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女王时期的英格兰宗教改革

2018-11-13 22:41徐国珍
新生代 2018年23期
关键词:教士天主教波尔

徐国珍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陕西西安 710119

一、玛丽女王的改革措施

玛丽在伦敦市民的欢呼声中加冕为王,人民对她的拥戴更多出于她是都铎正统,并不是她的天主教信仰。英格兰人重视王位的合理继承,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期待重新回到罗马教宗的统治下。玛丽错以为人们对她的爱戴是出于对天主教的怀念,实际上,部分民众不反对玛丽将教会恢复到亨利八世统治初年的状况。但现在英格兰教会独立于罗马教廷已成既定事实,人们对外来的新教已经不再那么排斥,甚至还在慢慢接受。莫尔帕观察到,此时的英格兰人们不是狂热的新教徒,但也绝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究玛丽一朝,枢密院向议会递交的所有法案都遭遇了很大阻力,尤其是涉及到自亨利八世宗教改革以来的法律法规。1553年10月,玛丽召开议会,她授意枢密院向议会递交关于废除1532年以来的所有《叛逆法》的议案,这正是为恢复天主教正统信仰和罗马教皇权威做准备。议案在上院没有受到很大的压力,但在下院遭遇到强烈地抵抗。在玛丽写给教皇的信中说到:“下院尤其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废除国王最高权威的法令的法律,他们怀疑这将把教皇权引入到这个国家,这正是他们害怕的。”下院议员担心这项法律将会危及他们自亨利八世以来得到了教会财产。在女王的干涉下,议案最后被通过,女王不否认她的旨意在下院受到巨大阻力。大法官加纳德说:表决结果是350人同意,80人反对。但实际上,反对的人数可能要远远超过这些。总的说来,下议院在关于废除新教教义上并没有进行有力抵抗。

1554年3月,第二届议会召开。鉴于在上次议会中的失败,玛丽在上议院中加封6名主教以加强政府在议会中的力量。但不同于上届议会,这次的反对声音来自上院。他们反对通过大法官加德纳递交的关于惩处异端、王夫——菲利普在英国的权力以及恢复教会独立司法权的议案。较于上院,下院态度温和,尤其是在女王暗示下院恢复达勒姆教区并不会影响到现有的土地财产状况后,下院欣然以201对120向女王妥协了。

同年11月,教皇任命波尔为教皇使节回到英格兰谈判,恢复罗马教廷在英国的财产和权威。下议院拒绝无条件承认波尔,他们要求教皇承认自1532年之后教会财产没收和流转的合法性,此外应还赦免在财产流转中的道德罪责。英格兰宗教会议提议女王和波尔接受此项议案,他们清楚如果坚持恢复教产,不但会招来乡绅贵族的坚决反对,而且会危及女王陛下的统治秩序。波尔带来了教皇特许状,议会撤消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时期颁布的关于反对教皇权威和教皇口令进入英国的法案。11月,英格兰教会在波尔的带领下同罗马教廷和解,波尔出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教皇在英格兰教会中的独尊地位再次被确立。这届议会对玛丽来说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议会,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她在教产问题上的小心谨慎。过去政府控制的书报审查权现在被重新移交给天主教会,惩治异教徒的法令被恢复,被破坏的雕塑、绣像等又到处出现。在此之后,女王动用她私人财产恢复了4座修道院,并开始迫害新教徒。

1555年,由教皇和主教波尔提议建立的特别宗教法庭成立。宗教法庭由邦纳滕斯托尔、加纳德等6名高级教士组成负责审讯新教徒和持不用政见者。根据敕令,英国境内的新教教徒将会面临着或放弃新教信仰、或流放、或关押或处死的处境。上层非教会人士在不触动他们财产的前提下准备随时信奉任何宗教,因此免于迫害。尽管社会上层同议员们不反对适当的宗教迫害,但是玛丽狂热的血腥镇压让他们时刻忧虑异端法庭将要再次回到英国,而此时,人们对臭名昭著的佛兰德尔宗教法庭还记忆犹新。

