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平江路 把记忆安放进时光墨色

2018-05-17 13:01
城市地理 2018年3期
关键词:平江姑苏安静

走进平江路,空间被自动调成了灰白色调,安静再安静,将一巷之隔的观前街的喧嚣繁华抛之脑后。上了年纪的老房子并不像观前街那样,一板一眼地绷着,都贴心地柔软了,一砖一瓦都是老物,颜色清淡分明,如丹青点染,墙面剥落处攀生出许多的藤蔓,随着风就这般摇着。

苏州平江路开在时光的墨色里,随水乡的风晕开在岁月静好处,青石板在每个人的脚下生花,沿着这条路,好像总能回到久违的家。

一条平江路,半座姑苏城

初识平江路,是在前年的夏天。车在干将路边停下,车上的人说:“这里是平江路,你们赶紧进去看看,我们在车上等你。”我就被这样一句话生生地扔进了平江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像完成一张无题的考卷,那等在街口的人希望我给出怎样的答案。至少从他们的语气我知道,苏州人认为我们不得不来,而且平江路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对它的自信是满满的,毫无怀疑。只是走进这里,主动或被动的“赶”都用不上了,唯有“慢”才能跟上它千年沉静的脚步。

“一条平江路,半座姑苏城。”此话不假,南宋绍定二年(公元1229年)绘制的《平江图》上就有今天的平江路,平江路位于苏州古城东北隅,南起干将东路,北越白塔东路和东北街相接,全长1606米,古名又作“十泉里”。作为当时苏州东半城的主干道,800年来,它依然如故。古诗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水桥多。”说的便是古苏州的水城风貌。以平江路为中心的这片地区,是苏州古城中最具水城原味的一处街区。一户户枕河人家,一条条幽深弄堂,路与河相交处就是桥,小桥流水、河路并行的格局,千百年来也未曾改变。

走进平江路,空间被自动调成了灰白色调,安静再安静,将一巷之隔的观前街的喧嚣繁华抛之脑后。上了年纪的老房子并不像观前街那样,一板一眼地绷着,都贴心地柔软了,一砖一瓦都是老物,颜色清淡分明,如丹青点染,墙面剥落处攀生出许多的藤蔓,随着风就这般摇着。江南匠人的心思玲珑,都在白墙、青瓦、木栅、花窗里洒得透透的,河道、房屋便靠与回廊、楼阁、小桥、花木之间彼此借景掩映,始终如画。

右页图:日影黄昏,草树皆静。在波光潋滟中,抵达明日的彼岸。

古渡行舟,流水人家

范小青写《走,到平江路去》,我更愿意改一字,不用“到”,而用“回”。其中的缘由她倒是写得真切——“不是在平江路出生和长大,但是走一走平江路,就好像走进了自己的童年,亲切的温馨的感觉就生了出来,记忆也回来了,似曾相似的,上辈子就认识的,从前一直在这里住的,世世代代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我一路走去,脚步越来越慢,青石板上不时碾过单车的转轮,铃声叮咚悦耳地响过,提醒着路人借道而行,回头望时,车把手上挂着的一袋青菜,在随行的风中摇摆着瑟瑟作响,不多时便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小巷口拐了个弯,消失了。这边临河的石栏边,老人已经套着“二指标”背心,摇着蒲扇坐下了,倚在斜斜的树边,枝叶倾斜直送到河面上。太阳未落,回家的回家,乘凉的乘凉,夏日傍晚的水乡生活就这样在眼前活生生地铺展开来了。

说到底,平江路终不是游人的路,而是百姓的路,老人们三三两两说着昔日的光景,总有感叹不完的万般思绪,“水城姑苏,大河三横四纵,小河数百条。”大约还是半个世纪前,还有这般景象,近千年的时光什么也没有带走,古渡行舟,流水人家,也是在这样的傍晚,随水摇船而来的有近郊乡下来的亲戚,有外出归来的家人,也有摇来的一船船墨绿的西瓜、雪白的莲藕和用活水养着的鲜活的鱼虾,一路摇来一路唱,那声音定是极好听的。

