人说,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智能化。信息技术正在进一步深化发展,很多领域的新发现、新发明正多轨并行、交叉推动,而基础研究也同样在蓬勃发展。各种新鲜事物在互联网世界快速被创造的同时,旧有事物退出历史舞台的速度可能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慢,而改进则意味着新陈代谢、吐故纳新。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意味着一场颠覆性变革的到来。

生活是文学不竭的源泉。习近平总书记说:“文艺作品不是神秘灵感的产物,它的艺术性、思想性、价值取向总是通过文学家、艺术家对历史、时代、社会、生活、人物等方方面面的把握来体现。面对生活之树,我们既要像小鸟一样在每个枝丫上跳跃鸣叫,也要像雄鹰一样从高空翱翔俯视。中国不乏生动的故事,关键要有讲好故事的能力;中国不乏史诗般的实践,关键要有创作史诗的雄心。” 文艺创作者如何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想象力和创造力,可能是人脑跟机器芯的最大差别,也是文学艺术的 “特权”。

那么什么是创新?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曾提出如下观点:第一,创新是生产过程中内生的;第二,创新是一种 “革命性”变化;第三,创新同时意味着毁灭;第四,创新必须能够创造出新的价值;第五,创新是经济发展的本质规定;第六,创新的主体是 “企业家”。熊彼特的创新理论,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文学创新。首先,文学创新是文学生产和文学研究内生的需求。其次,文学创新也是一种 “革命性”的变化,不能再停滞于原有的生产和研究机制。第三,文学创新意味着新陈代谢,从内容到形式都亟需注入新的活力。第四,文学创新要重视新方法的应用,旨在创造出的产品具有新的价值。第五,文学创新要着眼于 “发展” (即质变),而不是 “增长” (即量变)。第六,文学创作者才是进行文学创新的根本主体。⑨

诚如历史学家希尔所说: “每一代人都要重写历史,因为过去发生的事件本身没有改变,但是现在改变了,每一代人都会提出关于过去新的问题,发现对过去都有一种新的同情,这是和他们的先辈所不同的。”⑩不仅仅是历史,还包括未来。人文科学如美学、艺术、人文、社会、哲学等都在研究与人相关的领域,而人正是最大的不确定性。我们不应该把高科技单纯看成一种技术工具,可能更需要看到的是这些东西对人的生活和人性的改变。而基于创作材料、创作方法、问题意识的巨大变化,文学创新必须采用新方法,开辟新领域,发现新的资料来源,采用新的组织形式,为社会提供新的产品,以满足当下社会对文学艺术的新需求。面对人类浩瀚历史长河,面对人工智能的蓬勃发展,文学创作者惟有不改初心勇立潮头,关注社会书写时代理想,守望浮躁人世不息诗意。

注释:

① 顾城: 《顾城精选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页。

② 李尊: 《为什么说目前人工智能主要应用在这七个领域?》,OFWEEK机器人网,2016年11月1日。

③ 曾毅、刘成林、谭铁牛: 《类脑智能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计算机学报》2016年1期。

④ 韩少功: 《当机器人成立作家协会》, 《读书》2017年第 6期。

⑤ 赵汀阳: 《人工智能 “革命”的 “近忧”和 “远虑”——一种伦理学和存在论的分析》,《哲学研究》2018年第4期。

⑥ 参见尤瓦尔·赫拉利: 《未来简史》,林俊宏译,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

⑦ 骆冬青: 《学一点 “美学智慧”》, 《新华日报》2018年9月6日。

⑧ 邱华栋: 《文学从生活来》, 《文艺报》2017年7月19日。

⑨⑩ 参见李伯重: 《中国人文学术如何创新?》,《探索与争鸣》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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