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的多，“退”的更多，一个副厅官员的双面人生

江心

原河北省承德市政协副主席、市委统战部长周义强，从一名普通的文物局技术员开始，官场经营近40年，坐上了副厅级位置，但最终难守底线，收受贿赂161.9万元。尽管“闻风而动”的周义强退了220万元，试图用钱来“掩盖”贪腐之行，但还是“退”不清他的累累罪恶。

2017年9月，60周岁刚过的周义强，接到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的二审刑事裁定，对其提出的上诉予以驳回，维持原判。此前的2016年11月15日，周义强犯受贿罪，被邢台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5年，罚金40万元。

一个书记和房产老板的交易

1957年6月10日，周义强出生于辽宁省锦州市，高中毕业后，进入承德市文物局，当起了一名古建技术组描图员、技术员。在13年的技术员生涯中，周义强明白，唯有读书是自己的出路，他利用业余时间，进入河北电大中文专业学习，苦读两年。

1989年2月，周义强因工作出色，受到领导赏识，提拔为承德市文物局文物科副科长。2000年8月，周义强迎来了仕途的春天，出任承德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城管局党组书记。一路走来，他连连升官，顺风顺水。到了2007年2月，周义强在成为承德市双桥区委书记后，思想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短短4年书记，成了他疯狂敛财的好时机。

石佳伟是当地一名脑子活络、善于经营又会倒腾的小老板，2007年9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成为唐山一家房地产公司承德分公司的总经理。石佳伟通过公司前任梁总经理的介绍，认识了当时任双桥区委书记的周义强。石佳伟为了和周义强搞好关系，除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外，每逢中秋、春节还会按时到周义强家拜访，送上礼品和红包。

>> 周义强

2007年中秋节的前一个星期，石佳伟拿着两盒铁皮枫斗，来到周义强办公室。“周书记，快到中秋了，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聚聚，喝两杯。”石佳伟满脸堆笑，周义强招呼他坐下，两人寒暄几句，石佳伟便起身离开。

中秋节当天，周义强把石佳伟送的铁皮枫斗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岳父母。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岳母打电话给他：“义强啊，这铁皮枫斗里怎么有两万元现金啊？这么多钱，你也没说清楚。”周义强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立马明白了其中是怎么回事，顺水推舟说：“这钱就是给你们二老花的，我忘记说了。”

放下岳母的电话，周义强立即联系石佳伟。果然，石佳伟说，两盒铁皮枫斗，其中一盒装着两万元现金，是“孝敬”周义强的。周义强连连说：“这钱我不能拿，吃吃饭还可以。”石佳伟说：“这么一点钱，又不多，下不为例，下次不送了。”周义强这才勉强收下。

石佳伟说的“下不为例”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从那时开始的4年时间里，他仅仅是中秋、春节送给周义强的现金，就达到了11万余元。

2009年，周义强的工作势头正旺，要把双桥区来个“三年大变样”。喇嘛寺村是周义强旧村改造的主要战略地，石佳伟嗅到了商机，向周义强提出，希望由他的公司来承包这一业务。

拿了石佳伟这么多钱，周义强觉得是到了“回报之时”了。他满口答应，一定帮石佳伟把这个工程项目拿到手。在周义强的大力推荐下，石佳伟的公司很快与双桥区政府签订了具体的操作《协议》。

2009年10月的一天傍晚，石佳伟约周义强在承德供热厂大桥上见面。周义强知道石佳伟约他的目的，独自开车赴约。他车子刚停下，石佳伟就从车窗外递进来一个纸盒子。周义强接住，感觉沉甸甸的。石佳伟说：“里面有50万元现金，你应该拿的，还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自己人，客气什么。”周义强把纸盒子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下，开车离开。他知道，这样的“交易”时间越短越好。

石佳伟的工程如期进行，不久，碰到旧村改造的一些钉子户，工作很难做，需要政府加大协调力度。石佳伟再次想到了周义强，2010年4月的一天傍晚，两人又约好在承德供热厂大桥上见面，石佳伟依旧递给周义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每捆10万元的百元面额现金，共计50万元。自然而然，石佳伟碰到的问题，由周义强出面协调，强行攻破。

除了石佳伟主动行贿，周义强对这个“信得过”的老朋友，还会主动索贿。2009年10月一天，石佳伟接到周义强的电话，匆匆赶到他办公室。一路上，他心里在算计着：年头节尾没少给周义强红包，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打点到的？

