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症结与出路

杜君君

（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北京 100081）

长期以来，库尔德问题以其复杂性、尖锐性和国际性等特点成为中东问题的第二大热点。它的解决不仅关乎几千万库尔德人的命运，而且牵动着中东局势和国际关系。近年来，土耳其在军事方面动作频出，年初土耳其出兵叙利亚，对叙库尔德武装开战使库尔德问题再度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不管是土耳其为维护核心利益先下手为强，还是博弈背后的大国干涉，这次土耳其主动出击是为了维护自身国家统一，因为是土耳其担心国内的库尔德势力与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人合流威胁到其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同时，中东持续多年的动荡即将步入尾声，土耳其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1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阶段分析

1.1 战后土耳其库尔德民族运动的兴起

一战结束后奥斯曼帝国国际地位和世界形势发生了极大变化，土耳其面临被协约国瓜分的厄运。美国总统威尔逊的14点原则和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极大地刺激了库尔德人追求民族解放和自治的信心，独立运动应运而生，各种合法的库尔德人组织如雨后春笋，数量剧增，其中以1919年5月成立的库尔德斯坦振兴协会的影响最大。这一时期土政府以凯尔末主义为指导思想，推行土耳其化政策，大力建设土耳其民族国家，严厉镇压库尔德反政府武装。期间，有较大影响的起义有1925年谢赫赛义德起义、1927-1932年亚拉腊山起义和1936-1939年德西姆起义。此时库尔德人未能在民族自治和独立方面形成统一领导。这一时期库尔德反政府武装斗争很大程度上显示出库尔德人对土耳其的依恋和对新生制度的不解，起义更多的是集中在宗教问题，而非库尔德民族主义和民族自治。《色佛尔条约》是有关库尔德斯坦自治唯一的国际文件，但是，在条约中并没有明确库尔德斯坦的地理范围，其范围仍需要英、法、意协商决定。当然，三国是很难达成协议的。战后英国对库尔德自治事业表现出某种程度的热情，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英帝国主义想独占库尔德地区的丰富资源;二是出于同凯末尔党人斗争的需要。因此英国并未实际将它占领的库尔德地区列入自治范围，而是宣布将它并入伊拉克。《色佛尔条约》事实上不是库尔德人民实现自治的方案，自治的库尔德斯坦也只是帝国主义统治下的殖民地。

起义暴发后土政府片面地把库尔德起义定性为外部唆使的反对世俗化改革、破坏领土完整的反动运动，从而一味地残酷镇压库尔德人的一切反抗，同时加紧推行同化措施。如代西姆事件爆发后，为制服这个被视为共和国“脓疱”的库尔德地区，土政府在该地区周围广设哨卡，驻扎重兵，调动飞机大炮进行镇压。这一期间约有7万库尔德人丧生，土耳其库尔德人的斗争也暂时转入低潮，直到20世纪80年代，库尔德武装暴力反抗运动才重新恢复。

1.2 动荡民主化时代的库尔德问题

这一阶段主要是指20世纪50到80年代，土耳其进入动荡时期，此时土耳其政府对库尔德的政策并未发生变化。而受苏联社会主义的影响，出现了大量具有现代意义的库尔德政治组织，老一辈的库尔德领袖也渐渐被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所替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他们纷纷借助各种政治组织，融入民主化进程，开展和平的民主运动，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80年代，土政府对库尔德人的镇压达到了顶峰，坚决取缔一切库尔德组织，禁止使用库尔德语言，甚至是禁止新生儿取库尔德名字。此外，土政府继续实施驱逐库尔德人的政策，仅一个月就有500多个村庄被清空。为对付库尔德人及增强东部地区安全，土政府实施乡村卫队制度，以库尔德人对付库尔德人，以便彻底瓦解库尔德组织。80年代末，库尔德问题开始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土耳其政府对库尔德人的禁忌似乎开始被打破。

