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响叮当

2018-11-21 07:41
火花 2018年8期
关键词:铝制伙食布袋

这辈子只住过一个月的集体宿舍,还是刚上技校那会儿,新鲜劲一过我就有些犯愁了。关键是太闹腾了,我们男生宿舍的前身是一个会议室,够大够旷,三十张小弹簧床排出三列,还能余出一块摔跤格斗的场地。正是狼奔冢突的年纪,一到晚上这里就喧嚣成灾,俨然一个偌大的斗兽场。食堂的伙食倒是清白,稀汤寡水的,一个月下来已面露菜色,老妈看了很是心疼,好在家在近郊,说,那就走读吧。

早晚坐通勤车,中午带饭。为此,老妈还专门给我缝制了一个小布袋,装饭盒,结实又耐脏。

那种铝制的老式饭盒,在过去几乎每家都能翻出几个,或大或小,或方或扁,却鲜有锃亮如新的,大多布满凹痕还磨损得厉害,看上去都是流传有序工龄一大把的老家什。说来也怪,当时没人会在意饭盒的品相,反倒是越破旧的饭盒越能让人心生暖意,给我的错觉就是用老饭盒热出的饭菜格外的香。

的确,铝制饭盒几乎没有保温的功能,由于导热快,热起饭菜来倒很便捷,今时的农村仍有老人用它放大锅里饭, 出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我们这边管“蒸”叫“ ”,也是一声,音同热气腾腾的“腾”,很有画面感,也更意味深长。我们工厂的热水房里有两个大蒸柜,上午九点前它会敞开心扉,接纳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饭盒,时辰一到,牙关一咬作受孕或受难状,只等三个小时后的云消雾散……

到时候,各种味道喷薄而出又混为一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铝制的饭盒已无从阻隔。

饭的也有家住附近的工人,小两口居多,图省事,现成的饭菜一热完事,有时懒得带回去或赶工时便就地解决。他们的伙食差不到哪儿去,往往是饭菜分开,需要两三个饭盒。常年通勤的,如我,只要一个饭盒就够了,三分菜,七分饭,汤水要少,怕路上洒出来。我的饭盒里实难变出什么花样,无非是时令青菜偶尔炒点鸡蛋炖点豆腐什么的,菜多肉少,但份量很足,正是长力气的时候,那时候也格外能吃。住宿的那帮兄弟也带饭盒,不光图省事,也是图省钱,通常是生米添水直接蒸,那蒸柜也够劲儿,摸索几次,米饭也都蒸得像模像样的,吃着那叫一个香。他们的菜也好弄,单独一饭盒,削俩土豆进去,添上水,搁一勺猪大油,再淋上点蒜蓉辣酱,上屉蒸!我尝过,难比家常炒菜,下饭尚可。

中午的时候,寻一僻静之所,几个饭盒凑在一起,其乐融融。

相比之下,我带的饭菜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被一扫而光,倒不是老妈的厨艺了得,只是这帮哥们儿的苦日子一长,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没办法,回去我跟老妈暗示了一下,老妈多精明啊,心领神会却从不揭穿我,只是再给我准备饭菜时会费一些心思,尽量做到保质保量,偶尔再变点花样,现在想想也真够难为她了。

我有一铁哥们,我们的友谊便是从那时结下的,直到现在他还念念不忘我的饭盒,尤其是我常带的“土豆条炖海带丝”,他说,阿姨做绝了!呵呵,可见当时他嘴得亏成啥样啊。

好在我们都养成了从不剩饭的好习惯。吃完饭,首要任务是去水房刷饭盒,要从容过细地刷,马虎不得,淋干水,敛起竹筷钢匙,再一并纳入布袋,这一过程也是极具仪式感的。下班后,手里的布袋叮叮当当,那是饭盒在唱歌,那是一段生活的背景音乐,通勤车上满是我这样的学生或青工,多少个黄昏,饥肠辘辘的我们挤在一起,空饭盒们也挤在一起,温暖而茫然,车窗外的风景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我们谈笑风生一路叮当作响却毫无察觉……

有饭盒为证:铝制的,黯淡的,表面坑洼不平的……

貌似一段回不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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