“我女儿他们要换套房子，看中你开发的别墅，具体我让女婿小吕跟你联系。”一听周义强的话，石佳伟松了一口气：“小事一桩，是我考虑不周到，早该给这小两口换套好一点的房子了。”

石佳伟回去后，主动联系周义强的女婿吕建东。吕建东夫妇挑选好别墅后，付了500多万元的房款。石佳伟送他们夫妇出门时，频频暗示：“咱们现在只是走个程序，给大家伙儿看看，之后关上门，就是咱们自家人的事了，凡事好商量。”

在等待交房的日子里，石佳伟分两次给吕建东打款，每次50万元。石佳伟说，这是购别墅的优惠款。吕建东收下钱，把事情告诉岳父周义强，周义强说：“石佳伟这事办得漂亮，真漂亮！”

之后，吕建东的哥哥也在石佳伟那里买了一套价值600多万元的别墅，理所当然，也得到了同样的“优惠待遇”。

一个大官和小官的交易

姜黎明原本只是双桥区冯营子镇的一名小官。2008年4月底，双桥区乡镇换届，姜黎明一心想当上冯营子镇的镇长，他通过官场朋友介绍，认识了周义强。为了巴结周义强，姜黎明没少往他家跑，送上礼品、购物卡和现金，周义强都悉数收下。

拿了钱就要办事。周义强找时任冯营子镇书记乔峰谈话：“区委决定由姜黎明任镇长，他虽然工作能力强，但群众基础差，和村干部的关系都不太好，按照组织程序选举有难度，你去做做村干部的工作，确保他这次能够选举成功。”

区委书记亲自发话，乔峰不敢怠慢，他带着姜黎明挨个和村干部、镇人大代表见面、沟通。然而，姜黎明最终还是落选了。

“黎明啊，你别急，当不上镇长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曲线救国嘛。”周义强安慰他，姜黎明虽然很失落，但他觉得，只要抱住周义强这棵大树，以后升官发财应该不难。

果然，2008年冬天，在周义强的帮助下，姜黎明被任命为双桥区建设局局长。

为了表示感谢，2009年春节前一天，姜黎明带着10万元现金到周义强的办公室，说：“快过年了，我来看看你，这点钱你自己买点东西吧。”

“这么点小事，你别挂在心上，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全力以赴。”周义强客气了一下，收下这10万元。2009年和2010年的中秋节前，姜黎明分别送给周义强两万元。2011年和2012年的春节前，他也分别送给周义强5万元。

周义强和双桥区城管执法大队大队长孙明胜的交情不浅。孙明胜懂得风花雪月、饮酒作乐，周义强觉得和孙明胜在一起，很“享受人生”。孙明胜为了攀附周义强，没少掏腰包。

2009年的一天，孙明胜对周义强说，城管大队的活儿不好干，想请周义强给调动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安排的位置。周义强答应考虑，2009年11月，孙明胜被提拔为双桥区狮子沟镇镇长。孙明胜喜出望外，2010年春节，他去周义强办公室，给了他6万元现金。

此后的2010年和2011年的中秋节等节日，孙明胜都不忘给周义强封个大红包，数目为2000元和5000元不等。

在周义强的“贪腐账本”中，卖官获利数不胜数。2010年，承德市实施避暑山庄和外八庙周边环境整治工程，喇嘛寺村等5个村被要求拆迁。喇嘛寺村是最大的一个村，也是最破烂、环境最差的村，拆迁难度相当大。喇嘛寺村党支部书记陈柏春带头第一个拆迁，给群众做了很多工作，拆迁工作还算能顺利进行。

在这期间，陈柏春向周义强提出，他任村支书十几年了，这次拆迁工作这么费力费神，要求周义强给他解决村里的财政开支问题。周义强说，双桥区下辖的村太多了，如果帮他解决的话，别的村也要解决，工作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但是如果他家里有大学毕业生符合条件的话，可以帮忙解决一个就业问题。

周义强所说的“帮助大学生就业”，其实是双桥区私下给村书记和村主任的一个优惠条件。因为喇嘛寺村拆迁难度太大，为了充分发挥村书记和村主任的作用,承德市双桥区答应，任务完成后,给他们分别解决一个在区里就业的指标。

听了周义强的提议，陈柏春想到了自己同学的儿子沈杰。沈杰的父亲是陈柏春的同学，曾帮过陈柏春很多忙。2002年，沈杰的父亲意外去世，他母亲希望儿子读完书后回到本地工作。陈柏春觉得，自己没来得及好好报答这个好同学，他就去世了，于是他决定帮助同学的儿子沈杰，给他谋个好前程。

