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特大社保诈骗案

2018-08-09 09:41
新传奇 2018年46期
关键词:社保局中间人粮库

在吉林省吉林市,有若干“中间人”,通过“占国家便宜”的多种方式,为没上过一天班的人代办“退休”。2016年开始,随着原本的利益平衡被打破,中间人和他们的委托人一样落入骗局。为了摆脱各自困境,合作多年的伙伴反目成仇,鲜为人知的潜规则浮出水面。据不完全统计,这起社保诈骗案的受害者人数有六七百人,涉案金额达5000万元。

中间人自称能办国企“退休”,收费六七万到十几万

50多岁的李竺珊是吉林市一个地道的农民,以种地为生的她从没有想过可以领养老金,吃国家饭。2016年,她认识了一个代办“退休”的中间人。中间人声称可以让她“挂靠”国企办理“退休”手续。李竺珊称:“我大姑姐,他们的邻居有一个办完了,也开支了,工资卡都给我拿来说你看看,人家都开1400元。他说都靠挂企业,咱们也想老了有一个保障,人家也确实是办完都开支了,然后我才办的。”

李竺珊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老了能有个保障,尤其是手脚不能动的时候,不用给子女增加太多负担。但花钱就能办退休这事儿,起初她并不相信:“一天班都没有上过,感觉这也办不了啊,我们就寻思,要是能办当然更好,就花钱办吧。我拿了8.5万,还有比我更多的,10万的,11万的,只要在吉林有常住户口,就能给你办社保。”

和李竺珊一样,许金凤也是受害人之一。他们都是“挂靠”当地一家叫桦皮厂粮库的国企,而操办这件事的中间人,就是桦皮厂粮库里一位叫关凤玲的公职人员。

关凤玲说:“别提了,这当上的,太可恨了!他是公职人员啊,还在镇政府上班,是民政办公室的一把手,这才相信他的。”

30名员工的国企被挂靠150名“退休”人员

多位受害人称,事情败露后,他们发现桦皮厂粮库是“挂靠”人数最多的一家企业,这家仅30名员工的企业被“挂靠”了至少150名“退休”人员。而中间人的收费,也并不统一,多则十几万,少则六七万。许金凤说:“我是6.5万,我们这些人是6万到8.5万之间,他就说都挂到桦皮厂粮库,都是有工龄的,这个月办,下个月就开支,一个月能开1050元。”

很多受害人始终不敢相信这事是假的,因为中间人的确让他们交了很多材料,甚至带他们到社保局去“刷脸认证”。李竺珊称:“骗子领我们上社保局去刷脸,让我们填表。然后社保局那窗口,他们犯罪分子在那里确实进进出出的,都挺随便的,刷完脸我们就把钱交给犯罪分子了。”

许金凤也发现,她在社保系统里的确能查到她三个月的缴费记录。她出示的社保查询截图显示,她是在职状态,并且有社保编号,确有三个月的缴费记录。

她还出示了在吉林银行缴纳的社会保险费缴费凭证:“还(刷脸)验证了,这我们才相信他的,我们还在吉林银行總行交的钱。这就寻思着是真事儿呗,这社保局不能骗咱们吧。现在我还能查出三个月的钱,其余的钱他没给我交。”

据许金凤了解,中间人曾给受害人缴纳了2~5个月不等的社保费用,甚至还有一年的。受害人铁艳称:“交完以后就等着,一催就说快了快了,中间人就说去核实去了,又盖章去了,问几回都这样说,等了快一年,后来就听说出事儿了。”

李竺姗说,很多受害人家庭条件都不好,为了能有个养老保障,不惜向亲友借钱凑齐给中间人的费用。在她看来,他们上当受骗,社保部门有一定责任:“都是社保局他们的流程监管不力,使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机,社保局有一定的责任,他们内外勾结。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么多人能上当受骗吗?一个人是傻子,两个都傻子吗?”

据不完全统计,这起社保诈骗案的受害者人数有六七百人,涉案金额达5000万元。目前,当地公安机关已介入调查并采取了一定的刑事措施。

阶段性特殊政策被利用,一些中间人打了“擦边球”

2016年5月,吉林市社保局开展了一项名为“扩面征缴双百日”的活动,规定只要有本市常住户口,无论户籍是城镇还是农村,都能缴费参加职工养老保险。按照这个政策,到年龄的农民只要一次性缴8.7万元,次月就可以享受每月七八百元的退休金。

某种程度上,该项政策源于该市社保基金发放所面临的压力。作为东北老工业基地,吉林市的养老保险“收支矛盾异常突出,收不抵支现象特别严重”。一篇发表于专业杂志上的文章中提到,2016年,受经济下行压力影响,吉林市参保企业经营效益普遍欠佳,全市养老保险基金收支净缺口高达11.2亿元。社保发放形式达到红色预警程度,支撑能力不到半个月。

