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种
——《狼狗时间》创作谈

2018-11-15 14:59
雨花 2018年3期
关键词:亚种一格路人甲

何 荣

在围观一起交通事故的时候,总会出现一到两个看上去不那么热心的人。他们通常往远处站,不挤,不发生任何肢体接触,不询问,不拍摄,也不走。他停在“迈出一步就可以变作路人甲”的边界,同时兼有戏剧化的节制与日常的黏性。也许他们可以被称作“亚看客”或者“次看客”。

《狼狗时间》由此而起。

“亚看客”不是局外人,因为已经没有局。他们只是不愿意从自身的密室,走入公共的密室——将一切身外之物推上山顶又任其滚落的、西西弗斯式密室。书写的过程中,我体会到的不是水泥色的沉重,而是被鞣制过的金属感。好比“布衾多年冷似铁”,柔软里夹杂着铁腥,褶皱处磨得雪亮,那奇异的质地。

最开始的名字是《黑犬》,并非是要向伊恩·麦克尤恩致敬,而是最简单的拆字法,“黑犬”合为“默”。后来我意识到,它不是一篇关于动物的小说。它晦暗、混沌、难以名状,浸泡在冗长的、赭色的心理黄昏中。它的诱因太过琐碎,以致难以命名。而它的创作过程,更像是一种手工编织。经纬线交错,调整网眼的大小,织出类似十字绣的图案。也有狗,但边缘是一格一格的,感觉像素太低。每每,我避开地砖缝的切割,小心地站在一个制高点,看河中污水表面覆着美丽的彩膜——这早已不是闻一多笔下那稚嫩的死水了,复杂、老练,脏得浑然,且圆熟;又或者,夜市收摊,痰迹斑斑的地面,油腻与灰尘混成胶质,糊住脚底;再或者,凌晨三四点,垃圾车过街,泔水桶内的秽物晃荡欲出,映出晨曦的蟹蓝。如此种种。这是一个旨意不明的世界,我总疑心人人都在忍耐着什么,提笔的时候总是犹豫——因为我是旁观者与当局者的混血,且撕开时没有严格遵循易撕线的虚线指示;因为我写下一段,这一段马上就会作用于我,像回声反复碰撞,直到变成嗡嗡的混响;因为捕捉是如此的困难,而摘取是如此的轻率。或许,我们只是自己的亚种。

从第一个片段被写下,到最终完稿,断断续续有大半年。到底删改了多少回,实在记不清了,这么说来更像是拼碎布头子,做百衲衣。但好在心里有个绳,可以自己遛着自己跑,挺自在。情绪波动也很小,不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倒像是一台漠然的机器,虽然在机械平稳地运转,但最终,马达还是发了热,像体温。

一直以来,我都处在对于自我重复的强烈厌恶里——“这一篇”最大的敌人就是“上一篇”。因此,常常动笔迟缓,进度堪忧。说是使其自然生长,但难免郁结于心。《狼狗时间》里,也夹带私货地描绘了写作者本身的困境。希望能够在今后的书写里,缓解焦虑,突破窠臼,自我治疗而不必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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