1.3 20世纪90年代的库尔德问题

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将全球民族主义运动推向高潮。受海湾战争的巨大冲击，中东问题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民族和人权问题越来越受到国际人权和和平组织的关注。因此，土耳其出现了许多库尔德文化机构和人权组织。同时库尔德工人党与土政府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土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严厉的镇压政策，包括对支持库尔德的国家进行武力威逼、增加东南部地区的军事力量，采取新的反游击战略、利用库尔德真主党对抗库工党，暗杀库尔德政治家等政策。此外土政府颁布了更严厉的反恐法，因为新的恐怖主义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很容易被滥用，导致谋杀等事件大量出现。

1.4 埃尔多安时期的库尔德问题

2002年正义与发展党赢得大选2003年伊拉克战争、2005年土耳其入欧谈判以及2011年“阿拉伯之春”的爆发，使得土政府开始反思对库尔德的政策，并采取一系列改善库尔德人生存环境的措施，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就是解除对库尔德语言和文字使用的禁用，库尔德民族特性得到很大程度的认可。这一时期和平运动得到很大发展，库尔德政党开始参加议会选举，从事政治活动，和平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呼声高涨。而土政府并未放松对库工党的武装打击，期间虽有短暂停火，但冲突很快又起，只是规模和激烈程度有所减缓。值得注意的是，受“阿拉伯之春”的影响，库尔德人掀起和平抗议运动，和平挑战土政府的抗议活动越来越大胆，对土库尔德问题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当前，针对库尔德问题，土政府提出了十点建议，主要内容是承认库尔德问题是国家的首要问题，通过民主方式解决库尔德问题，议会是解决库尔德问题的主要场所，解决和平问题需要达成全面共识等等，总之是要用和平的方式而不是武力。总之，在土政界和精英阶层中一致认为原有的政策已经失效，应寻求新的解决路径，势在必行。

2 库尔德问题的解决路径分析

土耳其自建国以来一直坚持走西化模式，即凯尔末主义。民族主义成为影响土政府对库尔德人态度和解决库尔德问题的最关键的因素。凯尔末主义强调主权在民，所有生活在土耳其范围内的人都是土耳其国民，应不分种族、宗教、民族和部落。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对包括库尔德人在内的少数民族进行强制性同化就成为土耳其的必然选择。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国际形势和国内斗争的变化，土耳其政府虽调整其对库政策，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加上大国的干预，土境内的库尔德问题的解决愈加复杂。为此，土政府及时调整政策，具体包括：强化民族认同，加强民族融合，建立同质的民族国家；坚决取缔有民族分离倾向的库尔德组织，打击从事民族分裂的运动；提高库尔德人的经济水平，改善库尔德人的生存环境，并缓解对库尔德文化和语言的限制；将库工党与国际恐怖主义挂钩，争取国际舆论的支持；加强与在库尔德问题上有共识的国家的合作，一方面争取国际支持，另一方面通过开展国际反恐，打击库工党武装。

由于国内为形势的变化和土耳其入欧进程的加快，库尔德问题日益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库工党的暴力活动也愈演愈烈。为此，土耳其政府采取了一系列调整措施，如承认国内存在的库尔德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本国的安全与稳定，承认库尔德人的存在，允许库尔德人使用本民族语言，增加库尔德地区的资金投入等等，但其基本思路和指导思想并没有发生变化，土耳其政府继续严厉打击库工党，取缔库尔德政治组织，逮捕库尔德政治分子，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库尔德人的反抗组织。双方经过30多年的斗争，对对方都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敌对情绪严重，即使双方能够握手言和，长期积攒的怨恨也很难在短时间消散。首先，长期的斗争使得库尔德人不会轻易放弃武器，土耳其政府希望库工党放下武器，撤出土耳其境内的目标很难实现。虽然土耳其政府做出让步，但是库尔德人并不满意。因为土耳其国家教育机构仍旧禁止使用库尔德语，《反恐法》并未得到修正，库尔德人参政的门槛并未降低。

