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奇经思想对后世妇科的影响※

吕晶武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镇江市中医院妇科，江苏 镇江 212001）

《黄帝内经》对女性内生殖系统的认识主要体现在女子胞，归属于奇恒之府。奇者，异也。认为女子胞不同于一般的脏和腑。至金元时期，朱丹溪在《格致余论·受胎论》中指出：“阴阳交媾……名曰子宫，一系在下，上有两歧，一达于左，一达于右。”明代张介宾在《类经附翼》指出子宫：“居直肠之前，膀胱之后，当关元气海之间。”这些说明，历代医家对子宫及女性内生殖器的认识在不断提高完善。

《黄帝内经》除对女子胞进行了阐述和归属划分，还在经脉循行上进行了相关论述。所谓“一源三歧”是指奇经八脉中的督、任、冲皆起于胞中。奇经虽有别于十二经脉的交接和表里沟通联系，但对循行路线中所经脏腑也是有一定影响的。“经脉所过，疾病所主”。故《奇经八脉考》曰：“督主身后之阳，任、冲主身前之阴……带脉横束诸脉……是故医而知乎八脉，则十二经、十五络之大旨得矣”。［1］阴阳跷主司阴静阳动，阴阳维主司营卫表里。《黄帝内经》中奇经八脉与妇科的联系主要体现在督、任、冲、带四脉。督任冲带形成了围绕女子胞的一个纵横交错的经脉网络系统。

1 生理联系

《素问·骨空论》云：“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督脉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灵枢·五音五味》曰：“冲脉、任脉皆起于胞中。”张介宾注：“任冲督三脉皆起于胞宫。”［2］《奇经八脉考》曰：“督脉起于会阴……为阳脉之总督，故曰阳脉之海。任督起于会阴……为阴脉之承任，故曰阴脉之海。冲脉起于会阴……为诸脉之冲要，曰十二经脉之海。带脉则横围于腰……所以总约诸脉者也。”［1］《素问·奇病论》说：“胞脉者属于肾”；《素问·评热病论》说：“胞脉者属于心而络于胞中。”张介宾曰：“胞中之络，冲任之络也”。认为女子胞通过冲任之络而与脏腑发生联系。带脉与督、任、冲相通，调节诸脉，主司妇女带下。《素问·痿论》曰：“皆属于带脉，而络于督脉。”［2］

海相当于江河之湖泊，用于调节人体经气之多寡。《奇经八脉考》有云：“盖正经犹夫沟渠，奇经犹夫湖泽。”［1］督、任、冲分别是阳脉之海、阴脉之海和血海，调节着人体的阴阳气血。女子胞主经孕，其藏泻功能实则是通过不断地积累精血，达到一定程度后，满而溢，清空后重新开始。奇经和女子胞一样，既要经气充足而有余，又有保持通畅，经气充足才能发挥功能，保持通畅，经脉通畅才能保证经气的正常灌输，充和通相互影响。《奇经八脉考》指出：经脉的“流溢之气，入于奇经。”［1］当人体经气充足并有余时才能流溢于奇经。

女子胞需精血满溢才会推陈出新。不是一般的简单的循环往复，而是螺旋式上升，保持动态平衡的稳步提升。需要机体有高水平的阴阳气血平衡，才能保证不断推陈出新的生理功能。督、任、冲经气充足通畅，恰好反映出女子胞气血阴阳状况良好。幼女经气未达有余，故无月事，不能有子。二七后“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来潮，故能有子。等到了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故绝经无子也。带脉约束调节督、任、冲三脉的经气。

2 病理联系

2.1 不月《素问·上古天真论》指出：“女子……二七……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2］张介宾云：“月经之本，所重在冲任。”《妇人大全良方》曰：“冲为血海，任主胞胎……经水渐盈，应时而下……”，“妇人冲任二脉为经脉之海……若阴阳和平，经下依时。”若冲任受损，则血海逆乱，出现月经失调诸症。《景岳全书》有云：“枯竭者，因冲任之亏败，源断其流也。”［3］所以在病理上，气血失调、脏腑功能失常等只有损伤了冲任督带的功能时，才能导致胞宫发生经带胎产等诸病［4］。冲任督带功能异常既可能是四脉不通畅，也可能是阴阳气血未达有余致四脉经气不充足。所以，有些女性虽有不月表现，却无所苦，冲任督带经气不够充足，难以推陈出新所致。

2.2 不孕《素问·骨空论》曰：“督脉为病，脊强反折……其女不孕。”［2］由于督脉分支络肾贯心，为心、肾相交的通道。故督脉不足，会影响肾阳上温心阳，心肾之阳气不能相交。若督脉阳虚，则冲任失固，胞客虚寒，不易受孕，且经血亏损，气失升举，胞宫失养。《内经》有“冲脉为病，女子不孕”的记载。王冰曰：“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者相资故能有子。”滑伯仁说：“任者，妊也，为人生养之本。”“谓之任脉者，女子得之以妊养”。《景岳全书》曰：“凡此摄育之权，总在命门，正以命门为冲任之海。”［3］由此可见，能否妊娠与督任冲三脉的功能是否正常，关系尤为密切。机体只有在各脏腑气血阴阳达到高水平的平衡时，才能够孕育新生命。十二正经的经气必须能够流溢于奇经，才能保证新生命的诞生。

