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两性关系及成因

田惠婷　苏童

摘 要： 《妻妾成群》这部小说中的男女关系具有多重性质，在金钱诱惑、身体交易、欲望满足的驱使之下，女人完全沦落为男人的附属品。两性关系变质主要是因为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文化背景下，男权专制主义不断增强，女性毫无独立人格可言。这种极度不平等的两性关系直接导致女性的悲剧性结局，间接地使男性处在一种畸形、萎靡的存活状态。

关键词： 苏童 两性关系 《妻妾成群》

《妻妾成群》是苏童创作的著名中篇小说，该作品讲述了以陈佐千为代表的男性统治者与以四太太颂莲为代表的年轻女性，他们在婚姻与人格上处于不对等关系。这种一夫多妻的风俗在中国古代已经被人们广泛接受，男尊女卑的观念一直延续到后代。苏童在《妻妾成群》中将四个女人与五十来岁的男性陈佐千紧紧捆绑在一起，“痛苦的四个女人，在痛苦中一齐拴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像四颗枯萎的紫藤在稀薄的空气中互相绞杀，为了争夺她们的泥土和空气”[1]。最后陈家大院的男人有的逃离，还有的苟延残喘地存活；大院的女人疯的疯、死的死，这样悲惨的结局令人唏嘘不已。

一、两性之间的关系

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永远都是一个恒长的话题，男女间的关系不仅复杂而且微妙。在《妻妾成群》中，四位姨太太不断巴结讨好陈佐千，这四个女人与一个男人之间少不了身体关系，金钱关系更是牵连起他们的一条主线。无论哪种关系，女性都处于弱势地位，她们只是被男性当作随时可以替换的附属品。

（一）金钱关系

金钱是一个重要而敏感的话题，在政治领域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说，在需要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中，更是一步都离不开它，它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在《妻妾成群》中金钱能让人处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颂莲是上了一年大学嫁给陈佐千的，父亲去世后，她在面临做工和嫁人、嫁一般人还是有钱人的选择时，毫不犹豫地决定嫁给有钱人，即使是当小妾，也不能嫁个穷人。这一选择表明了她对金钱依附与崇拜的心理，小说中作者借陈佐千与颂莲之口表明男女之间只不过是金钱交易的关系，“是女人都想跟你”“应该说是女人都想跟有钱人”，这里的女人显而易见是泛指概念，除了陈家大院里的四个女人外，还存在千千万万的女人，她们千方百计挤破头也要钻进有钱人家的大门，这是多么可悲。即使是颂莲这样受过知识熏陶的新时代女性，她的思维也局限于借助有钱人过上舒服日子，但其最初选择就注定了她悲剧性的结局，因为“女性经济不能独立，她就不能获得解放，得到自由的前提是经济、人格的独立”[2]。颂莲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所以才一心想要嫁入有钱人家，可悲的是依附于他人的金钱，最后自己也成了依附品。颂莲这个美丽年轻的女子，她的青春被陈佐千这样的糟老头随意耗费，自己却心甘情愿，因此她最后的结局虽令人惋惜却不足为奇，因为由金钱构建的利益交换关系实在不可靠。

（二）身体关系

《妻妾成群》中，陈佐千作为陈家唯一一个控制家族命脉的男人，成为诸多女人争先恐后讨好的对象，不仅四位太太为了他明争暗斗、钩心斗角，连丫鬟雁儿也想分各位太太一杯羹。小说中对男女发生性关系有大量露骨的描写，陈佐千干瘦細长的身体与女子们丰腴而凹凸有致的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一次次的身体交易中，男人满足了欲望，女人为自我地位的“稳固”沾沾自喜，可悲的是他们之间只存在纯粹的身体交易关系，并无真情实意。小说结尾梅珊投井，颂莲疯疯癫癫，陈家大院却以惊人的速度纳入了第五房太太，足以见得陈佐千与这些女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女人或许会得到男性一时的宠爱，却永远得不到男性的认同与尊重。