为此,吉林市社保局采取了这一措施,以吸引潜在参保群体参保,增加社保基金收入。

调查发现,正是在这种阶段政策的背景下,一些中间人打了“擦边球”,利用政策漏洞行骗。

在一份由受害人提供的对话视频中,吉林市社保局副局长尹文海向他们解释,2016年前后,吉林省社保局对全省退休人员资格认证系统进行过一次升级,这次升级后,“退休和非退休人员都能采集人脸信息”,也就是“刷脸”。对于新增退休人员而言,“刷脸”从前曾是领取退休存折前的最后一步。只要完成“刷脸”,就意味着当事人所有退休手续都已办妥。

但此次吉林社保诈骗案中受骗者的“刷脸”,是“信息采集”而不是“信息认证”,“采集与认证是不同概念”。

迄今为止,所有接到中间人通知,到吉林市社保局“刷脸”的受害人,没有一个办过退休手续,代办人仅仅帮他们开了一个空头社保账户,有的往账户里打了几个月保费。

新系统运行数月后,吉林市社保局意识到了问题。“2017年初,我们发现不对劲,还建议省里把这个系统停掉。”尹文海说。鉴于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吉林市社保局“强制关掉了这个系统”。

诈骗行径败露,公安机关称案件复杂

“刷脸”之后,所有受害人都未如中间人们许诺的那样很快拿到退休存折。中间人的回复从来都是:再等等,还差道手续,马上就发。

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桦皮厂镇的受害人们开始找中间人关凤玲要保费。该镇“参保人”大都是农民,因为连续三年的水灾、干旱和雹灾,庄稼欠收,没有收入,有人还是通过借高利贷交的“保费”。

当年9月,多名受害人接到关凤玲通知,这几天会有社保局的人打电话核实情况,接到后就说单位是桦皮厂粮库,工龄25年以上。

果然,受害人陆续接到自称社保工作人员的电话。不过,他们注意到,那是一个手机号码而不是座机。有人提出疑问,得到的回复是,万一哪个没接到电话,事后回拨座机时若是别人接,事情就露馅了。后来有人回拨那个号码,发现早已停机。

受害人安士侠在关凤玲家看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盖有银行公章的养老保险缴费单,数额高达4.5万元。“她说,这你还有什么不信的?”后来,她把单子的照片给一个在法院工作的亲戚看,对方明确说是伪造的。她再到社保局查,发现自己账户上只有5个月保费。

2017年12月4日,所有受害人接到关凤玲通知,去她丈夫王士国开的农资公司签劳动合同。据说这是领存折前的最后一道手续。他们到那之后发现,合同是空白的,有人质疑为什么不写桦皮厂粮库,但未获答复。

2018年5月25日,吉林市社保局发出紧急通知,全面停止社會保险待遇领取资格集中认证,并提醒相关人员牢固树立法律意识。“若有冒领、欺诈骗取社会保险基金行为,一经发现除追回外,还将处以罚款;涉嫌构成犯罪的,将依法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2018年6月4日,关凤玲向警方投案兼报案,举报了吉林社保诈骗案的核心人物刘某。后者其实早已被警方控制,一段警方办案人员与受骗者沟通的视频中,警方办案人员解释,刘因处在哺乳期被监视居住。

据调查,此次社保诈骗案中的不少中间人,在骗局败露之后都采取了主动投案并举报上家这种做法,不过,他们当中仅有一小部分人被采取强制措施。

尹文海称,他没有否认此前媒体对此事的报道内容,吉林市公安局负责新闻宣传的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对此事很谨慎:“我们也非常关注这个舆情,但是作为办案部门的公安机关,这个案子肯定会非常复杂,不是像一般的刑事案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线条会很清晰。而且更多的老百姓在反映,单位破产,也下岗了,想获得一种保障,公安机关更得慎重了,这涉及到国计民生。”

采访中,受害者们非常关注案件的侦查进展,希望行骗者被绳之以法,早日追回被骗的钱财。调查发现,这已经不是吉林市第一次出现涉案人数较多的社保诈骗案。

而更值得关注的是,吉林市社保局是否有公职人员参与其中?针对可能存在的制度漏洞,社保部门都采取了哪些措施“亡羊补牢”? 当地没有正式向媒体披露此案的任何消息。记者通过吉林市委宣传部联系吉林市社保局和吉林市公安局,均未得到积极回应。

专家建议提高骗保违法成本,引入第三方机构评价

针对各地频发的骗保行为,中国保险学会常务理事、北京工商大学保险研究中心主任王绪瑾认为,骗保现象不仅国内有,西方国家也有很多,是一种普遍现象。

互联网时代,首先要通过大数据的应用,消除骗保背后的信息不对称,“要完善法律制度,使得违法成本很高,让人们知道骗保的后果。从公司制度来说,避免保险公司员工串通,程序上不要有漏洞”。

对外经贸大学公共政策研究所首席研究员苏培科建议,骗保行为应该纳入征信体系,建立失信黑名单,以此评价约束失信人的其他行为。

同时,对于商业保险,要有第三方机构评价相关行为是否构成骗保:“不能由保险公司说别人是恶意骗保,就一定是恶意骗保。因为这些年个别保险公司采取各种措施减少支付,设置很多程序和条件。随着中国老龄化社会的来临,这块的机制应该进一步去完善。”

(《南方周末》2018.11.0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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