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个半语文老师

李怀强

我喜爱作文，离不开三个半语文老师。

为什么是三个半语文老师呢？其中的半个是我自身对作文的兴趣，自身的兴趣本来是可以做整个老师的，但这兴趣却由三个语文老师为我撑起，所以只能算是半个了。

小学语文老师：马金菊

马老师是民办教师。不记得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马老师布置家庭作业，要我们用几个词语造句，其中有一个词是“络绎不绝”。

第二天，作业交上去，马老师给我们念造句造得好的，其中就有我的“络绎不绝”：“每天，从我家门前过来过去的挑水的人，络绎不绝。”

馬老师刚念完，全班就哄堂大笑。为什么全班会哄堂大笑呢？是这句话本身好笑么？根本不是，这句话平常得很。是马老师的腔调好笑么？也不是，马老师用的是我们都熟悉的方言，再者，她念造句造得好的，又怎么可能怪声怪调呢。

原因在于这句话的背景。我们村在那时几乎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了，由于太落后太闭塞，很多人都搬走了；而我家是在搬走了之后，在别的地方活不了，又搬回来的。所以，要想每天有络绎不绝的行人，那还真有点难。但是，为了挑水，为了挑到最干净的水，每天早晨，几户人家都起得很早，都赶在了同一个时间去挑，还真有点络绎不绝的阵势。怎么可能都赶在同一时间去呢？很多时候，都是这家听到那家去挑水了，就赶紧起床，加入到挑水的行列。可惜的是，每天也只有早晨挑水的时刻才能络绎不绝一小会儿。

“络绎不绝”这句话跟了我很多年，也许从那时起，作文的种子就在我心里种下了。

初中语文老师：沈亮

沈老师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总是穿一件浅蓝底暗白竖条纹的衬衫。多年后我上大学，也买了一件这样的衬衫，曾感叹了多年。

沈老师上语文课，很是细致耐心，他似乎总是有写不完的板书。于是，他就叫我们上黑板去帮他抄。有时候抄诗歌，有时候抄散文，有时候抄小说，都是他觉得写得极妙的句子。一黑板抄下来，整个右臂发麻。但这样亲自抄一遍，我就好像对所抄的文字有了一些感触。

沈老师评讲作文，总是喜欢整篇整篇地念我们的，这叫念范文。那时，他似乎特别喜欢念我的，每次他念的时候，我总是涨红了脸，把头低低的，好像是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但每次他念完之后，我又感觉到非常的骄傲自豪，简直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王子。

有一次早自习，沈老师转到我身边，突然俯身对我说：“你的字写得不错啊，是不是练了的？要是再把普通话练练就好了！”我没练过字，我也不会说普通话，但他不待我回答，继续说，“你每天早上起床，洗完口后就含一口水来教室，大约10分钟后吐掉，这样坚持一个月，你普通话就会强一些的！”提起普通话，在那时我确实是羞于启齿，因为小时候从没说过。于是，我就真的坚持了一个月。后来我进了大学，还这样“含水”练过普通话。

有段时间，我和同桌林坤联合，垄断了沈老师所有问题的回答，沈老师刚一提问，我和同桌就必有一人站起来，而且每次都对答如流。有时候，我们站得慢了一点，被别的同学回答了，都要后悔好一阵子。

我想，那时，沈老师应该是感到非常惊奇和欣慰的吧。

高中语文老师：黄明华

字正腔圆，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这是当时学校的教务主任在全校学生大会上给予黄老师的介绍，但我认为这是名副其实的评价。我身为他的学生，当时就很认同。

黄老师评讲作文，也喜欢念范文，而我的作文经常成为他的口中之物。有一次，他布置作文，是以“他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为结尾来写。我很快就写完了。我写的两个主人公，借用了当时喜欢的两个偶像名字（张学友和刘德华），但写的内容还是我身边的人和事，只是人物空有其名而已。当黄老师在讲台上念我的文章时，我是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虽然他是当范文念的，但我却不敢再在作文里造次了。

一次考完试讲卷子，我没有怎么听课，而是在专注于画一幅上节课没画完的人物画。黄老师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抓去了我的画，然后像展示我的作文一样，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展示我的那幅画，只是欣赏的态度变成了很生气。黄老师说：“你好生地学，还是蛮有希望的噻！”被我喜爱的老师当头棒喝，让我再也不敢在语文课上神游。

一天，学完了白居易的《琵琶行》，我非常神往于黄老师讲的诗中的独特意境和人物的伤感情绪，下课后偷偷把全诗改写成了一篇现代文。黄老师第二天来上课的时候，径直走到我面前，眼睛放亮地说：“写得好，坚持下去，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在作文评讲中，念范文，绝对是鼓舞学生作文的一把利器。我知道，凡被念到范文的同学都会像我当年一样的不好意思，但我更知道他们内心不可告人的骄傲和自豪。

如今，我也已走上讲台多年。从小学到现在，有些细节都快过去二三十年了，但我仍不忘记。这三位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语文老师，加上我自身的那半个兴趣老师，一直鼓舞着我坚持写下去。这一写，就是几百万字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戴静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