这场身体交易中，没有赢家，男性与女性都两败俱伤。身处食物链最底端的女性，她们的青春年华、自由甚至性命都被无情剥夺；陈佐千放纵情欲，让他弱不禁风的身子更显孱弱。无法得到满足的女人们又以各种方式发泄情欲，三太太梅珊与医生偷情、四太太颂莲与陈太爷的儿子飞浦暧昧不清，种种复杂错乱的关系搅得陈府不得安宁。《妻妾成群》中两性关系是复杂的，他们在金钱关系、身体关系中来回穿梭，只是为了那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之沟，却可怜女人从头到尾都只能是陪衬品。

二、依附关系形成的原因

《妻妾成群》中女性完全沦落为男性附属品，这种依附关系的形成有两方面原因：其一，社会中依然残留着数千年来的封建文化思想，男性在家中占主导地位，是家里的顶梁柱；其二，女性在男权社会的高压之下，不自觉无条件地服从男性，女性从心底承认男权的至高无上及自己低贱的命运。

（一）男性专制权利

在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影响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去从子是几千年来对女性的定位，一直以来，女性都不是为自己活的，永远摆脱不了男人对其的控制与摆布”[3]。女人就像是男性的玩偶，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其出生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服务男人。

陈佐千周围围绕着四位名正言顺的服务者，他在陈家府邸代表的是权利的至高顶点，大太太卓云为他生下大少爷飞浦以续陈家之后；二太太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跟其他太太唇枪舌剑，耍阴谋诡计不在话下；三太太倒是个随性之人，但身在陈家也必须讨好陈太爷，从陈佐千口中“都怪我前些年把她娇宠坏了”。也能知道梅珊早年为了得到宠爱必是下足了功夫；四太太颂莲要在新家中站稳脚跟，必须紧紧抓住陈佐千，因此在他面前亦是恭恭敬敬。

男性的专制独裁在小说中有多处体现，陈佐千的一句“女人永远爬不到男人头上”就影射了男性是女人们存活的命脉。小说中也有女性反抗行为出现，但都只是螳螂当车，微不足道。如作者借梅珊与医生偷情的故事情节，试图撼动封建家庭统治，但最终还是以女性失去性命为代价；再如，小说结局是颂莲念念有词地说道：“我不跳井，我不跳井。”这是颂莲一直以来的心声，但此时吐露出来却显得单薄无力，“井”是比陈佐千的至高权利更可怕的存在，它的阴森诡异让人遏制呼吸、胆战心惊，颂莲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她的灵魂早已沉入井底。

（二）女性人格不独立

《妻妾成群》中的女性都以自轻自贱、自甘堕落的形象出现，她们被几千年来的封建思想笼罩，无处可逃。“性别歧视自古而然，大到皇宫佳丽无数，小到家庭三妻四妾，女性被无情地剥夺了社会权利，她们必须依附于男性才能生存，这就造成了封建文化体系当中，女性以媚‘邀宠的奇特现象”[4]。虽说颂莲受到过新学堂新教育的熏陶，但很显然她只把这一点当成高别人一头的筹码。在她愤恨不平的时候，也曾道：“我就是不明白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就像狗、像猫、像金鱼、像老鼠，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她对女人悲惨命运看得透彻，却并不想法子自救。最终颂莲还是选择巴结陈佐千，她觉得只有抓住陈佐千，才能继续享受四太太可人的待遇，这样的想法与做法无疑是自掘坟墓。

除自身原因导致女性人格不独立之外，外部环境对其影响也很大。陈家大院的斗争及与其他人关系的不稳定，造成了她们的危机感与孤独感，迫使她们不得不依靠一个人，以缓解自我苦闷情绪。她们的可怜之处就在于无人依靠，又不相信自己，只是更加依赖男人的世界，在生存的压迫之下，人格独立显得多么奢侈。例如颂莲，她刚从娘胎出生就被递到了陌生女人怀里，生父一死，继母立刻想要撵走她，她的一生其实是没有得到过爱的。正是因为她面临着生存困境，无法走出人生迷雾，才导致她选择依附男人，通过争夺男人实现自身的价值，这本身就是人格不独立的表现。