只可惜,终究没挡得住城市化的变迁,50年前,许许多多小巷门前的河道被填平了,水对于苏州古城,不再像血液般重要了。这被留下来的,就成了老人们总也说不够的念想了。

如画小巷,容下百年时光

长不过两公里,半小时便可丈量的平江路,却是一个实实在在可以慢下来的地方,一个可以将时光无限拉长,向前可以是姑苏几百年历史的缩影,向后便可以是那个梦中期许的一世。

平江路绝对不是一个露水情人,如果你对它的要求只限于到此一游,那在我看来算得上是一种 “大不敬”。它似一杯清茗,须得细细品,慢慢酝酿,久久回味,须得让那种淡然的感觉在心里反复婉转盘旋,直至沉淀,才敢提笔写下关于它的只言片语,想必范小青下笔时也是如此,才能那么清晰地唤出以平江路为中心那些个纵横的街巷的名字。

走进那些连接东西美名如画的小巷,丁香巷、胡厢使巷、大柳枝巷、悬桥巷、中张家巷、传芳巷、东花桥巷,仿佛开启了尘封的历史,每踩下一步或许那故事就在坊间穿行着娓娓道来。胡厢使巷里唐纳把那个叫蓝苹的青岛女子带回家里,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后来改名江青的女子会如此强烈地影响他的一生,遮盖了他一生其他有光彩的部分。悬桥巷的洪钧故居,这个清末状元,中国第一名外交官也曾在这里迎娶了后来名满天下的赛金花。这里的街街巷巷走出过多少风云人物,这里如此浓厚的书卷人文气息,又博得多少名士青睐,每一处老旧的痕迹背后都是故事。你大可以一个个故事地听过去,一条条弄堂地访过去,你不慢,如何容得下百年的光景。

左右页图:苏州古城自古运河路并行,有河必有路,共用同一个名字。平江河上的这条路就叫平江路。

听故事还有更好的去处,中张家巷里,评弹博物馆和昆曲博物馆比邻而建,免费参观,来的人却很少。昆曲演出一般是在周日下午,没戏的时候,都作清朗空旷的园林,一个人安静着,不被打扰地就和千年的故事相遇了。有戏时,笛声起处,空灵婉转,“当年粉黛,何处笙箫”,台上台下又一千年。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琴弦上,扬起一场场等不起的等待和一场场分不开的分离。相比昆曲,听评弹的人则更多些,姑苏古有“家家刺绣,户户评弹”之说,三弦琵琶一响,说的说唱的唱,一起一落一个眼神,也和台下似有交流,气氛也就热闹了。少了王侯将相,多了百姓生活,戏词里俨然活生生的社会百态。

左右页图:悠悠的流水悠悠的船,悠悠的小路上走着悠悠的人,时间在这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只愿今生作故乡

其实,昆曲评弹你是可以不必听的,那些历史名流过往岁月的痕迹你也不用寻觅,他们的故事,管他风华绝代还是坎坷传奇,甚至通通都不用理会。平江路,或许只需要你简单地走一走,中国人至古悠然的生活态度就在这走走停停间无言地传达了。

这个时代充斥着一种悖论:一条老街,一个古镇,一旦被保护起来,却也从此失去了它古老的韵致了,被保护下来的是生硬的建筑,街道房舍作为一种生活状态在地理上依托,充其量只能算作表,而人情世俗、悄然改变却绵延传承的文化,才是值得被怀念的精髓。当我们渐渐习惯,并开始接受这种无奈的“修旧如旧”后,平江路的“神形兼备”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在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里,这种温暖如初的气质显得弥足珍贵。

走出平江路,天快黑了,我舍不得离开这里,像是自己在这里遗失了每段记忆,一定要找出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我们想不起的不是故事,而是一种关乎宁静的心态,太过久违的身心平静,这个闹市好像再也找不到骨子里就这般安静的地方,而整个平江路历史街区将这种心态完好的保留下来了,于是不忍也不愿再离开。

有人说:“如果不是喜欢它,我不会来,如果不是喜欢它,我来了也会走。”平江路,我虽走了,如果不是喜欢它,我何以寄托了如此多的怀念,它亲切得不关乎前世来生,只是今生愿以它作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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