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可作为小学生基本的常态性习作活动

一位当数学教师的家长来信说：“我的孩子上三年级时，尚能写一点儿流水账；到四年级，竟然连流水账也写不出了；五、六年级时，甚至不敢写作文了。我担心孩子患了作文恐惧症。请问，难道习作越学越不会，没有什么窍门吗？”近些年，不少老师、家长来信来电询问习作的窍门，部分小学生也有类似反应。

请大家不必过于焦虑。个中原因复杂。悬鹄过高，教不契机，学不得法，是主要原因。

习作能力的增益精进，确有其路径。但其路径迂回反复，而非匀速直线。多读多写、无师自通等说法并无根据，不足为信。不少人却奉之为圭臬。此说法无异于放弃教育的责任。

孩子们的作文“错误”之多，有时难免让人一头雾水。你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啊！教师需要做好指点、指示、指导和点化等开示悟入工作，耐心、宽容、艺术地启迪和期待孩子们开窍。孩子们开了窍，习作教学就轻松了。窍门到底在哪里呀？

所谓“开窍”，是指教师展示习作路径，学生领悟习作规律，即打开写作的心意识之门。写作识门指眼睛、耳朵等感觉器官，负责阅读认知和观察世界。其意门是感觉神经系统，负责揣摩和体悟。其心门是中枢神经系统，负责内化和转化。每个孩子悟性不同，练习程度不同，遇到的老师不同，其开窍的机缘就不同。写作悟性并不玄妙，凡是感官及其神经系统机能健全的孩子，都有写作悟性。写作悟性不全是天生的。它是人反思与觉解、积淀与实践读写规律的过程与结果。读写规律包括读写认知、读写元认知、读写具身认知、观察世界、揣摩体悟、内化融通、转化运用，等等。写作悟性需要读写历练。读写历练是唤醒、牧养、积淀、梳理和表现写作悟性的过程。在孩子反思与觉解、积淀与实践读写规律的过程中，教师适时适度适位的点拨至为关键。

没开窍的，大有人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数人只有写一点儿东西的需要，不用写文章的。需要写文章的，只是其中一小类；像作家或专家那样写文章的，就更少了。按惯常标准，那大多数人就不合格了。“语文高考就考一篇作文。”此类主张不绝于耳，常引起共鸣。中高考如此抬举作文，以至其高不可攀。这的确不符合实际情况。受中高考的不当牵引，小学习作教学不由自主地强调了篇章完整的成品文训练。好多孩子被吓怕了、吓退了、吓跑了。

惯常标准是否把一小类人、极少数人的学术性、专业性需求，当成所有人的需求，并强加给了所有人？是否过分夸大了写作能力对于一个人的不可或缺性？不会写篇章完整的文章，是一种严重的能力缺陷吗？它到底会在何种程度上如何妨碍人的正常生活？各行业从业人员，到底各自需要什么样的写作素养？小学应为此做些什么？上述问题尚需科学实证研究。

下面，我们着重谈谈小学生习作的文体能力和篇章结构“悬鹄过高”的问题。基于现状和需要，小学阶段的习作课程教学，不必、不应过早提出文体、篇章和结构要求，而应适时适度淡化、降解此类要求。

小学习作课程过分强调篇章完整、成品作文的问题，尤其值得商榷。

一、流水账的态度调查结果

通常，流水账是个贬义词，指不加分析、罗列现象的叙述或记载。它毛病很多：句子内的词序错置；语段内的语句秩序杂乱（拉拉扯扯、啰啰唆唆、重复、颠倒）；篇章内语段秩序杂乱；篇章不完整；句法结构松散（语篇命题逻辑相关度低）；主题中心不突出（多个主题并存；多个主题之间缺乏相关性；多个主题之间的逻辑联系不清晰；围绕核心命题，子命题之间未能很好地展开）；字数不符合要求（字数太少，相关性词句段很少；字数太多，无关性词句段很多，凑字数）等等。

2014年8月13日，就流水账问题，“小学教育硕士教材编写组169545141群”组织了一次1340人在群的现场讨论。632人在线投票，10位在线教师代表发言。其态度很不一致。

只有一位教师明确反对流水账，占少数；却代表了379位在线教师的态度。

3位教师持折中态度，代表了190位在线教师的态度。

广东肖颖：流水账，得两面看。关键看它是什么样的流水账。如果流水账中有可挖掘的“金子”，它就是好流水账。如果流水账中什么都没有，就不好了。

广东郭红，河南江山：流水账肯定不是好作文，但是人都是慢慢长大的。教师包容流水账，不是包容流水账本身，而是呵护表达兴趣。

6位老师赞同流水账，似占了多数，却只代表了63位在线教师的态度。

广西宋锦海：如果我班的学生全能写出流水账作文来，我是非常非常高兴的。写流水账作文久了，有的学生自己也会发现不足。

云南刘千里：四年级以下的流水账都应给予肯定。如果写流水账的只是少数，这个班是可悲的。教师这个成人太强势，留给孩子发展的空间已经没有了。

江西谢李英：我初中写的第一篇作文，老师就说我在记流水账，当时难过了好久。

天津岳春光：流水账是作文的根系，是写作的基本功。如果儿童下笔就能成文，那我们还教啥呢？

上海丁慈矿：流水账是写作最基础的功夫。

湖北夏家发：赞赏“流水账作文教学法”。

二、流水账作文有何利弊

岳春光：任何人写作文，不管有意无意都是从流水账开始的。这是必经的练笔阶段。流水账就像花木的根系，虽丑陋了些，但作用巨大。有了这些根系，花木才会长出枝叶和花朵。教师不让学生写流水账，就像是把根系去掉了。孩子们还能怎么写？