三、悲剧性影响

无论是专制的男权主义思想，还是女性人格的不独立，这些都导致了两性的悲剧。《妻妾成群》中，陈府实力日渐衰微，家中男性病态化畸形地存活，女性之间水火不容、自相残害，这些都是悲剧的化身。

（一）男性畸形地存活

陈佐千是陈家牢牢掌握着他人生死命运的人，他受到四个女人的百般殷勤，其生活看似如鱼得水，却早已病入膏肓。小说通过陈府女佣宋妈之口平淡地讲述着陈府的没落，从大太太到三太太进门，她们身上的首饰分别是半斤重的大金片儿，小金片儿，几个戒指，到了颂莲这里却什么也没有了。家底殷实的府邸在陈佐千的管治下已经快速走向衰落，陈佐千本人也在四个女人的周旋中变得又干又瘦，他和他的家族都免不了走到了绝境。

小说中另一个描写较多的陈家男性——飞浦，他极度害怕恐惧女人，选择逃离陈府的他，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挫再挫。作者刻意这样安排要透露的是这个在封建笼罩下的大家庭不久后注定要土崩瓦解。陈家的必然覆灭让人深深地替女性感到惋惜，她们费尽心机、百般讨好的对象并没有能力给她们存活的空间，这些男性的生命都呈现出萎缩状态，他们的生活是畸形的。

（二）女性间自相残害

陈家大院关系的错综复杂与不恒定性导致四个女人的故事分成了两条主线，一是巴结依附陈佐千，二是互相栽赃陷害。面对有钱有权的一家之主，她们的巴结与讨好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这些女人不仅要捧高自己的地位，还要踩低其他敌人，“苏童的这类小说消解了‘男人/女人对立冲突模式，而以‘女人/女人对立来结构小说”[5]。这时女性之间就开始了猛烈的互相残害。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女性们将斗争的恶爪伸向自己，陈家大院太太们的关系愈发岌岌可危。

大太太表面看似乎潜心修佛、与世无争，背后却有一番算计，自己年老珠黄，无法抓住陈佐千的心，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看着其他太太“鹬蚌相争”，倒也落个清闲。一旦陈佐千外出，她便发挥在府中的一点可怜权利；二太太在小说中是个十足的慈善面孔蛇蝎心肠，泻胎药、扎小人的诅咒之法在她身上屡见不鲜；颂莲在大院中与三太太交情算是顶好的了，但当颂莲无意中提到与梅珊私通的医生时，梅珊也是顿时翻脸不认人。

《妻妾成群》中展现出来的最大悲剧莫过于女性自我放弃与互相斗争，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她们剖开对方血淋淋的面具，看到彼此最丑陋的一面。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中，三太太死，四太太疯，大太太和二太太迎来的却是年轻五太太的到来，女人之间的互相残害永远没有尽头。

苏童小说中的两性关系都是复杂而微妙的，男女之间没有真情实意，他们只是进行了一场有关金钱和身体的合法交易。他笔下几乎所有女性都面临着生存的危机，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完全依附于没有阳刚之气、显得萎靡不振的男性。蘇童认为两性关系极度不平等是千百年来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传统造成的，女性们为了生存，不得不依赖男性，注定了她们一生的悲剧命运，这种悲剧在一代又一代女性身上不断演绎与重复。因此，我们必须透过一幕幕悲剧呼唤女性自强自立，不再成为顺从的牺牲品、反叛的献祭品，这便是苏童小说带给我们最具有价值和意义的启示。

参考文献：

[1]苏童.纸上的美女——苏童随笔选[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

[2]汪政，何平.苏童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3]冯晓燕.试论苏童笔下的女性悲剧及成因[J].名作欣赏，2013（21）：63-64.

[4]陈晓君.《妻妾成群》：女性形象背后的历史阴影[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0（5）：163.

[5]周帆.由《另一种妇女生活》看苏童笔下的女性世界[J].安徽文学，20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