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一格 珠联璧合

沈耀华

36年前，中法两国艺术家共同协作，用中文为中国观众上演了世界著名歌剧《卡门》。中国文艺爱好者们对《卡门》的文学原著和歌剧中的选曲熟悉已久，但是它的全剧却一直到1982年元旦才作为中法文化交流的项目，由中央歌剧院正式演出。当时，法方派遣了导演勒内-泰拉松、指挥让-皮里松、声乐指导雅克林·布吕梅、舞台设计迪哥-埃切维理和伊莎贝尔-埃查里等8位艺术家来华指导，经过近一年的共同努力，这部根据法文剧本直译中文歌词版的《卡门》获得了圆满成功。如今，该剧已经作为中央歌剧院久演不衰的经典作品和保留节目。

现代派的舞台设计

观众一走进剧场，迎面而来的是用烟熏过呈猩红色的面幕，舞台外侧立起了两块粗糙灰白色的墙片，乐池四周镶满了参差不齐的烧焦了的木板，戏还没有开场就让观众们感觉到了一种粗犷而带有野性的气氛，一场惊心动魄的悲剧即将来临。幕一拉开，舞台上立着多层稍加变形的墙片，这些灰白色墙面，色彩斑驳、凹凸起伏，在错落有致的灰墙之间，一条狭长的小路从乐池左侧崎岖而上。音乐声起，各阶层的民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影攒动。此时灯光渐亮，舞台顿时阳光明媚，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来到了美丽古老的西班牙塞尔维亚城。

全剧共四幕。舞台上有一条通体长平台（长14米，高1.2米，宽2米）和高低起伏的巨大墙片是全剧通用的布景，场景变化则用一些大道具以及挂饰和景片的移动，塑造了广场、酒店、荒山、斗牛场四个不同的环境。舞台布景风格是现代的，手法是象征的。舞美设计埃切维里谈道：《现在法国歌剧舞美设计中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传统倾向，一种是现代倾向，我们是倾向现代的。我们很少使用绘画的手法来欺骗观众的眼睛，而是用立体的布景和演员的走位和谐一致，从而产生强烈的舞台效果。》设计师从毕加索的立体主义获得灵感，一反传统的对称格局，对西班牙的建筑墙面进行大胆的切割、变形、错位处理（墙面上斑驳起伏、粗糙厚重的肌理效果，并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石膏色浆渗入沙子做出来的）。从舞台外框开始直到舞台深处设置了三、四层墙体，交叉重叠组成了塞维利亚城的大轮廓，既能呈现出舞台的纵深感，也有利于声音的传播，犹如音乐厅的反声板，把声音拢住传远。

整个布景中还设置了一条由低到高、从乐池台口一直延伸到舞台深处的斜坡，这是一条卡门要走的人生之路、命运之路。卡门就是从这个门洞（烟厂）走出来，到最后一幕又回到门洞里，走向死亡。

法方导演和舞美设计师非常重视舞台美术在剧中的作用。他们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剧场（当年北京设施最好的剧场就是天桥剧场）。他们在台上跑上跑下，左右测量。记得当时舞台左侧台板上有个凸起的灯光观察孔，对《卡门》的布景构成了麻烦。半年后，设计师带来了一个舞台模型，设计了一条从乐池横跨到舞台深处的斜平台，这条寓意卡门从生到死的路是正好是从灯光观察孔上面穿过去的，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从具体的舞台设计场景再来细细看一看：

第一幕，室外，西班牙塞维利亚的广场。台的右侧是军营哨卡，左侧是街景，从斜坡平台向上是装有两扇门的门洞，这是烟厂。卡门从这里走出来开始表演，布景省略了天空、树木等自然景色，背景用黑丝绒天幕作大面积衬托，简洁大气。

第二幕，室内，里拉斯·帕斯蒂亚酒店。舞台上方悬挂几道参差不齐的帘子作酒店的室内装饰（用玉米秸串联而成），斜坡平台用木质围栏，店内摆放了做旧的桌、椅、半圆形的舞台、渔网和酒桶等，台中央悬挂了一个老式的烛灯。

