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空间
——毕飞宇工作室第十二期小说沙龙实录

2018-11-15 14:59郭亚群
雨花 2018年3期
关键词:胖女人丈母娘漏水

庞余亮:兴化是个多水的地方,有水的地方就会有渡口,有渡口的地方就会有义渡。毕飞宇工作室第一次小说沙龙的文本叫《福扣》,《福扣》中有个很好的细节——造船。造船需要木料、桐油、石灰等各种材料。我们的小说沙龙就是在选材,然后造船,渡过我们的文学之河,渡过我们的人生之河。今天我们小说沙龙讨论的文本也是和水有关的,叫《漏水》。

顾维萍:小说讲述了“我”在婚姻的迷宫里寻找、挣扎,酿成了自己的悲剧。实际上就是讲了“我”的婚姻危机。这个小说有很多故事可写,但是她没有展开,没有讲好。一篇小说要想把故事讲好,故事就必须吸引人,必须是别致的。这篇小说的故事是我们生活中不太经历得到的,如果故事是我们身边经常看到的事情,那么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觉得小说《漏水》的题目是不错的,它是一种隐喻,一种象征。看到小说的题目我是挺感兴趣的,但是后来看到细节会有些失望。小说所写的不管是凡人的生活还是超越生活,首先要像生活,或者说不能违背艺术的常理。而这个小说中有些细节是经不起推敲的,可以说是一厢情愿。比如说,“我”作为一个银行的信贷科长,怎么可能坐在宾馆的台阶上。即使作者把他定义为神经错乱,我觉得错乱得不够,也难以让人信服。“我”坐在宾馆的台阶上是离婚之后,大家想想,一个离了婚的男人,他有必要这么做吗?说得粗鲁些,他有权利去捉奸吗?我觉得他给老婆装窃听器这个情节设置也应该会有更好的、更隐蔽的方法,我觉得这些有点失实。还有小说中“我”是个守身如玉的人,怎么会因为对胖女人的一个微笑就毁了自己的婚姻?文中还有一个精彩的细节,“我”请好友来家里喝酒,小兰左一遍右一遍地敬他,而且还眉目传情。我还是男人吗?竟然无动于衷!小说中这样的漏洞还不少。我觉得这些漏洞都严重地削减了小说的反讽的力度。

庞余亮:漏水和漏洞。它讲了一个爱无能的男人的故事。我看这个小说的开头开错了,小说的题目是漏水,一开始就写漏水是可以的,但是这篇小说开头的最佳点应该在什么地方呢?如果让我来写,我会将第九段的第一行作为开头——“现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宾馆的前台都和我吵过架。”

顾维萍:小说的开头第一句:“我与兰离婚后家里就出问题了。”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小说中漏水的事情其实在离婚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小说的开头一定要精彩。毕老师讲过一句话,把你最羞耻的事情讲出来,小说就成功了一半。就像在舞池里,男士对女士发出的邀请,就像小说的开头,是作者对读者发出的一次邀请。刚刚庞老师讲的也是我的想法,这篇小说的开头要么就是我和前台的争吵,要么就是我喝醉了酒躺在宾馆的台阶上。这样更吸引人。

庞余亮:刚刚我说爱无能,爱的另一面就是恨,小说其实把他所仇恨的人都写出来了。第一个是楼上的邻居,第二个是丈母娘,第三个是老婆兰,他一个一个地把仇恨引出来了。漏水背后的精神分析,是爱与恨之间的相互交错,在恨的过程中他把所有东西漏掉了。这个小说最大的问题应该不在细节,而在“我”分裂的原因,精神出现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易康:这个小说节奏比较均衡,推进比较有序,有些描写比较感性,有一定的感染力。作者写这个题材有一种敢于直面人生的勇气。我觉得这个小说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情感和精神方面的支撑,小说意在表现现代人的不安和焦虑,但是这个不安和焦虑有些空洞,缺乏精神上的支撑,所以这个小说不是悲喜剧,它是闹剧。它不是讽刺,是调侃,是挖苦。看到这个我想到了小时候读鲁迅的文章,我的父亲曾经这样指导过我,他说,鲁迅的作品很有人情味。直到成年之后,我都将这个作为打开鲁迅一切作品的一把钥匙,就是人情味。不光是他的小说,包括他的散文、杂文、文学评论等都是很有人情味的。所以文艺作品一定要有足够的情感支撑。这个小说让我想起了一幅美国的漫画,就是一边笑,一边含着泪。黑色幽默就是要含泪的笑,所以仅仅只有讥讽、调侃是不够的。其实她是有追求的,但是能力没有达到。这个小说是兴化作者当中非常有自觉追求的作品。这是我说的第一点,第二点,人物关系上有点问题,人物之间的连接不够紧,作者可能是要让婉兮和兰形成某种对应关系,或者因果关系,但这种关系最终没有完成,婉兮在作品当中的退场十分草率,作者也试图从这个人物身上带出一点东西,但只是蜻蜓点水,相对来说比较肤浅。这个人物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人准备出门了,外套也穿好了,鞋也换好了,但是转了一圈他又回来了,最终他还是没有出门。我倒是觉得她的另外一个人物邻居胖女人写得要成功一些。

