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歌

2018-07-04 11:38马陈兵
西部 2018年3期
关键词:光年腊梅瓦片

马陈兵

自语

我没向早晨撒白米

却日日享受鸟鸣清脆

没帮黑夜挖坑

却得深睡

不催花染叶而安度四季

愿没谁爱我

因我已不爱谁

世界之所以对我部分免费

因为万类不因他者而自为

有时想起来找一爿瓦片大的自己

十年来我远远活

越活越远

去年一年就活出老远

我现在己经远得看不到我

有时想起来找一爿瓦片大的我

也要走很长距离

实在折腾不起

只有水中的窗户是自由的

大地承载了秋夜

这时水中窗户 无忧伤

相信桥栏只在半夜通透成寒玉

烟头从我指间飘坠

“喂,大叔,给我一根”

我听见水下老魚,坐在我同样的位置

我看不出它们会停泊下来

日之夕矣

牛羊下来

这好诗今天挂彩

在门外 一匹野猫叫声清哀

月亮吃撑了 它还不敢下树来

一只流浪狗流浪成狗排

远方己落雪

草原把身体打开

我回忆起戈壁滩上的飞鸟

回忆起浮在雪山巅的悬鹫

我为什么看不出它们有生老病死 会停泊下来

晚年

生下来就晚了

一生寂寞

度日如年

光年

起初我看见你身上发出暖光

想必我也在你瞳仁中闪烁

一段时光,或多年以后

光年这个妖孽

挡在你我之间

关于你的事

多年不见

沒有悬念

关于你的事

雨声说得很清楚

关于我们的事

那是已注销的春天

倘或我的遗址还偶然在你脐上坚硬

想必世间硅胶已整得此物面目全非

可为什么无边沙漠上胡杨林仍颤栗不己

你那嘹亮的塞壬之歌又为谁唱

我的夏天

我恰好看见两只鸟结伴过桥

一只飞过桥栏

一只飞进桥洞

而光滑鸣蝉恰好把我扑倒

这一刻的细腻与慢缓无以伦比

我恍然明白桥从何来

是什么让一只低低掠过 一只斜斜高飞

在深夜的歧路

一个人碰上一条狗

狗肯定不知道人更孤独

它的步态和眼神

比人不知所措

腊梅

我在家里走来走去

走成一枝腊梅

女人说:你那好冷 我不来了

我心想就要冷得你大雪纷飞 我是腊梅

客栈歇满猫与飞鸟

被黄酒灶头微醺的外乡人

歙动着龙井意念

我已在杭州住了七年

这儿是人间最无争议的原乡

我看见黑蕉叶站满白麻雀

七月渐憔悴

秋漫于腰

我的位置 立着白露与芭蕉

便安放这一年江南雨巷

空出置腹推心的寂寥

收拾夜雨无限喧嚣

偶然雨歇 鼾声如雷

麻雀发白 蕉叶发黑

我看见黑蕉叶站满白麻雀

良夜歌

白日于我如沙丘

不言而喻 床是绿洲

夜如小溪清又浅

书老愁淡 三杯两盏

又一颗茶蜡发未黑就白了头

我家有个炉子

我的三根手指

可以随时唤火烧炉

但火于我无映象

在我狭小的厨房 火只用于烹饪 水只用于淘洗

我过往的篝火 心火 欲火

实皆渐次凉裸

年来无数次

一次又一次

我放锅上炉

拧阀离厨

忘了火

这个早晨

大雪覆盖了屋顶

我因扑鼻的焦香推开窗户

看到一团到处寻我的野火

初冬之邀

众鸟邀请树林

附上我的名字

在立冬

我邀请自己活着

有别于众鸟

我的一饮一啄悄无声息

邀请自己活着

此语一出

我霍然而愈

初冬暗下来

枝头下起甜酒一样黑的梅雨

白酒

他换过左手,让右手避进衣袋

一边想起七年前的一场毫无先兆的大雪

那个夜晚

白堤白了

他左手有瓶白酒

他拧开盖子

一仰脖子

酒从手心入胃

他整个倒在雪地

西湖烧起大火

子夜

我瘦硬的肉身响满秒针

像城里那条美艳的路:一整个秋天枫叶没扫

听雨

上辈子我是个挑水的

挑了很多很多的无数水到天上

这辈子我是个听雨的

一整夜一整夜都是你一瓢接一瓢的发梢

我坐在日光下择菜

今天

这肯定是整个白鹭郡南最规范的春天动作

一只颤动的手指顺风而下

只有白的蝴蝶能反弹琵琶

我看见一条拇指粗的草根还紧紧抓着墙壁

许多嫩草拥到它脚下

安慰它

在半人高的地方

驰援的叶尖已生长到三厘米

日子过得摇摇晃晃

我又开始犯困

冬夜的保证

还是希望来一场雨

秋天的也行 只要下个不停

什么东西都洗净

什么事都说清

每一扇窗都溅湿

没有

什么人都出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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