3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现状及前景分析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作为长期困扰国内政治的难题，不仅是涉及千万库尔德人的权益，而且关乎整个库尔德民族的命运和中东的局势变化。例如2009年，土耳其国家电视台推出了库尔德语频道，释放出土官方解决库尔德问题的信号。随后，土耳其政府正式宣布启动解决进程，旨在彻底根除库尔德问题。在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的授权下，土内政部长阿塔拉伊先后与文化艺术界知名人士、主要反对党领袖以及一些有影响的民间组织的负责人进行会谈，开始了漫长的“征求意见”之旅。他表示，库尔德问题已经给国家带来了极大的损失，是时候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了。但是，由于担心政府将给予库尔德人过多权利影响到国内政治和社会稳定，土耳其政府的解决方式遭到了抵制。土政府顶住国内巨大压力，坚决采取措施试图彻底解决库尔德问题，显然是有着政治和经济等多方面考量的。首先，土政府旨在加强在土东南部的政治影响，通过给予库尔德人更多民主权利和发展地区经济的优惠政策，使东南部的库尔德居民支持政府选举。其次，为减轻社会、经济和军事负担，土政府试图通过推进库尔德问题的和解进程，与库尔德工人党实现停火，即可以极大地维护东南部乃至全国的社会稳定，又能减轻经济和军事负担。再次，转移国民对国内不利经济形势的注意力。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给土耳其经济带来了较大影响，土耳其国内生产总值急剧下降，人民生活受到巨大冲击。为了转移国民对国民经济的注意力，土政府采取了这一措施。最后，为了加强能源安全，土耳其政府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维护本国能源安全，这也成为土政府刻不容缓的问题。土耳其位于中东和里海等世界最丰富油气储藏地区的中心，发挥着世界能源桥梁的作用，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东南部地区持续动荡，不仅影响伊拉克北部石油无法经土耳其安全地进入国际市场，还影响了土耳其国内其它管道的正常运作，从而严重威胁到土耳其能源安全。

从上述例子就可以看出，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问题已经严重地阻碍了其国民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稳定，并且影响到周边国家乃至整个中东地区的和平稳定。历届土耳其政府以武力镇压的粗暴方式对抗库尔德人的反抗运动导致了土政府与库尔德人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缺乏互信。随着“伊斯兰国”组织的崛起，库尔德问题的解决愈加困难，和解之路愈加难行。土耳其要想在库尔德问题上有所突破，最大的障碍便是凯尔末主义。土政府不仅要对凯尔末主义进行反思，而且需要在法律层面进行修改，并逐步改变土政界、军方、政治精英和普通民众的思想认识。

解决库尔德问题的一方面取决于双方要达成目标一致。从目前给出的信息看，双方对谈判的期望值较大，都希望实现各自目标的最大化。但目前看双方目标差距较大，无法达到双方满意的心理价位。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双方拿出勇气和诚意，灵活应对各种情况，努力实现自我突破。如果双方各抒己见，画地为牢，只会原地踏步，那么双方进一步实现和解的难度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问题是否能顶住地区形势变化带来的压力也直接影响其问题的解决。无疑是考验双方的智慧。土耳其库尔德问题还涉及到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面对三国库尔德问题的不可控变化，双方能否达成默契，尽量避免外界因素影响已经启动的库尔德和平进程和库尔德问题的进程方向值得关注和深思。

4 结语

总体来看，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目前已经出现了政府和库工党和解的共识基础，并且土耳其政府和库尔德工人党双方都有意愿在共识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和解转化为现实，因此，从这一点来看，解决库尔德问题似乎已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最佳历史机遇期。从性质上，库尔德问题不仅是民族问题，还涉及到政治因素、经济发展不平衡、土耳其加入欧盟等系列问题，想要真正达成双方可接受的方案，实现和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仅仅通过谈判就可以解决的。同时，土耳其库尔德问题与周边区域形势变化联系紧密，也为库尔德问题和平解决带来负面影响。这就需要土耳其政府拿出勇气和魄力，排除一切干扰，将和解进程推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