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砦二期文化性质新论(上)

2018-07-04 01:05闫付海
关键词:龙山文化二里头遗存

□闫付海

以新砦遗址第二期为代表的一类遗存,学界尚未有统一的命名。该类遗存,最初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于1975年在临汝(今汝州市)煤山遗址中首先发现,认为它晚于煤山二期而稍早于二里头文化一期[1]。197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又在河南密县(今新密市)新砦遗址发现这类遗存,介于龙山文化和二里头文化之间,发掘者将其命名为“新砦期二里头文化”,认为“新砦期文化是介于河南龙山文化晚期和二里头文化一期之间的文化遗存”[2]。1999年,作为“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一个研究项目,北京大学等单位再次发掘了新砦遗址,又发现了这类遗存,发掘者称之为“新砦二期”,并说“新砦二期遗存上承龙山文化,下与二里头文化紧密相连。龙山晚期、新砦二期、二里头文化早期三者之间存在明显递嬗变化的痕迹,再次证实二里头文化的确是在豫西龙山文化晚期基础上发展起来的”[3]。新砦遗址的发掘者在发掘报告[4]中将新砦遗址本身划分为三期,新砦一期属于王湾三期文化亦即河南龙山文化晚期,新砦二期就是一般所说的新砦期或新砦期文化,新砦三期为二里头文化一期。本文所讨论的“新砦二期”即此“新砦二期”,也就是以新砦遗址第二期为代表的一类遗存;提到这一主题时,用“新砦二期”或“新砦二期文化”似乎都不够确切,在没有更确切的统一称谓之前,本文姑且如此称之。

关于“新砦二期”的命名、文化特征、分布范围、与王湾三期文化和二里头文化一期的关系、文化性质与族属等问题,以及与早期夏文化研究相关问题,不少学者都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和讨论。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根据新砦二期文化的分布范围、文化因素分析情况,从新砦二期文化的发展流变角度,对新砦二期文化的性质提出新的论断。因为这一关于新砦二期文化性质新的论断,关系着中国文明和国家起源研究的基础,希望可以引起学界的关注。

一、二里头文化的发展变化及过渡期遗存

与新砦二期密切相关的是二里头文化一期,在讨论二里头文化一期和两者之间的关系之前,我们先简单讨论一下二里头文化各期分布范围的变化情况。

二里头文化被分为四期,各期的文化特征及文化因素分析,已研究得较为清楚,此处不再赘述,且看各期的分布情况。

二里头文化一期,根据目前的材料,其分布范围东至郑州西部[5],西到渑池[6],南至豫中[7],北不过黄河[8]。主要分布在嵩山南北的伊洛河和颍河上游地区以及豫西地区。

至二里头文化二期,遗址数量剧增,分布范围急剧扩大,导致二里头文化若干地方类型的出现[9]。二里头文化遂被划分为二里头、东下冯、牛角岗、杨庄、下王冈五个类型[10]。

二里头文化的五个类型,二里头类型且不论,其余四个类型皆非当地龙山文化的自然或直接的延续,其年代上限也均未超过二里头文化二期。因此,推测它们的产生很可能主要与二里头类型的扩张有关,同时也接受了当地土著文化的某些因素。

在二里头类型中,郑州地区的洛达庙二里头文化出现于二里头文化二期,东下冯类型和杨庄类型开始于二期,牛角岗类型[11]出现于二期末,下王冈类型[12]出现于三期。也就是说,二里头文化二期时,二里头文化已扩张至二里头类型全境,并依次向西北和南部、东部扩张;到二里头文化三期时,更扩张至西南部的下王冈类型,包括周边更远的边缘地区。

至二里头文化四期,文化遗存的分布范围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在二里头文化最发达的洛阳盆地,只有偃师二里头,伊川南寨、北寨等少数遗址发现文化遗存。在漯河一带,只有郾城皇玉遗址存在四期遗存。郑州、开封一带在二里头此阶段, 相对比较发达, 如郑州洛达庙和位于郑州商城内的黄委会青年公寓遗址发现有丰富的遗存。此外在荥阳西史村、新密曲梁都有四期遗存。在开封的杞县朱岗、牛角岗、段岗遗址也存在不同程度的四期遗存。另外,在西北方向的东下冯类型也存在部分四期遗存。