庞余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胖女人住在哪一层?没写。自己住在哪一层?也没写。这说明作者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自己头脑中的清晰度还是不够。

易康:胖女人这个人物形象对我来说要比婉兮深刻一些,尽管作者在婉兮身上很用力,但是有一种半途而废的感觉。我有个想法,就是是否可以把胖女人和婉兮合并成一个人?如果把婉兮身上的一些东西移到胖女人身上,可以使小说更紧凑一点,也能凸显作者想表达的东西。这个小说的语言比较拉杂,有些叙述没有必要,有些词语缺乏提炼。比如第一节第七段“连这话法官都信”,这肯定是没有理顺的句子。第二节第三自然段,“老婆开一家洗衣店,……生意好些。”这样的句子读起来就有点拗口。

冷玉斌:第一我觉得这个小说的完成度还是挺高的,它有两条线索,第一条是跟前妻的纠缠,对婉兮的心仪。实际上他对婉兮的喜欢也是建立在对前妻的不满上。另外还有一条暗线,她基本上没怎么动,就藏在里面。就是他母亲这条,他十岁那年,母亲跟人私奔了。这条暗线,可能就是他如今不堪的生活以及造成他人格障碍的一个前因。他与婉兮相遇,包括捉奸,其实都发生于他当天检查漏水的过程中。这个小说的物理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从物理时间转到叙事时间方面,她其实做得很干净。这篇小说与前面沙龙里讨论过的小说相比,我还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在故事的包裹下,很有些都市心理小说的气息,甚至有一点悬疑的意味。题目叫“漏水”,“漏”与“水”是极其鲜明的意象,“漏”是主人公“我”的人生本质,从母亲私奔后开始,他的一切都漏了,最终强烈地反映在个人的爱情与婚姻生活中,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信心,对自己的妻子不满意,心仪的对象是一个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女人,自己在这样隐秘的心事底下,没发现同事的秘密,却发现妻子疑似出轨,人生漏了,他这个人也太陋了——简陋的陋;至于“水”,在婚姻、爱情乃至性里面,都特别重要,而主人公缺乏的就是“水”。你看小说里的零零总总,就是缺水的状态。开头的捉奸,在太阳底下晒得头晕,还有后面,妻子兰住回娘家,他的性饥渴让他开始原谅兰的不忠,诸如此类,所以,整部小说里都有一种火气,主人公始终是在肝火上升,开头查水表遭邻居唾骂,到最后,请求胖女人帮忙未果,故事沉浸在一片黑暗里。这当中,他的疑神疑鬼,气急败坏,气喘吁吁,男人气短,在小说里得到了充分展现。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精神病人?不需要有明确的医疗上的答案,但也许,从他的母亲离开,他的精神上确实就生病了,到如今,病得还不轻。