第三幕，室外，数月后在山中。悬崖峭壁，深夜，一束冷光投向张牙舞爪的枯树，气氛寒冷，恐怖。

第四幕，室外，塞维利亚的斗牛场外。墙片上安装了铁栅栏，黑色铁门，墙上贴有斗牛比赛的海报。舞台上方吊挂了一面金碧辉煌的红色幕帘，正上方是伸向斗牛看台的通道，左侧的斜平台全部撤走，斗牛士们将從这里通过，营造出一个欢腾的节目场面。

写实派的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师伊莎贝尔·埃查里的家乡就在西班牙，他非常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因为《卡门》的故事发生在社会底层，非常写实，设计师参照了画家戈雅笔下的风俗画，设计了丰富多彩的服装式样，从乞丐、盲人、瘸子、走私犯到妓女、流浪汉，从士兵、军官、警察、神父到贵族、斗牛士，全剧共有300多套服装。

设计师亲自选择面料，从质地细软的棉布、丝绸、到粗糙的棉绒、再生布、麻袋片。为了与立体的布景和谐同步，设计师在服装的装饰点缀上也强调了立体感，如女人的领口、裙边镶上立体的珠子、圆球：在斗牛士服装上用丝绳编织成精美的花纹，再钉上亮片、珠子。服装用色也极为讲究，避开了大红大绿，采用大量的中间色，在暖棕的大色调中找出微妙的色差，有的暖一点，有的冷一点：有的亮一点，有的暗一点，远看上去既层次丰富又非常统一、和谐。设计师认为底层平民的衣服不能太新，应该是《直接从家里衣橱中穿出来》，而不是《刚从裁缝店取回来》的，所以每件服装制成后都要喷色做旧，有的还要人为破坏，或撕或剪，给人一种真实的底层平民生活气息。

卡门的服装色彩亮丽，以白色、橙色、红棕为主，款式比较开放，低胸、露腿、火辣性感。斗牛士埃斯卡米约的着装以全黑为主，大檐帽滚以金边，大斗篷，英俊潇洒。到了第四幕斗牛士节日，群体服装色调略有提亮，斗牛士们身着亮缎做的服饰，五彩缤纷，使节日欢庆气氛达到了高潮。

灵活多变的灯光效果

与国内灯光设计不同，这次《卡门》的布光不受自然光限制，不必把光布得很均，也不用开得过亮，避免刺眼的强光。在灯光色纸选择上，只取用了橙色和蓝色两种颜色，避开了浓烈的大红、鲜绿、艳蓝色。使布景、服饰统一在纯情、柔美的西班牙情调中。

因为布景是立体有厚度的，表面色做了肌理粗糙处理，所以灯光发挥了极大的灵活性，可以正投、侧投，也可以反投，使景和人物的轮廓更为突出。

一般导演强调灯光必须照在演员脸上、身上，经常使用追光，忽略了其实人的眼睛有自动调节功能。第三幕开始有一段优美的间奏曲，为了让观众静下来去倾听音乐，灯光压得很暗，几乎看不清演员的脸。一群走私犯有站、有坐、有卧，一动不动，在空旷、阴森的荒山上犹如雕塑一般，只看见远处一棵狰狞的枯树。这样的设计处理方案我们通常是无法通过的。而到第四幕，激昂奔放的斗牛乐曲奏起，灯光师把舞台灯全部打开，呈现出一派明快、欢乐的斗牛节日色彩。

一部优秀的艺术精品，是用心打造出来的，法国艺术家本着对观众负责的敬业精神，与中央歌剧院的同事们一同摸爬滚打、喷色做旧。在首演之前倒计时半个月进入剧场后，开始搭景、对光、试装、合成联排直到彩排，环环相扣。一旦在现场发现问题，立刻及时解决，真正做到了精益求精。

《卡门》的舞台美术从布景、服装到灯光化妆与音乐和表演紧紧地融为一体，珠联璧合，在众多版本中脱颖而出。让《卡门》这部世界名著犹如甘露清泉一般甜醇清澈，成为深得观众喜爱的艺术精品，一直生机勃勃、光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