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箱

李侃 蒋志伟

合 秋风起，秋叶黄，寥廓江天雁成行。清朝重臣孙嘉淦，叩别皇上返故乡。

甲 （白）孙宝！

乙 （白）在，大人有何吩咐？

甲 （白）行囊都打点好了吧？

乙 （白）回大人，行囊全在此，这是书籍和笔墨纸砚，这是衣物，还有几箱……

甲 （白）几箱什么……但说无妨。

乙 （白）几箱砖头瓦碴！

甲 （白）错了，是金子！

乙 （白）唉，这哪是金子，分明是建皇城丢弃的砖头瓦碴！大人哪—— 您三朝为官数十载，两部尚书美名扬，今朝告老回乡去，带些砖头出洋相。

甲 三朝为官数十载，不贪钱财不占粮，现今回乡见父老，囊中羞涩脸无光。（白）所以，就这样了，嘿嘿，你懂的。

乙 （白）大人，我猜您是拿一些砖头瓦碴塞满箱子，充当门面吧！

甲 （白）知我者，阿宝也。走！回乡啰！

合 拣点行囊回乡去，主仆二人心敞亮，不贪赃，不犯法，坦坦荡荡做个清白郎。

甲 主仆二人刚上路，

乙 （白）孙大人，孙大人，且慢！

甲 有人快马加鞭赶得忙。（白）啊，原来是李公公。公公，您不在朝廷服侍皇上，赶来何事？

乙 （白）你我同朝为官几十载，如今您告老回乡安度晚年，今后咱们怕难再相见了，所以，我来送你一程。

甲 （白）谢公公美意。

乙 （白）（指箱子）哟，孙大人，这是——

甲 （白）箱子！

乙 （白）金箱？

甲 （白）哦，不不，是木箱。

乙 （白）装金子的木箱？

甲 （白）木箱可以装金子！但这个不是。

乙 对，木箱只是一个筐，任何东西都可装。

甲 文人装的是学问，武士装的是刀枪。

乙 男人装的是古董，女人装的是衣裳。

甲 清官装的是清白，贪官装的是贪赃。

乙 （白）哟！孙大人，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沉甸甸的大箱子，里面装的肯定不是衣裳！

甲 （白）确实是破衣烂鞋子。

乙 （白）我倒是好奇，你为官数十载，就带些破烂回去？能开箱看看么？

甲 （白）李公公，你是要检验我吧？我担心有臭气熏倒了您哪！

乙 （白）皇后的马桶都是我倒的，还怕你这点点臭？来来来，我看看！

甲 （白）李公公，还是不看为好。除了破衣烂鞋子外，还有几本书。

乙 （白）那是您的新作《南游记》？

甲 （白）对对，其中有《南游记》！

乙 （白）哎呀呀，又把话岔开了。大多官员在升迁之初，都能兢兢业业，恪守职责。可当了要职，面对诱惑，心态就变了，特别是在要退休之前，都抱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捞它一把！今天我倒要开箱验证，看看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孙大人，您的这本《南游记》，听说能和《徐霞客游记》媲美，可否开箱送我一本？

甲 （白）只要公公不嫌弃，我就送你一本。可是，书不在箱里，在那边的篮筐里！（从篮筐里取出一本书）

乙 （白）（接书）孙大人，既然箱里没有书，那肯定是装的古董了？

甲 （白）李公公，我哪里来的古董啊！

乙 （白）孙大人不是负责修缮紫禁城吗？紫禁城乃明清两朝皇宫，据说大清入关前，明崇祯皇帝把大量的古董埋在紫禁城脚下，莫非……

甲 （白）公公可不要妄言！纵然紫禁皇城脚下有古董，那也是我大清朝的公共之物，我岂敢妄自掠取？

乙 （白）这不是，那也不是，这箱子里肯定是银子了？

甲 （白）我孙某人一生清廉，哪里有这许多银子？

乙 （白）孙大人息怒！你听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你历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皆受皇上赏识，历任两部尚书，如此高官显爵，逢年过节收点礼，也属人之常情嘛。

甲 （白）人情归人情，钱财要分明，倘若当官的都收礼，天下何以得太平？李公公呀！老臣虽是尚书郎，明镜高悬是艳阳。为官欲上凌烟阁，第一功名是心坦荡！

乙 多少贪官身披皮两张，人前人后不一样，道理说得像莲花，贪赃枉法本是黑心肠！

甲 （白）李公公！我孙某人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虽说管过被人称羡的盐务、河工、银库等要差，但账目分明、毫厘不差。你不会以为，这箱子里面装的是金子吧？

乙 （白）不是金子，又是什么？

甲 （白）是磚头！

乙 （白）砖头？砖头何来？

甲 （白）修缮紫禁城的废弃堆里捡来！

乙 （白）拿砖头何用？

甲 （白）公公呀！嘉淦本是乡下人，农家本色没有忘。倘若两袖清风箱中空，故友定会笑我寒酸样。更怕有人生戏谑，无中生有诽圣堂，谤咱君王对臣不体恤，使咱皇上脸无光。我这才万不得已以出下策，砖头压箱回家乡。