李冰:第一,我觉得这个小说讲述得过于清晰有条理,小说主人公的精神应该是错乱的,他所感知的世界或者感知世界的方式应该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如果用碎片式的写作方式可能会更好一点。碎片式的方式同样也可以重现人物与事件的关系。可以把故事讲得模糊一点,隐去一些线索,让叙述者用一种有别于普通人的思维灵感方式,来建立一种叙事的策略。错乱式的叙事可以加强小说的纵深感,产生多种意味,也会出现更多解读的可能。第二,我觉得漏水的意味没有充分地写出来,漏水没有和主人公的情感建立一种稳定的联系。要为主人公的情感找一个着力点,要强调主人公的愤怒和不解。另外,漏水可能就是说这个主人公的世界是失控的、是流失的,他的世界是塌陷的。他应该努力在这个事件中重建一个秩序,给自己一个相应的位置。漏水应该有一定的意味,他就是主人公内心不断流失的东西,有可能是时间、生命力或者是美好的情感,他意识到了,却无法阻止,无能为力。我觉得如果把这种无奈写出来,可能会让小说拥有一种悲剧意味。第三,他与几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写透,这几个女人也没有对主人公的行为、命运、结局产生什么影响,有点浪费的感觉。第四,我觉得这个小说缺乏进展,主人公的行为和心理都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我觉得可以给一点暗示,他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或者,他的思维是不是会更加错乱。

朱辉:我接到《漏水》这篇小说时对它是充满期待的,因为此前大家交流的两个文本都相当好。庞主席告诉我沙龙的规则是尽量把毛病和缺点都找出来,少讲好话。我说不行,上一期的陆兮兮的小说我讲了一点好话,我的原话是我喜出望外。这一次我也希望可以喜出望外,但是看到最后我一盆凉水浇到脚,我很不满意。我看出了作者对生活的切肤之痛,我也看出了作者经过了精心的谋划,可惜在我看来都达成得不好。比如说漏水和漏气,漏水是慢性的,睡不着,烦,而漏气是急性的,是会死人的。漏水常常被拿来比成生活里的烦恼,多了象征的意思,就像张爱玲讲的生在袍子里的虱子。是,漏水挺好。我在一个月前刚刚看过一个小说家写的中篇《漏水》,和这个一样,生活出现问题了,她家漏水,她老公没本事,修不好。女人到处想办法解决这个漏水问题,就睡不着。你用漏水没问题,问题是这个漏水事件本身和婚姻出现问题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硬贴上去的,这叫“穿靴戴帽”。这都是写小说的大忌。如此通俗的象征漏水被她拿来了“穿靴戴帽”,小说立即就下降了一个层次。另外一个问题,小说可以有意识流,可以有后现代,也可以是非常传统的写法。能讲好故事而故意不把故事讲好跟想讲好故事而没有讲好,有巨大的区别。这个作者是想把故事讲好,但是她讲不好。而且她自己精神也会经常发生漂移,因为她想写的东西有点像《狂人日记》,就是有点精神病的、焦躁的、生活里烦恼非常多的、已经开始窥探别人生活的这么一个人,但是她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好。所以她是想讲好故事而没有讲好,而不是玩后现代。小说还是一个传统结构,“穿靴戴帽”让小说从哪里出发又回到了哪里,画了一个圆形。这个作者是写过一段时间的,文字很通顺,但是她对文字的要求显然是不够高的。另外,描写人物其实是有诀窍的,我给大家一点阅读的建议,读书不能读个故事情节就完了,仅仅这样达不到一个写作者的要求,得不到特别多的滋养。其实好的小说从构思、语言、情节、细节到人物的名字乃至标题,其实都用足了心。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层面,可是对优秀的作品,你注意到这个层面会得到巨大的教益,你的功力会得到质的提高。比如说《红楼梦》,人物的性格是一对一对的塑造,最典型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个人的人物关系是有一点对照意味的。这个小说里的婉兮和胖女人也许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这两个人女人包括老婆兰,没有一个人深度介入主人公的生活,跟这个漏水事件更没有关系,整个小说支离破碎,所以这个小说想要改好,要花很大的功夫,我个人持悲观态度。

庞余亮:朱辉老师讲的,也涉及到我们兴化作者写作中的最大的毛病——随意性。兴化的小说作者中,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个是易康,一个是汪夕禄,他们对小说的认真程度超过了其他人。这就是对自我的要求高。这个小说的作者有她的追求,但还是没有避免随意性,这个随意性我身上也有,我也在慢慢地克服。朱辉老师讲的这一段对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启发,你只有尊重了文学,尊重了小说,小说才会反过来回馈你。