1558年11月,玛丽女王驾崩,几小时后主教波尔也相继去世。英格兰人并不为此悲伤,他们把它看做一桩小事。而英国直到玛丽去世前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天主教国家,天主教信仰也没有在民众中完全恢复到亨利八世时期的状况。

二、教产流转对玛丽复兴天主教的致命打击

如果说从行政命令着手的宗教改革还停留在表面的话,那国王没收教产和教产的流转迫使天主教走上不可挽回的衰败之路。解散修道院在英国历史中的重要地位同确立王权至尊一样。解散修道院被视为同罗马天主教决裂的必要行动,但实际上这是出于对教会财富的觊觎:国王需要钱,贵族需要土地。宗教改革给都铎君主劫掠教会和修道院提供了重要契机。国王从教会和修道院获得了2类收入:一是灵性领域的税收(Spiritual Revenue),二是没收修道院土地和财富。灵性税收主要包括教士首年薪俸和什一税,先前由英国天主教会上交罗马教廷,但1533年议会通过法令要求所有教士停止向罗马教廷交纳这笔款子。1534年议会下令,教士首年薪俸和什一税都转交给国王,为此设立“首年薪俸额什一税法庭”。1535到1540年,该法庭获得14.6万英镑。直到玛丽女王时期为重振教会经济,君主主动放弃征收教士首年薪俸和什一税。1555年议会法令宣布,新任教职者不必向政府交纳首年薪俸,什一税交给各教区主教用于教区建设。

英格兰教会在经过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的一再掠夺之后风光不再,窘困的经济状况和不断上涨的通货膨胀率使得玛丽女王时期的天主教复兴尤为艰难。玛丽即位后不久就着手全面恢复天主教会。玛丽要求全面恢复天主教会引起议会的警觉,议会要求只有在教皇赦免世俗教产持有者的道德罪责后,他们才能接受波尔入境。玛丽从中调节,教皇无奈只能接受议员的要求。1555年冬至1556年,波尔组织由律师和主教组成的智囊团,并构想一个全面恢复天主教会的方案,其中包括宗教法律、教仪、重建天主教乡村传教信息网以及培训天主教士。

波尔计划将教会恢复到亨利八世初年的状况,但此时教会一贫如洗,波尔的计划几乎寸步难行,恢复教产成为复兴天主教会的当务之急。女王在下议院一再受挫让他意识到复兴天主教会只能建立在同现有教产持有人的良好沟通上,但波尔并不擅长同这些教产持有人打交道。波尔在1553和1554年两次重复,教产持有者若是想要免除教产流转中的道德罪责,首先要做的就是上缴教产,而教产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地产。教皇清楚索回20年前流转出去的金银器皿等教会装饰品希望不大且不具有重要意义,他明白只有在英格兰恢复教会地产庄园才能真正在英国重建天主教权威。波尔允许俗人将手中的教产出售,但他要求出售的教产只能由没收前的教区教会接受。教皇对英格兰现状不甚了解,他授权波尔做“一切正确且必要的事”。波尔入境后赦免了教会土地和教会其余财产持有者的罪责。由此,教皇失去对教会土地的持有权,土地被紧握在世俗地主手中。波尔不得不接受原本被用来复兴天主教会的地产再一次回到世俗地主手中,尽管他们一再表明地产在他们手中是安全的。波尔和议会之间相互诘难,他谴责议员以接受他的入境换取教皇对教产流转的罪责是一场交易行为,他们归顺天主教会而非出于虔诚的信仰。

波尔从世俗地主那里取回教会地产的希望破灭,他只能寄希望于同他一样信仰坚定的玛丽女王。波尔希望女王将由王室收取的宗教税收转交给教会。这对玛丽来说,这不只是赞助教会一笔钱的问题,其中涉及到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时期的宗教政令,她的行动需要经过议会的商讨。波尔希望女王将教士首年薪俸和什一税立即交还给教会,但波尔只考虑到教会窘迫的经济状况而忽视玛丽同样面临财政困境。玛丽政府自爱德华六世去世后,从地方教区收取的灵性税收一直是少之又少。在都铎王朝前期开始的通货膨胀和债务危机使得大量主教负债累累,其中有18位主教还欠着本应在1552年圣诞节前上缴的928英镑。玛丽宽大地处理了这些教士,并延长缴税期限,主教塞尔比和霍普顿的缴税年限被延长至5年,主教塞尔比的债务后来被女王免除。教士首年薪俸在波尔同议会商量后,仍然上缴给女王。