2.3 带下《素问·骨空论》云：“任脉为病……女子带下……”［2］带脉通于任督，任督有病可累及带脉，约束无力而致带下绵绵。《圣济总录》曰：“冲任不能循流，……故成带下”。《傅青主女科》指出：“任督病而带脉始病。”傅氏立“易黄汤”治带时指出：“盖山药、芡实专补任脉之虚……加白果引入任脉之中……所以奏功之速也。”［5］进一步阐明了带下病与任脉的关系。督任冲的病变损伤到带脉，则致带下异常。带脉本身病变也可致带下异常，临床均能见到。

2.4 瘕聚《素问·骨空论》曰：“任脉为病……女子……瘕聚。”［2］高世栻注：“瘕聚，血液内瘀也。”盖任脉主一身之阴，任脉有病，经脉气血即滞。久而成瘕聚。瘕，指石瘕；聚，指结聚。癥瘕积聚之证，后世亦有从奇脉论治者，临床能够收效，皆因《黄帝内经》中提出的奇经与女子胞的特殊联系。督、任、冲既然是阳脉之海、阴脉之海和血海，除了有蓄积汇聚的作用外，也有停聚瘀浊的可能。本应排泄的阴血如滞留不去，日久形成瘕聚，通过疏通奇经，祛除瘀滞，癥瘕积聚之证可愈。

3 后世影响

3.1 补肝肾 女子胞位处下焦，带脉之下，是冲任督三脉起点。下焦属肝肾，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系胞。女子经孕胎产都离不开血，血来源于脾，总属于心，藏受于肝。《类证治裁》云：“冲任皆奇经，而血之生化由脾胃。若七情内伤，六淫外侵，兼之饮食劳倦，故脾胃日亏，化源日薄，冲任日衰，神色日夺，首重尤在调肝。”故后世提出了“女子以肝为先天”“八脉隶于肝肾”等理论。治疗妇科病证重视补益肝肾，精血足够充沛，才能满溢致奇经，保障其功能正常，从而完成女性经孕胎产的特殊生理过程。

3.2 调冲任 八脉属经络范畴，经络即路径网络之意，须保持通畅。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指出：“妇人之疾，除经带之外，与男子同治。而经带之疾全属冲任”。［6］冲为血海，任乃阴脉之海。所谓“阳化气，阴成形”，经带和胚胎都是有形之物，需有充沛的阴血滋养化生，所以阴血对女性尤其重要。阳动而散，阴静而凝，阴血易停滞而生瘕聚之患。调冲任以保持阴血的流畅，从而滋养胞宫，经带之疾可除。叶氏在治疗妇女疾患时，尤重视奇经治法，宗《黄帝内经》“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之旨，立有“通补”“升阳”“固摄”“调理”等法，还提出奇经虚损之疾，非一般补气养血药所能及，必借血肉有情之品方能直达病所。凡精血虚惫，八脉不用诸证，都为慢性久病，精血久耗，五液全涸，草木药物难以胜任，当取血肉有情之品充养之。但王道无奇功，当须缓图。近代名医张锡纯所立的理冲汤、安冲汤、温冲汤、固冲汤等，都是以治冲脉为主的妇科名方。当代妇科名医郭梅峰也说过：“不明冲任督带学遍妇科何济?”。所以，调理冲任渐渐成为了治疗妇科病证的一条有效捷径。叶天士有云：“只知治肝肾，不知有治八脉之妙”则“宜乎无功”。［6］

3.3 四乌贼骨一藘茹丸的运用《内经》所载妇科名方四乌贼骨一藘茹丸以乌贼骨四份，取其咸味走肾，性温达肝，配以藘茹（注家多谓即茜草）一份，取其辛散，温去恶血，二物合用，功专去瘀生新。丸以雀卵，取其温以助阳，补益精血。饮以鲍鱼汁以补益肝肾，取其味厚，具有益阴之效。重用腥臭之品直入下焦奇经而达胞宫，因同气相求，气味浓烈，可直达病所。其通补兼施，补中寓通的制方原则对后世颇多启迪。正如叶氏所言：“奇经之结实者，古人必用苦辛和芳香以通脉络，其虚者，必辛甘温补，佐以流行脉络，务在气血调和，病必痊愈。”［6］《黄帝内经》即以此方开创并树立了治疗奇经病证的法则，后世宗此加以发挥皆有所成。如张锡纯所制的治疗带下的“清带汤”即以此引申而来。朱小南先生治疗秽带也以此方为主加败酱草、墓头回、鱼腥草等，以咸寒腥臭直达下焦，疗效显著［7］。

《黄帝内经》中有关奇经八脉理论与妇科的联系，虽然散见于各处，但却是从生理病理到理法方药都有涉及。历代医家虽多有论述与发挥，但认识最为深刻的当数清代名医叶天士。可以说《黄帝内经》为后世临床各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不愧为中医的经典之作。它在各方面的论述对后世都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值得我们不断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