二里头文化一期分布范围较小,龙山文化遗址上叠压的堆积多为二期及以后的遗存,一期、二期、三期范围的逐步扩张,也正说明了二里头文化的扩张过程。

关于二里头文化四期的分布范围大幅度缩小这一情况,根据笔者《夏商分界与相关史实分析》[13]一文的观点来看,夏商分界发生于二里头文化三、四期之间,二里头文化四期已进入商代纪年,此处二里头文化四期的分布范围正是商代最初商王朝势力所到的范围。

夏商更替作为一个历史事件,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快则2年,慢则12年。二里头文化四期,完全可以理解为先商文化和二里头文化三期的融合,所到之处为当地的二里头文化注入了新的文化因素,转变为二里头文化四期。占领了二里头文化的核心二里头遗址,可以想象短时间内向周围继续扩张的动力和能力有限。但东下冯类型存在二里头文化四期遗存,可能与追踪夏王朝残余势力或控制青铜器相关资源有关。待先商文化和二里头文化核心部分充分融合发展以后,发展为偃师商城商文化二期和二里岗下层文化,即较稳定的早商文化。

因此,二里头文化四期,从考古学文化方面来讲,应为过渡期文化。需要强调的是:这一考古学文化的变迁,是随人群的迁移而产生、发展和完成的;人群未到之处,继续延续已有的文化,或许有缓慢的发展,等待着被征服和文化变迁的发生。

二、二里头文化一期与新砦期遗存的分布情况及相互关系

上一部分,我们分析了二里头文化的扩张过程和通过商汤灭夏这一征服统治和人群迁徙产生的二里头文化三、四期的变化过程。从二里头文化一方的角度来看,是两种情况;从变化双方的角度来看,本质上就是由征服和人群迁徙所产生的考古学文化变化。

在《关于新砦期与二里头一期的若干问题》[14]一文中,赵春青先生认为,新砦期遗址主要集中分布在环嵩山地区的东半部,分布范围不大;二里头文化一期遗存主要分布在嵩山南北的伊洛河和颍河上游地区以及豫西地区,其范围比新砦期扩大了许多,主要是向西、南方向大大拓展了分布空间;在环嵩山东部地区表现为新砦期在前,二里头一期在后,是前后发展演变的关系;在环嵩山的西部,没有新砦期遗址,王湾三期文化的下限拖得很晚,即东部为新砦期时,西部仍处于王湾三期文化晚期,继而直接发展成为二里头一期。

在《嵩山南北龙山文化至二里头文化演进过程管窥》[15]一文中,许宏先生认为,“一期遗存”主要分布于嵩山以北的伊洛河流域,而少见于嵩山以南地区颍、汝河流域;“新砦期”遗存则以嵩山以南地区较为集中……总之,从“新砦期”到二里头文化一期,考古学文化的核心区似乎有自嵩山东南向嵩山西北移动的趋势;“新砦期”与“一期遗存”间的差异,除了时间上的早晚关系外,可能还昭示了二者存在空间上的地域之别,或核心区与边缘区之别。

在新砦遗址的发掘报告[16]中,新砦二期被划分为新砦期早段和新砦期晚段。

在《“新砦期”研究》[17]和《〈“新砦期”研究〉增补》[18]两篇文章中,顾万发先生根据新砦和花地嘴遗址的材料,对“新砦期”的相关问题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有三点值得我们注意:(1)关于“新砦期”与二里头文化一期的早晚关系,作者认为,“新砦二期早段早于二里头文化一期,是有十分充分的论据的”;新砦二期晚段与二里头文化一期早段可能是同时的;“二里头文化一期早于新砦二期晚段的可能性是不可能存在的”;新砦三期可能属于二里头文化一期晚段。(2)关于“新砦期”遗存的地理分布及地域性,作者分别列出了同时包含有新砦二期早段晚段的遗址、只含有新砦二期早段的遗址、只含有新砦二期晚段的遗址。(3)指出“新砦期的文化面貌不具有地理平面均质化特征,其本身尚可划分类型”。