肖颖：现在，小学教材有很多第8单元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编者想给学生自由。实际教学中，如果老师不指导，很多学生仍然下不了笔。学生不是有了最大自由吗？他为何还动不了笔呢？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指导。

谢李英：我班的学生就是这样。最后一单元随便写，结果学生全不会写，无从下手，还叫我干脆给他们出个题目。

郭红：切口太大，反而不好寫。

山东林立华：这就是作文教学的难处。如果把这方面处理好了，作文教学就简单多了。

夏家发：岳老师问得好，—问就问到作文的根系上来了！惯常的做法是，铲除树木的根系，还强要它根深叶茂。没有根底的习作，其结果只能是假话、大话、空话、套话连篇，一句自己的话都没有了。这很容易滋生小学生的不良文风。

流水账如何融入小学作文教学的问题，值得探索。

三、如何化流水账之弊为其利

流水账是会计记账的一种方法，也指流水账簿。会计每天记载金钱或货物出入的账目，不分类别项目，须无错漏。（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小詞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346.）流水账是会计做账和生成账目的原始材料。会计须认真练习记流水账的基本功；没有这功夫，他就当不好会计。

流水账是写作基本功，其结构不良，篇章不完整。相比成品作文，它具有自发性、随机性、探索性、尝试性、断裂性、混沌性等特点。

（一）“流水账”习作的自发性、随机性

自发性与任务性对举，随机性与计划性对举。它们可以相互诱发。

写流水账，无须外在的强迫和任务，可以自然发生、随机生成、自主组织。任务型、计划性写作，容易误解、曲解、压抑、销蚀学生原发性、自发性、随机性的写作冲动。流水账可以成为任务型、计划性写作的基础。如，日记、跟帖、评论是自发、随机的写作。日记是自传体、传记、小说、人物志研究等文类的重要素材。小学生日记可转化为记人记事、写景状物等文类的素材。跟帖、评论，则是读后感、建议书的雏形。

（二）“流水账”习作的探索性、尝试性

探索性与定程性对举，尝试性与常规性对举。它们可以相互为用。

流水账习作具有探索性、尝试性，吻合了学生的表达冲动，给予学生表达自由。它关注表达冲动、信心和兴趣，而非表达技巧。表达是人的需要。它只需要机会，不需要教。孩子可以自主写、放开写，用其受用、便利的方式去写。就像孩子刚刚开始学说话那样，父母容许并鼓励孩子自创词汇、句式。流水账可以满足表达需要，牧养写作胆量、信心和兴趣。探索性、尝试性写作可以积累写作体验，是历练定程性、常规性写作技能的孵化器。

流水账，可以有语句偏误，甚至容许自创性语言。它只涉及句群内的句子关系，暂不涉及中心主题、详略主次、顺序结构等篇章要求。它没有字数要求，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孩子们乐于写短信、微博、微信。然而，作文课的要求一多，孩子们就傻眼了，不敢写了。

在写作的路上，学生经历试误，体会规范，才能获得成长。习作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写作，教师能指导的层面其实很多。我们不可用成人的眼光，把这些表达尝试，一厢情愿地界定为“错误”。正如幼儿学说话那样，小学生正处于书面语言的活跃期，他们需要大胆尝试书面语言。教师可以允许并鼓励小学生勇于探索、敢于尝试。

（三）“流水账”习作的断裂性、混沌性

断裂性与连续性对举，混沌性与明晰性对举。它们并非水火不容，而可相互为济。

语篇的断裂性，是指语段与语段、句子与句子，甚至词语与词语之间，其思维逻辑关联性不强，其语言逻辑、形式结构表现出非连续性。如微博、微信、留言、跟帖、评论。

语篇的混沌性，是指习作意图不明，读者意识模糊。它是记忆、想象、思想和情绪的言语流泻。它并非完全记实，也有联想、想象。它秩序感差、结构相对松散——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能想到的全写下来；先动笔写，写下来再说。它的内容是现成的，很容易激活提取。其中心主题虽不明晰，却已隐含其中。因此，学生写流水账比较容易上手，可暂不考虑内容取舍、内容次第和表达技巧等。流水账是历练和形成连续性、明晰性写作能力的基础。

小学生习作怪象丛生：平时背作文，考试则以文押题、以文套题、套题抄袭、馅饼作文，而非自己写作文。每个小学生都可以写出属于自己的作文。流水账就是这样的作文。它是对古代放胆文的一种扬弃，它随机自主、中用亲和，可以纾解作文焦虑。

整个小学阶段，流水账可以作为一种基本的、常态性的练笔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