毕飞宇:刚才朱辉老师讲,漏水也好,家庭生活也好,没什么关系,支离破碎的。我对此有点不同的看法。小说里面写的这个我,无非就是两个流向,一个流向是道德流向,一个流向是疾病流向,以我目前的判断来看,道德流向弱一点,或者说这个小说本身不是去探讨道德问题的,而是去探讨心理层面的问题的。从心理层面来讲的话,这是一个有问题的人,一个有问题的人,他应该就是碎的,如果我来写,我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把它打碎。这个小说写了六节,如果我来写的话,这个阿拉伯数字我就不要。直接就打回车键,打空格号。我可能会处理得更乱。在这个乱的过程中,让读者自己去把它内部的逻辑找出来。无非就是两条线,一条就是作为一个病人,他在日常生活里出现的异态,比如对声音的敏感,本来也没有漏水,或者说即使漏水了也不是我家漏水,即使我家漏水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对他来讲,对于他的听觉来讲,对他的睡眠来讲,这个声音到底是现实的还是非现实的,到底是在近处还是在远处,到底能不能让他过上日常的生活,是能睡觉还是不能睡觉,这条线是可以往下走的。除了对声音的敏感,还有就是他有没有异态的性行为,有了异态的性行为,在婚姻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之后,他开始自我警察化,用一些古怪的行为大幅度地伤害他人的自由和人权。我觉得可以把这两条线弄得更乱一点。现在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个问题。小说中的两个人物,让我很纠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两个人物。一个是太太兰,一个是丈母娘。从小说的人物组合来讲,兰和丈母娘应该是处于一个空间的,我和婉兮是一个空间,我和胖女人是一个空间,这个是生活空间的空间,我和兰是一个家庭空间,兰和她的母亲之间还有一个空间。这个小说真正让我感兴趣的还不是精神错乱这一块,我觉得重点应该在兰身上,如果已经确定了这个男人是一个有着中度或者重度精神病的人的话,我个人认为太太应该是知情的。现在这个兰只会说你神经病,其实并没有更深刻的认识。男人是这样的一个生理和心理状态,我喜欢的一个走向是,妻子照顾病人,这个病人在日常生活中,在床上已经很异态了,可是一个做太太的人,她不知道,她关心的可能是丈夫的单位、收入、工资卡,每天给我多少钱,至于这个男人在疾病的干扰下有没有对她的生理和心理构成伤害,她是麻木的。她离家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性,而是因为经济原因,她离家之后跟她的母亲有一番对话,她的母亲从他们的对话当中意外地发现,女婿出问题了,这样写的话,小说的空间就会更大一些。它给我们一个结论:丈夫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病人,而妻子其实也是个病人,是个麻木的病人,而这个病可能更可怕。这样,丈母娘这个角色就变得非常重要。我们别忘了,小说的一开头,“我”交代我离婚是女方提出来的,但是第一次提出离婚这个念头的是丈母娘,丈母娘提出离婚的时候,作者写:“等我说完话,丈母娘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和我的女儿离婚吧。’”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丈母娘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但是我们沿着这个往前推,作者对丈母娘的描述不是这个路子的,比如在洗衣店的门口,丈母娘四仰八叉地躺在门口的地上,她说被我气得心口疼。这个地方又成了一个市民气很重的很庸俗的人。我就觉得作者在丈母娘的身上要花点功夫,你只有把丈母娘的定位定好了,她到底是一个理性的人还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才能把兰确定好了,只有把兰确定好了,才能确定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走向。是整合它还是进一步打碎它。第二点,刚刚朱老师讲的水和婚姻生活没关系,我觉得没关系是没关系的呀。没必要让它们有关系,他本身就是一个病人,很可能漏水本身就是不存在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漏水这个事件没有处理好。漏水是真实的也好,幻听的也好,他听到了声音,下去查了水表,确定了是601的水表在动,小说的结尾是到胖女人那儿敲门。这个地方就看出小说的作者不讲究,你到底是让这个精神病人往清晰的方向上走,还是往模糊的方向上走,这都是一个方向。

朱辉:就是这个第二点,说明作者不知道在做什么,乱七八糟。按照我们生活的逻辑是排查水表,到底是只是幻听还是真的有个水表在深夜还在转,如果如此缜密,它就是一个传统的小说。如果说他是个精神病人,整天在家疑神疑鬼,那就应该像毕老师刚才所讲的那样,把整个故事打得更乱。