关于新砦二期与二里头文化一期的分布范围、早晚关系、相互关系、考古学文化归属等相关问题,学术界还有多位学者都进行了广泛的讨论。笔者仅选择以上三位学者的研究成果介绍于此,总体上看,三位学者的观点基本是一致和相符的,是对这一问题不同角度、不同深度的研究成果。

三、重要遗址的遗存相关情况

与新砦二期文化遗存的性质密切相关的重要遗址有王城岗遗址、古城寨遗址、新砦遗址、花地嘴遗址、二里头遗址、瓦店遗址。

1.王城岗遗址

王城岗遗址,位于登封市告成镇与八方村之间的岗地上。20世纪70年代末,考古工作者在此发现两座龙山文化晚期小城[19]。城垣墙体已全毁,仅存基槽。东城仅残存极少的部分,大部分可能已被河流冲毁。西城平面近方形,其东墙与东城之西墙共用。西墙的东南角有一缺口,似为城门。保存较好的西墙长92米,南墙长82.4米,城内面积近1万平方米。西城内的中西部较高处和东北部,发现有较为密集的夯土基址和夯土奠基坑遗迹,出土有青铜器残块。2002~2004年,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和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又在此展开大规模的考古工作,发现一座河南龙山文化晚期的大城[20]。大城位于遗址中部,其北城墙夯土残长370米,残高0.5~1.2米;北城壕长约630米,宽约10米,残深3~4米,向东通往五渡河;西城壕残长130米,宽约10米,残深1.5~2米,向南似通往颍河。

关于王城岗遗址龙山文化遗存的分期,《登封王城岗与阳城》分为五期,其中一期、二期为龙山文化前期,三期、四期、五期为龙山文化后期;《登封王城岗考古发现与研究(2002~2005)》分为两期三段,即前期第一段、后期第二段、后期第三段。(表1)

小城营建与使用年代,《登封王城岗与阳城》定为王城岗龙山文化二期,《登封王城岗考古发现与研究(2002~2005)》归为王城岗龙山文化一段偏晚阶段。王城岗大城始建于王城岗龙山文化二段,城墙和城壕的使用年代属于王城岗龙山文化二段。王城岗龙山文化三段(《登封王城岗与阳城》王城岗龙山文化四期、五期)遗存,应为王城岗龙山文化大城废弃之后的堆积[21]。

关于王城岗龙山文化大城的性质,众多学者都把它与夏初的历史进行对应,认为与夏禹前后时期的都城有密切关系,这里不再一一赘述。值得注意的一点,王城岗大城在三段时,已经废弃为一般聚落,且疑似有新砦期遗存。这让我们对王城岗大城的废弃过程和原因有所思考。

新砦遗址后来的发掘者认为,登封王城岗遗址“是通过王城岗第五、六期龙山文化过渡到二里头文化一期的,其间看不到典型的‘新砦期’”[22]。最新的登封王城岗遗址发掘报告认为,该遗址从其龙山文化晚期发展到二里头文化一期的线索十分清楚[23]。

有学者认为,“王城岗龙山文化的四期、五期已进入新砦文化,大致相当于新砦文化的一期、二期”[24]。也就是说,王城岗龙山文化四期和五期大致相当于这里新砦二期遗存的早段和晚段,这和看不到典型的“新砦期”的观点并不矛盾,时间上是同时的。

2.古城寨遗址

古城寨龙山文化城址,位于新密市东南35公里的曲梁乡大樊庄村古城寨村附近。1998~2000年,经考古勘探发掘确认为龙山文化城址。城址平面略呈长方形,东西长500米,南北宽353~370米,方向349°。北、东、南三面城墙保存较好,城外有宽30~40米的护城河;西城墙被河水冲毁。有南、北两个城门。大型建筑基址位于城址中部略偏东北,包括主体建筑F1和附属建筑F4[25]。

关于古城寨遗址遗存的年代和分期,报告将龙山文化遗存分为四期五段。第一期,为龙山文化早期;第二期,相当于登封王城岗第三期,前段是古城寨城址和宫殿、廊庑建筑基址的始建年代,后段是它的使用年代;第三期,相当于登封王城岗龙山文化四期,为遗存的废弃年代。第四期,相当于王城岗龙山文化五期,不仅对城墙墙基和宫殿、廊庑基址继续造成了破坏,而且其器物特征演变已接近新密新砦期[26]。

