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倔强的娘

梁路峰

我娘，姓康，名招香，出生在一个贫困农民家庭，娘是一个纯朴的农村妇女。8岁被外公送给一户有钱的人家做童养媳，娘看不起那户人家的男人，一直不愿成婚，但娘没办法，始终无法脱离童养媳的苦海。

新中国成立后，娘一直守住那户人家，过着艰辛的日子。18岁那年，正遇上了破旧立新，反封建的高潮，于是，娘冲破枷锁，在公社革委会妇女主任的干预下挣脱了苦海。

可何去何从，娘又到哪里去呢？

娘的一个亲戚知道娘脱身童养媳后，就拉着娘去一个村子里相亲，这户人家也有钱，那男子又黑又矮，娘看不上，转了个身，却阴差阳错相中了来看相亲的父亲。

父亲祖辈跟地主老财打短工种地为生，家里一穷二白。

外公怒骂娘：有钱人家你不去，偏要去个穷苦人家，你不能去！外公阻止娘嫁给父亲，可娘倔强了，违抗父命，坚定不渝地嫁给了一无所有的父亲。

娘就是倔，与生俱来那么倔强。过去娶媳妇要彩礼，父亲没有钱，只抓了奶奶饲养的一只母鸡作为彩礼交给外公，外公无奈，只有服了娘。

娘倔强，认定了要做的事决不退怯，从不怠慢，经常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故事，她认定要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父亲中年期两次病重住进医院治疗，由于查不清病因，耽误了医疗期，病越来越严重，医生两次下达病危通知书，催促娘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可娘倔犟，硬是跟医生较劲，不转院，不同意把父亲送回家，责怪医生没有下功夫治疗，赖着医院死活要医生下药治疗，甚至大发雷霆与医生吵嘴。无奈，医生只有千方百计请省城医学专家研究父亲的病情，组织医务人员抢救父亲，正是娘的倔强，父亲两次死去活来，倔强的娘两次把父亲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以至父亲活到82岁去世。

娘很倔，但有慈善大爱之心，嫁给父亲后的第二年，娘看见邻居一妇女生孩子难产不幸身亡，她哭了，娘弄不明白妇女生小孩为什么会难产、会死亡，于是，娘闹着父亲要去人民公社卫生院学做接生员。父亲不让娘去，娘就偷偷跑到卫生院去报名学习培训，此后，娘有事没事跑卫生院义务帮工跟班学习，两个月后娘通过实际操作考核，顺利到达了乡级接生员水平，卫生院还颁发一本证书给她，这也就意味着娘今后可以从事乡村接生员服务了。回到村里后，娘独当一面为乡里产妇接生。于是，村里所有的产妇都请娘去接生，娘的手艺很“红”，娘很细心又会关心人，二十多年接生1160余个，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娘的名气大了，方圆百里乡亲都请娘去接生，娘的声誉越来越好，娘几乎每年得先进，家里的墙壁上贴满了娘的奖状。那年父亲在村里当支书，娘也选上了当村妇女主任，娘整天在村里跑，连我们姐和三兄弟的生活都顾不上，大多时寄托给邻居的婶婶、奶奶看管。娘当妇女主任6年可累坏了，整天在村里跑上忙下的，病倒了好几次，父亲最终不让她再当下去了，让她做专业接生员。

也许娘与生以来经历太多的磨难，也许娘的人生蕴含太多的无奈，娘的年岁越大越倔强，有时倔强起来令人烦闷。

娘倔强起来与父亲较劲，也会与儿子女儿较劲。

有一年春节，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坐在一起说话，娘又倔强开了，说了一个多小时的唠叨话，我们兄弟三人一直聆听着，没有搭话，娘就生气了，说我们不听她的话，我禁不住跟娘拌上了嘴，娘一气之下叫我今后不要回这个家！当天晚上，我骑摩托车回单位去了。走时，天空中正好下大雨，娘知道我要走，自己又不好说，就叫妻子拦住我，不让我走。我执意冒雨骑车下县城……那天，我感冒了。第二天，娘知道我生病了，哭着打电话对我说：“儿子，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啊，你不要记恨娘啊……”我听着听着，泪水哗啦啦往下流，我忍不住哭着对娘说：“娘，是我不好，我错了……”

当我习惯了娘的倔强时，我似乎总忘记了这一路上是谁与我一起风雨兼程一路走过来的？我似乎总忘记了多少次伤害了娘的心却还一笑而过？而娘总是默默地承受，用她那博大的胸怀包容着我，在娘的眼中，儿子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娘的爱，是儿子一辈子也回报不了的恩。

如今，我已五十多了，娘依然处处关心关爱着我，我生病了，娘一天一个电话询问我的病情，听说要摘草药，半夜三更起床去田地里采药，要是时间久了，听说我的病没好转，她昼夜睡不着，偷偷地为我哭……娘节吃省用，把卖小菜积累下来的钱时常接济我，说我负担重，小钱也有大用处。娘总是那么体贴关心儿子，可是我总是为了忙工作而对娘不闻不问，有时回家也只是吃一餐饭就走，没有好好陪伴娘说说话，有时回家去做点家务活，娘就是不让我做，生怕会累坏儿子，娘宁愿自己吃苦就是不让儿子吃亏。

娘80岁了，她没有上过学堂，但年轻时却连续6年被乡里评为优秀村妇女主任，被选为县、乡两届人大代表，多次获得县、乡“三八妇女能手”、“优秀妇女干部”，十多次获得县、乡优秀接生员，我家也多次被评为“五好家庭”，这些荣誉，也令我们做儿女的感到无比光荣和骄傲。

娘老了，可是娘仍然在用她最后的火焰，向儿孙源源不断地传输著力量。

责任编辑：黄艳秋

插图：于庆成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