在周义强的帮助下，2011年4月中旬，沈杰接到双桥区卫生局的通知，开始办理上班手续，4月底办好手续后，他便进入双桥区卫生局工作。

这本是“公事公办”的事，但到了周义强手里，却变了味儿。2010年下半年，为了感谢周义强，陈柏春用纸袋装着20万元现金来到周义强办公室。

“周书记，谢谢帮忙，沈杰现在有了个好工作，一定好好干，以后还请你多多提拔。”陈柏春边说，边把纸袋推到周义强面前。这时，突然办公室门被敲响，陈柏春有些慌乱，顺手拿了一堆报纸，挡住纸袋。

“等一会儿。”周义强朝门外喊了声，起身将陈柏春的纸盒抱起来，放到办公桌下方。陈柏春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是第一次送出这么大一笔钱，心里难免发慌。但他看着周义强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觉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了。其实，陈柏春这次给周义强送巨额现金，还打着另外一个“小九九”，和周义强关系搞得好一点，自己说不定以后能再提拔提拔，当个镇里的领导呢。

一个副厅官员“退赃”的真相

相比起周义强的受贿往事，他为了自保，进行的退赃风波，也可谓“风云再起”。

在双桥区委书记这个座位上赚得盆满钵满的周义强，于2011年10月被任命为承德市委统战部部长。不到一年，他又当选为承德市政协副主席。

就在周义强一路升迁的同时，他的违法违纪行为也开始被人揭开。2014年10月，河北省纪委先后接到群众举报材料，举报周义强在担任承德市双桥区区长、书记期间大搞拆迁、趁机捞钱，用人失察、买官卖官。

听到风声的周义强，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开始积极采取行动。

2014年8月初，周义强打电话约孙明胜，在双桥区兴隆街见面。被周义强一手从双桥区城管执法大队大队长提拔为狮子沟镇镇长的孙明胜，正享受着当官的滋味，他以为周义强约自己见面，说不定又有什么好事等着他。

见了面，孙明胜看到周义强的脸色阴沉，灰头土脸。“周大哥，心情不好？”周义强沉着脸塞给他一个纸袋子：“这里面有10万元，我还给你，就当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今天也没见过我。”随后周义强转身开车离开，留孙明胜一个人傻愣在原地。

2014年9月的一天，周义强联系石佳伟，说要见个面，有急事。石佳伟和周义强在一个小区广场碰面后，周义强示意石佳伟下车，坐进他的车里。

“现在形势特别紧张，别给你添麻烦，也别给我添麻烦，就当咱们之间送钱的事儿没有发生过，你把这钱拿回去。”周义强说着，拿出一个纸袋子给他。

石佳伟有点蒙，连连问道：“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周义强不想也不愿再和石佳伟多啰嗦，催促他下车，还硬把纸袋子塞进他怀里，然后使劲关上车门，迅速离开。石佳伟回家细细一数，袋子里一共有140万元现金。

从周义强手里“买官”的姜黎明，上任后却不踏实工作，一心想着捞钱，最终于2014年上半年锒铛入狱。入狱后的姜黎明，从监狱里给周义强的女婿吕建东打电话：“我现在被判刑了，家里不好过，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吕建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找岳父周义强商量。周义强回想，自己先后从姜黎明手里拿到过24万元左右，如今为了息事宁人，他决定多退一些钱给姜黎明，堵住他的嘴。

2014年夏天，吕建东约姜黎明的儿子见面，退给他50万元。

就这样，周义强陆陆续续退出了220万元，这远远超过了自己受贿的钱，他企图想“花钱消灾”，骗过组织的调查，但一切已无可挽回。

河北省纪委于2015年3月8日对周义强进行立案调查，周义强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并主动配合调查组退还赃款赃物，悔罪认罪。

因涉嫌犯受贿罪，周义强于2015年5月17日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2日被逮捕。

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周义强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且受贿数额巨大,依法应予惩处。周义强在案发前退还全部受贿款项,在组织调查期间如实交代办案机关不掌握的同种受贿犯罪事实,依法可从轻处罚。故一审判决认定周义强受贿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遂依法裁定驳回周义强上诉,维持原判。

办案检察官指出，案发前，周义强心存侥幸，想用金蝉脱壳的诡计，以此来逃避党纪国法的责任追究。其实，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样的伎俩只能是“黔驴技穷”，于事无补。这是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党纪国法决不会让一个不忠诚的腐败官员安然无恙地躲过灾难。

（文中周义强为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