关于大型建筑基址,在《新密古城寨龙山文化大型建筑基址研究》一文中,杜金鹏先生认为:“囿于当时建筑技术的局限,古城寨原始宫殿建筑也还具有一些原始性。譬如:其一,擎檐柱在夯土台基外;其二,非南北向;其三,未使用三角梁架;其四,室内空间障碍。”[27]需要说明的是,这四项存在不足的地方,在二里头文化的宫殿建筑上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这个宫殿建筑技术的进步是怎么产生的?找到这些因素的真正起源,我们就会知道二里头文化究竟是不是当地龙山文化的自然延续以及当地龙山文化是怎么演变为二里头文化的。

对比古城寨遗址和王城岗遗址龙山文化城址的基本同步兴废情况,我们对城址兴盛时该地区的社会状态以及城址废弃的过程和原因等情况有所思考。

3.新砦遗址

新砦遗址位于河南省新密市东南约22.5公里的刘寨乡新砦村西北的台地上,东距古城寨遗址仅7.5公里。经过1999年和2000年两次发掘,遗址的主体遗存分为三期,新砦一期属于王湾三期文化亦即河南龙山文化晚期,新砦二期就是一般所说的新砦期或新砦期文化,新砦三期为二里头文化一期,每期皆可以细分为早晚两段[28]。结合分期结果可看出,新砦聚落发展大势为:第一期,聚落出现之后不久即发展到相当规模;第二期,尤其是晚段,聚落最为繁荣;第三期,聚落急剧衰落[29]。2002年春,经过初步钻探,大体确认遗址的总面积约为70万平方米,同年发现大型建筑一座,该建筑为浅穴式。2003年发现围壕与城墙,以及内壕和外壕[30]。2004年对大型建筑进行发掘上标>[31]。

表1 王城岗遗址、古城寨遗址、瓦店遗址龙山文化分期对照表

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1)新砦遗址距古城寨遗址仅7.5公里,相比古城寨遗址包含仰韶文化、龙山文化早期遗存,新砦遗址未见龙山晚期之前的文化遗存。(2)新砦遗址的围壕和城墙包含有龙山文化晚期的部分,新砦一期的龙山文化晚期遗存究竟是多大的规模并不清楚,和古城寨龙山文化晚期的城址和遗存是一个怎样的对应关系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3)关于围壕内侧的“城墙”,有学者对此持不同看法。许宏先生[32]和张海先生[33]都认为,所谓的夯土城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城墙,只是对壕沟内缘的特殊加固处理措施。这一种“城墙”情况包含新砦一期的城墙,和古城寨龙山文化晚期城墙的情况完全不同。而且,和古城寨城址、平粮台城址的方正城垣规制不同,新砦遗址以不规则的壕沟连通自然河道、冲沟形成防御体系。(4)关于新砦遗址的围壕,始于新砦一期的环壕位于遗址内部,窄而深,李宏飞先生认为,类似的窄环壕未见于早于新砦遗址的龙山时代聚落,却见于花地嘴、东下冯、杨庄、古城南关、南洼等二里头文化聚落内部,可视为二里头时代特色的宽度5米左右的窄环壕[34]。并且认为,二里头广域王权国家流行以环壕作为聚落的主要防御设施,与龙山时代城址林立的局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一种环壕传统最早见于新砦遗址,而追根溯源的话,瓦店遗址应是该传统的最初来源[35]。笔者认为,同样是环壕聚落,新砦遗址和瓦店遗址环壕的差别也是比较明显的,不能确定后者就是前者的最初来源,山东龙山城子崖遗址龙山文化晚期和岳石文化早期的壕沟内侧边缘的加固措施[36]可能与新砦类似情况的来源有关。(5)关于多重围壕的作用。这类多重防御设施划分出的多重空间,一般被解读为“同一聚落内不同安全等级的空间区域”,居住在不同区域的“社会成员很可能分别具有不同的社会等级地位,聚落内部的分化较为明显”,当然也有可能“不同壕沟之间为聚落不同性质的功能区划”[37]。笔者认为,新砦遗址的环壕窄而深,且内壁经过加固处理,花地嘴遗址内三条环壕相距较近,这些迹象表明,这些围壕更多的作用在于防御洪水。