乙 （白）此话当真？

甲 （白）千真万确。

乙 （白）此话不假？

甲 （白）一点不假。若有半句虚言，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箱子前，以表清白！

乙 （白）既如此，开箱查验！

甲 （白）且慢！

乙 （白）又怎么啦？

甲 （白）这箱里装的是我的清白，如若没有金子，李公公将又如何？

乙 （白）若里面没有金子，我也学孙大人样，一头撞死在这木箱前。

甲 （白）那倒不必，我只求李公公向皇上明言，不要让那些奸佞小人再进谗言，陷害忠良！

乙 （白）那是自然。

甲 （白）好，开箱查验！（开箱）

乙 （白）（从箱中拿起一块金砖）孙大人，这难道是紫禁城的破砖头？这可是金光灿灿的金砖呀，哈哈哈！

甲 （白）（惊愕）这……这是怎么回事？

乙 （白）孙大人，你刚才还振振有词说是砖头，怎么这会儿变戏法了？

甲 （白）那这……（悲愤地）哎哟！眼见金子心发凉，犹如重锤击我心房，莫口难辩羞死我，我只好以死明志谢皇上。（欲一头撞向木箱，被乙拦住）

乙 （白）孙大人，这不过是一箱金子，你何苦要寻死觅活？

甲 （白）李公公呀！嘉淦我一生忠厚善良，曾订出“居官八约”高悬厅堂，功藏于民、清费廉取时刻记在心上，想不到到晚年落此下场，不明不白地多出這些金子，累我生不如死，但愿以死证我清白！

乙 听他言震我心房，他果然是堂堂正正好儿郎，大清朝有了这样的顶梁柱，国家社稷永固金汤。（白）孙大人稍安毋躁，让我告诉你吧，这金子是我放进去的！

甲 （白）你放进去的？李公公，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乙 （白）非是我要加害于你。是你沉沉箱子惹出流言，有人告了你的御状，皇上一听气歪了嘴，派我暗中查访，倘若箱中无财也罢，要不然——

甲 （白）待怎样？

乙 （白）纵使逃到天边，也要将你通缉归案！

甲 （白）（疑惑地）可这箱金子——

乙 （白）你下人确实往箱子里面放满了砖头，我已经查明，星夜呈报当今乾隆皇上。皇上知你性格，懂你心思，大为感动。命我悄悄往你这木箱里装满了金子，让您回乡派上用场。

甲 （白）谢皇上隆恩！谢李公公好意！可我，不能接受这箱金子！

乙 （白）哦，为什么？

甲 （白）我向皇上告老还乡之时，皇上已经体恤老臣，送我一千两银子，这足够老臣后半生资用。若凡我再接受这箱金子，一来怕自己清廉名声受累，二来这是公家的财产，如接受也有损皇上的声誉！

乙 （白）孙大人，这可是满满的一箱金子啊！

甲 （白）李公公，刚才我准备在这箱金子前以死明志，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

乙 （白）恭敬不如从命，我将这箱金子带回去罢。

合 秋风起，秋叶黄，寥廓江天雁成行。清朝重臣孙嘉淦，带箱砖头回故乡。多少义理装箱中，留给世人细思量。

创作构想：

孙嘉淦是清朝重臣，他历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皇帝，官至尚书，是康乾之际的敢言直谏的名臣。虽然权倾朝野，但他为人极低调，曾制订铁律“居官八约”：事君笃而不显，与人共而不骄，势避其所争，功藏于无名，事止于能去，言删其无用，以守独避人，以清费廉取。这42个字，被后人看成是为官做人的八项基本原则。桂林渔鼓《开箱》演唱的是他告老还乡时发生的一个小故事，却折射出他“清费廉取”的崇高品质。这是一个能够观照当代的好题材。

写短篇曲艺作品，几十行唱词，说唱十多分钟，不可能将整个故事从头到尾作全面介绍，只能是高度浓缩、概括，集中表现故事的精华部分，使之成为提炼过后的简约，且富于张力。所以，题材确立之后，如何结构作品是最难的一环。在本篇中，若是直通通地唱孙嘉淦不接受皇上的金子，怎样的大义凛然，如何的一身正气，就索然无味了。我设计了三个“开箱”的回合。第一回，李公公要开箱看看孙带回老家的是何物，被孙拒绝，说箱里只是破衣物。第二回，李公公借要孙送他一本《南游记》而开箱，结果此书不在箱子里，未能如愿。两计不成又生一计，第三回，李公公干脆来硬的，硬说箱子里有金子，逼着孙开箱。孙因自己明知箱子里装的是砖头，很坦然地打开箱子接受检验—却是真的一箱金子！剧情逆转，大大出乎孙嘉淦和读者的意料，明明箱子里装的是砖头，怎么成了金子？这一笔大大调动了受众的好奇心。但当李公公揭开谜底，说金子是他放进去的，整个故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人物形象的刻画也随之圆满完成。渔鼓是叙说性很强的曲艺形式，人物的性格语言极为重要。由于这个段子富于戏剧性，节目借鉴了戏剧程式，人物语言多有戏剧化，这从两人的对答来推进故事和突出性格上，明显体现出来了。

近天我看《大国工匠》，极为赞赏“工匠精神”，我被工匠们那种具有高超的技艺和精湛的技能，严谨、细致、专注、负责的工作态度和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工作理念折服。总在想，我们的曲艺创作，能不能从中学习到什么。精益求精、精雕细刻、聚精会神的精神，突出的是一个“精”字。我以为所有的工匠都是手艺人，手艺人强调的是手头功夫。我们不妨把曲艺作家比成工匠，即手艺人，也应强调手头功夫，使我们创作的作品每一个环节都“精”起来，选材精当、结构精巧、形式精美、语言精准，从而推出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相统一的曲艺精品力作。不知我们的《开箱》能否达到这一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