很显然,玛丽统治期间的任何旨在将君主权力移交罗马教庭的法令都经过了漫长的商讨。波尔在认识到从中央发布的政令在地方上的作用有限,要想彻底恢复教产只能先收集教产的现有资料。爱德华时期多数教士为在解散小教堂过程中多获得几份年金对多份档案资料造假,收集和鉴别档案资料的漫长过程持续消耗波尔大量时间、精力。玛丽期望教会能在短期内有较快发展,她决定将教会税收交还给天主教,下令恢复修道院。然而讽刺的是,女王对教会的慷慨解囊还是建立在出售教产和出租修道院地产的基础上,她并没有考虑到教会的长远发展。女王的自我牺牲并没有如她期盼的那样引起世俗人士的附和,多数乡绅依然紧紧攒住自己的地产。

三、改革时期的教士群体

教会税收征收范围的扩大和固定化都严重削弱了教士的整体经济实力,宗教改革后期教士们负债累累。许多教士不能独立依靠教士圣俸维持体面的生活,更有大量教士依靠家族补贴才能维持生活开支。玛丽时期,教士在经济上的困境使得他们在复兴天主教问题上一直缩手缩脚,进程缓慢。经济地位的削弱使得教职不再具有过去的荣光和吸引力,甚至人们开始认为只有绅士出身才能维持体面的教职生活。改革期间的教职任命权被掌握在国王手中,国王可以占有空缺的教职薪俸,同时一旦修道院和主教职位出现空缺,其领地收入也要归君主所有。都铎王朝的君主经常拖延教职空缺时间来增加收入。

宗教改革的曲折发展使得教士结婚合法化问题一直没有定论。尽管亨利已经同罗马决裂,但他在教士独身问题上的保守立场仍十分坚定。1535年,王室发布公告:谴责教士结婚并威胁要剥夺已婚教士的圣俸。1536年各主教区主教奉命调查辖区内的教士结婚情况,对已婚者予以逮捕或送交枢密院。亨利八世时期长期对教士结婚的敌视和反对最终明确化,最后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其影响一直持续到亨利去世。玛丽时期艾克赛特因结婚被剥夺圣俸的教士超过四分之一。爱德华六世在签署《四十二条信纲》后的不到一个月内去世,玛丽女王即位后再次讨论教士结婚和已婚教士的问题。1553年10月,议会废除爱德华时期制定的所有法案,禁止教士结婚,已婚教士或被剥夺圣俸或被开除教籍,此外被要求无条件离婚。政府开除了2000名违背独身制的教士,其数目相当于国家教职人员总数的四分之一。1554年,桑威治所有的教区牧师和牧师助理都已经结婚,最后没有教士可以主持宗教仪式。尽管这种例子很少见,但剥夺教职、对教士进行审讯以及让教士在教徒面前公开忏悔都给民众带来了心理上的混乱。大量教职空缺、缺少足够的教士在各教区乡村中布道,使得天主教复兴只能依靠政令。

四、来自地方的反对

尽管玛丽的继位归于她是都铎血统和民心所向,但是她在婚姻一事上犯了错误。她否决议会提议的两个英格兰贵族青年而请求与菲利普缔结婚约遭到大部分议员的抗议。玛丽与西班牙的联姻违反了当时英国在外交上虽未成定法但是已被默认为外交原则的规定,即商业上最危险的敌人也一定会是政治上的主要敌人。下院议员担心女王与西班牙缔结婚约不仅会使英国彻底回归天主教世界,而且英国将会有丧失独立的危险。尽管大法官加德纳是一位天主教徒,他也极力反对这次联姻,他担心与西班牙缔结婚约将会使得英国步入苏格兰的后尘。百姓也深知其中利害,怀亚特爵士领兵起义。怀亚特绝口不提他的新教信仰,他们高呼“不要让英国沦为西班牙的附庸”,他们请求女王同考特尼家族联姻。次年1月,约600位伦敦居民加入起义队伍,他们高喊“我们都是英国人”。面对来势汹汹的起义军,玛丽充分展示了她作为君主的才能。玛丽前往伦敦市政厅发表演说,她请求民众对她保持忠诚。玛丽完美的演讲同怀亚特因不愿洗劫伦敦而延迟行动使得形势大变;此外,怀亚特的部下没能够在米德兰、德文和希尔佛德郡成功起义呼应他。临时组建的皇家军队击垮了不断减员的起义军,起义最终失败。玛丽将约100名起义者处以极刑,其中包括简·格雷。