综合这几个问题,笔者认为,应该重新审视新砦遗址的一期遗存,研究清楚其与古城寨龙山文化城址和遗存的对应关系。在未进行清楚的文化因素对比研究的情况下,初步推测一期早段对应古城寨龙山文化二期,也就是说,当时只是古城寨城周围的一个普通聚落,一期晚段和二期早段对应古城寨龙山文化的三期和四期。需要说明的是,每一期的时间跨度可能并不长。无论是既有的分期情况还是这种推测的情况,并不影响本文的结论系统。

新砦遗址的二期遗存最为丰富,70万~100万平方米的聚落规模,在王湾三期文化——新砦期——二里头文化二里头类型的分布范围内首次出现。新砦二期分为早晚两段,在其分布范围内,部分遗址只包含早段,部分遗址同时包含早晚两段,部分遗址只包含晚段[38]。

4.花地嘴遗址

花地嘴遗址位于河南省巩义市站街镇北瑶湾村南侧较为平坦的台地上。2003年春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试掘,2004年夏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联合对其进行正式发掘,发现4条环壕、3个祭祀坑、10余座房址、数个灰坑及2座陶窑。出土了包括钺、铲、璋、琮等种类的玉器和不少“新砦期”的制作精美的陶器。四条环壕中内侧的三条相距颇近,均为圆角方形,最外侧一条环壕相距稍远[39]。

关于花地嘴遗址新砦期文化遗存的年代分期,发掘者在文章[40]中提到:“可能只含有新砦二期早段的遗址有巩义花地嘴……”

5.二里头遗址

二里头遗址的问题是,在二里头文化一期时,二里头遗址是不是已经成为中心聚落?

由发掘材料可知,二里头遗址一期遗存的分布范围逾100万平方米。遗存中已有青铜工具、象牙器、绿松石器等规格较高的器物和刻画符号发现[41]。

2010年春季,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二里头工作队在对二里头遗址宫殿区进行的系列勘探中,发现了一处大型坑状遗迹,编号为1号巨型坑。经勘探可知,1号巨型坑位于宫殿区的东北部,东缘距宫城东墙3~5米,北缘距宫城北墙4~6米。平面近似圆角长方形,东西长约66米、南北宽约33米,总面积约2200平方米,深度一般为4~4.6米,最深达6.7米。为进一步了解该坑的内涵、年代、性质等,2010年 3~12月,布设探方(沟)对其进行了发掘。1号巨型坑内存在二里头文化一期晚段到四期晚段的连续堆积[42]。

仔细搜集整理简报中与二里头文化一期遗存有关的信息时,发现了其中不够清楚存在疑问的地方。

在“四、巨型坑内的主要遗迹及出土遗物”部分中,“二里头文化第一期晚段的遗迹仅有ⅤH63一处。ⅤH63 位于ⅤT4729~4731解剖沟1的西部。打破生土,并被ⅤH62打破。因未完全揭露,坑口形状不明,斜壁呈台阶状,底部较平……坑内填土分三层。第1层为灰色水浸土,近坑壁处略倾斜……出土较多陶片,器形有深腹罐、敛口罐、高领尊、矮领尊、盂、器盖等。第2层为夹杂较多草木灰的灰色水浸土,近坑东壁处向西倾斜……出土少量陶片。第3层为黄褐色水浸土……出土少量陶片、螺壳、蚌片,陶器器形有深腹罐、圆腹罐、尊、器盖、鼎等”。该处的疑问是,因文中没有给出H63的平面形状,从其位置和填土来看,所谓的H63可能是大坑的底部堆积。应该尽量弄清楚H63的开口形状,以确认其是否为大坑的底部堆积。