毕飞宇:文章的结尾,我去敲胖女人的门,猫眼黑了。给我们一个错觉,水的问题是一个借口,他去敲门其实是想干点别的事情。我觉得这个处理得不好。我胡说啊,给作者提供一个思路。哪怕我进到了这个胖女人的家里了,哪怕这个胖女人反过来对我提出了其他的要求,他的重点反而在水上,我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丁帆:我觉得《漏水》这个文本恰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最好的讨论空间和修改空间,讨论就是要有争议。我觉得这个小说的修改空间非常大。朱辉说漏水事件和婚姻事件是两张皮,没有连接起来,但是你也不能说这两个就不搭,我觉得漏水这个意象如果写得好的话,就会成为这个小说最大的亮点。也就是小说的素材如果处理得好,能够充分挖掘小说的内涵和提升小说哲思层面的定位。她可以把它写成一个反讽的寓言式的小说,那么这个小说就可以得全国的短篇奖。什么是好小说?一种是靠曲折的情节取胜,这个是传统小说的写法,情节有节奏感。但是短篇不靠这个取胜,短篇靠视角取胜,找到一个好的视角,小说就成功了一半。比如《哺乳期的女人》,就是叙事的角度和儿童视角的角度相互交替、重叠,勾起了读者一种窥视的期待性。第三,是以构思取胜。第四是以题材取胜。这种编织故事的能力,发现生活中的规律稍加修改就可以成功了。比如法院的案件案例,特殊的社会事件。第五,短篇最重要的取胜方式,就是靠语言的张力。比如汪曾祺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所以短篇小说的语言是很考究的。第六是靠悬念取胜,寻找疑点,让读者有被骗的感觉。第七就是以人性为基点来揭示人性的弱点,尤其是写悲剧。就如鲁迅所说,你把有价值的人生撕毁之后,你考虑到的是什么?现在这种悲剧色彩的小说很泛滥了,但是你的价值立场在哪里?第八,就是玩技术魔方,就是先锋小说,或者是后现代小说,都是在技术层面玩小说魔方。根据这几点我要讲的是,这个小说实际上具备了三个元素,但是这三个元素都没有充分发挥,第一个是题材,这是一个特殊的题材。第二个,它用了悬念,漏水就是一个悬念,这个好像跟情节不搭,但是这恰恰是这个心理病人的心结。你不能把它看成简单的细节描写,它是这个精神病人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一种失望。我觉得这个悬念从开始的一个扣到最后回到原点是好的,但是她没有充分运用好。第三个就是视角,它的视角是一个有窃听癖的男人。朱老师认为水和事件没有勾连,其实是有勾连的,那个水电工是作为伴郎出现的,他认为这个水电工和他老婆私通。它的视角是叙事者和我,她没有处理得和谐自然,最可惜的是,叙事者先看到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要我写的话我会把它处理成疯与不疯之间,我不给答案,让这个答案自己来扩张它整个社会认识的空间。这个就变成了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社会疯了,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疯了。如果是这样,这个小说就提升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所以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了《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它能不能向这个方向靠近?可惜作者没有意识到也没有能力达到。所有的延伸空间都被叙事者堵死了,这是比较愚蠢的。不愚蠢的就是混淆两者,模糊它的定义,把空间留给读者。水平高的读者能看到更多的社会问题。我们的社会进步了,经济发展了,地位提高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产生了一种障碍,我觉得这个小说有很大的空间可以伸展。如果把小说定义为反讽的寓言式的小说,将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发展向这个方向伸进,就会非常好了。漏水是一种现象,延伸到心理现象扩展到一个社会现象,这个小说的结尾滴答滴答哗啦啦,这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幻听症状,这就延展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幻觉现象,这个我就想到了,用幻听中的这种带有象声词的意象会好一些,漏水改一个字,滴漏。这个既可以涵盖社会哲思层面的,也可以涵盖小说主人公“我”的病态的心理感觉,或许会给人一种疼痛的感觉。

猜你喜欢
胖女人丈母娘漏水
流浪猫
出 气
更心疼
滴ī答滴答,漏水啦!
积极归因方式:当船漏水了
房屋漏水后的“奇观”,实属罕见
下雨时才漏水
剩饭
减肥有效
看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