1555年后,玛丽着手全面复兴天主教。议会通过的诸项法令并不意味着天主教在英格兰彻底压倒新教,一枝独秀。许多人皈依天主教只是出于对法律条令的恐惧。在伦敦,天主教神父被嘲讽,宗教仪式也不受欢迎。仅仅颁布法令是远远不能使天主教恢复到生机勃勃的状态。

人们对玛丽一朝宗教改革的最主要印象停留在残酷的宗教迫害上。1555年,由教皇和主教波尔提议建立的特别宗教法庭成立。宗教法庭由邦纳滕斯托尔、加纳德等6名高级教士组成负责审讯那些新教徒和持不用政见者。根据敕令,英国境内的新教教徒将会面临着或放弃新教信仰、或流放、或关押或处死的处境。在玛丽一朝的宗教迫害中首当其冲的是在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时期出名的新教主教,其后是一些工匠和农民。被烧死的人大约有273人,这些人中除了21位著名的新教领袖,其余大部分是随意挑选的,其中还有50多名是可怜的寡妇。这些数据也许被放大了,约翰·盖伊认为:“怀有偏见的福克斯(John Fox)只要有可能,常常会将同样的例子重复使用。”据莫尔帕统计,这些受难者中大多是加尔文派和再洗礼派,其中六分之五是伦敦人、东安格利亚人和肯特人。近800名新教徒逃亡大陆的法兰克福和日内瓦等地,数以百计的新教徒逃亡法国。这些流亡者不仅激烈的反对天主教宣传,此外还将其出版煽动性的刊物偷偷送回英格兰,这些都使得玛丽政府疲于应付。正是在此时,英国的流亡者和日内瓦加尔文派加深了接触,这对伊丽莎白时期国教的建设产生重要影响。麦格拉斯认为在玛丽采取的措施中,最不明智的就是1556年当众烧死克默兰( 克默兰在临刑前先将为玛丽签署过文件的右手伸进了火中,他明确地反对罗马教皇和天主教,并坚定地信仰新教)。玛丽的血腥镇压连神圣罗马帝国驻英国大使李纳德都觉得“太轻率、太野蛮”。他在回复西班牙国王的信中写道:伦敦人们对于惩处异端所用的严苛的法律、残酷的手段都表示不满,观看极刑的市民或哭泣或祈祷上帝给予这些“异教徒”以力量,他们甚至将火刑之后的“异教徒”的遗骨收集起来。一位西班牙的托钵僧当众批判说:这些血腥的判决完全违背了基督温和宽宏的精神。

怀亚特爵士的担心被证实:英国被卷入西班牙与法国的战争,沦为了西班牙的附庸。英国在十年前还是一个让人骄傲的独立国家,但现在不仅成了教皇的臣属,而且地位相当于西班牙的一个省份。英格兰的呢绒出口贸易受到西班牙的打击,教会也因卷入西班牙和罗马教皇的争端中备受控制。1558年1月7日,吉斯公爵再度占领加莱,国内舆论哗然。加莱不仅是贸易港口具有商业价值,也是英国先王对法战争胜利的光荣象征。加莱的失守使得人们对于玛丽抱怨连连,无数英国青年为他国利益殒命异乡、巨额的财政开销、反复无常的宗教改革和残酷的宗教迫害使女王同波尔名誉扫地。玛丽女王的内外政策给民众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教会不独立就意味着英国在内政外交上都将处处受限。正是由此,伊丽莎白继位后,英国人对天主教不再那么怀念,他们迫切期盼一位真正的英国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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