在“三、地层堆积”部分中,“第5层:二里头文化第二期地层,可分为二小层。第5A层:位于巨型坑内F5东侧,F5东墙即是掏挖此层形成。黄褐土,夹炭粒、红烧土粒,土质较硬,深2.18米,已清理厚0.16~0.2米。出土物较少。第5B层:二里头文化第二期路土。见于解剖沟2内,为宫城东墙下的早期路土,深1.06米,厚0.36米。路土西缘约在宫城东墙以西0.4米处”。结合插图,该处的疑问是:(1)第5A层未发掘结束,所以图四中M10的开口线可能画错,M10应打破第5A层。(2)H36打破M10,前者被划分为二期早段,后者被划分为二期晚段,这可能是一个错误。(3)图四中第5A层未发掘结束,以下未发掘,只给出钻探的生土线,该部分未发掘牵涉到H54、H62等遗迹的范围边线,因两个灰坑的填土均为水浸土,所以其也可能是大坑的坑底堆积。(4)根据5A层的形状描述,其可能为一个遗迹,形状性质不明。此处是否有5B层,发现5B层路土的地方是否有5A层?两者是否可能弄反?(5)H36、H59、H47 等多个二期早段的灰坑打破5A层,那么5A层的年代不晚于二期早段,5A层、生土、H63的边缘连接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这有助于确定该巨型坑在二里头文化一期时的范围、性质等,此处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是否再另寻他处以解决这个问题。(图 1)

纵然存在这些可能的问题,但这足以说明该巨型坑最初的年代是二里头文化一期,可以推想是二里头文化一期早段,在规划建设的时候挖掘而成的。是为什么而挖掘的呢?挖掘的土用到哪里去了呢?很可能是垫在低洼的区域。该巨型坑的性质和作用是什么?如果底部的堆积是坑底堆积,如果是大水坑遗迹,那么周围是否存在基本的城市用水系统?根据解剖沟内的堆积情况,是否可以判断不同时期大坑的水位情况,进而研究对应的气候状况。

图1 二里头遗址宫殿区1号巨型坑VT4729~4731解剖沟1南壁局部剖面图

在二里头文化一期之前,二里头遗址在Ⅳ区和Ⅴ区南部发现有庙底沟二期文化和王湾三期文化的零星遗存[43]。但是,在相距6公里的偃师商城遗址内,在第Ⅱ号基址群附近,1991年发掘发现有龙山时期的建筑基址和排水管道[44]。

综合上述二里头遗址二里头文化一期时的遗存分布情况、遗迹现象、出土遗物情况,基本可以确定,在二里头文化一期时,二里头遗址经过规划的巨型中心聚落拔地而起。

6.瓦店遗址

瓦店遗址位于禹州市火龙乡瓦店村东北,地处颍河中上游地区的山前河谷地带。瓦店遗址是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1979年进行颍河两岸考古调查时发现的[45]。在20世纪80年代初,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郑州大学对该遗址先后进行了三次考古发掘,有重要发现[46]。1997年,夏商周断代工程——夏代年代学研究“早期夏文化研究”专题组对瓦店遗址又进行了考古发掘,获得了重要收获[47]。

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共同组成的“禹州瓦店遗址聚落形态研究”子课题组,于2009~2010年对瓦店遗址进行了田野考古,取得了重要收获。通过钻探得知,瓦店遗址现存总面积达100余万平方米;防御工事由东、西、南三面的壕沟与东北面的颍河共同构成的,环壕与颍河围起的面积达40余万平方米,大型环壕的使用年代当为王湾三期文化晚期。为王湾三期文化晚期大型聚落的确定,大型环壕和祭祀遗迹的发现,玉石器作坊的存在,具有礼器特征的、、觚、等遗物的出土,特殊用途陶器列觚的使用等,都表明瓦店在龙山时期是十分重要的中心聚落,同时在颍河流域的聚落群中占有重要的经济技术地位[48]。

关于瓦店遗址的分期,瓦店遗址的遗存被分为三期,与王城岗遗址的对应,瓦店一期大体与王城岗文化二期同时,瓦店二期约与王城岗文化三期同时,瓦店三期大致与王城岗文化四期同时或可晚至王城岗文化五期;文化因素分析方面,瓦店B群在遗存中的表现是在一、二期中石家河文化因素强,到三期时石家河文化因素减弱[49]。

瓦店遗存的三期,学者研究认为,相当于新砦二期遗存的早段[50]。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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