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词的“意化”原则与词义演变规律

2019-02-16 12:27王晓燕
长春大学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外来词意译音译

王晓燕,刘 曦

(长春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春 130022)

任何一种民族的语言都不是绝对独立发展的,都会有吸收外族语言的现象。汉语从大约4000年前产生至今一直没有停止对外族语言的吸收。对外族语言的吸收主要表现在词汇上,因为异族异域事物名称不同,新生事物不断地出现又要不断地交流,在汉语中没有相对应的词,外族词就要随着事物引入。引入的外族词在汉语的语音、语义、文字等系统的制约下发展,成为汉语词汇的组成部分,从词语产生的来源角度一般称之为“外来词”[1]。外语词引入汉语要经过汉化的改造,其方法就是“译”,即要用汉语的形音义将外语原词转换过来。要把外语词改造成为汉语词,“以形示意”是应该遵循的基本的意化原则。汉语最初吸收外来词素以意译为主,而改革开放以来,“音译”成为了吸收外来词汇的主要方式[2]。因此,本文以音译词为主探讨来源于英语的外来词的意化原则和词义演变的基本途径与规律。

1 外来词的“意化”原则

“意化”是针对外来词中的音译词和音意兼译词来说的,意译词本身就是“意化”词,与音译词相比具有本土化优势。这里的外来词“意化”主要针对的是音译词,指的是所选用的汉字符号并非用来纯粹表音,汉字也能够对音译词的词义起到“以形示意”的作用。因为汉字属于表意文字,汉字是写词的,是表示词义的,也可说成是表词文字[3]。汉语的基本特点就是语素的单音节化、音节长度的自控性(双音为主)、词素构词的系列化等,这些都与中国人的认知特点吻合,引进外来词也基本在这样一个框架内进行。有人认为,中国人偏心于固有的汉语言文化,对外族语言有陌生感甚至偏见,故少用音译词而多意译词。笔者认为,应该在汉语言的基本特点和中国人的认知习惯上来看待这个问题比较客观,没有哪一个民族愿意抛却自己习惯的方便的表达符号而另觅陌生符号。适度吸收外族语并将其改造得符合汉语的语言原理,符合汉语言表意习惯,并不会影响使用汉语的人的语言表达。

引进的外族词在转换语码时要符合汉语言表意习惯,最主要的是选择那些语素意义相仿的汉字,实现“以形示意”、“望文生义”的基本目标。意译词就比较好办,尤其是仿译词部分,转译时所用的本族语的构词材料和构词规则分别与所源自的外语词逐一对应就行了。如英语的software,含有的构词材料是soft(形容词性,表示软的)和ware(名词性,表示某类制造品)两部分,二者的关系是“修饰+中心语”次序的定中关系,用汉语转换时所对应的构词材料是“软”和“件”,同样以“修饰+中心语”次序的定中关系组织起来就可以了[4]。音译词和半音半意词就不一样了,它们侧重在语音的相似上,如果音译过来的是纯符号化的词,会在理解上有障碍。于是就在选用的汉字符号上作文章,尽量使选用的汉字能够对外来词的理解有所帮助,于是就出现了形象、委婉、幽默等多种风格的音译词,使得音译词“意化”。在“意化”过程中也想出了种种办法,如在汉字形体上加上义符来表示词义类属,以贴近以形示意的基本原则,比如用“莎、娜、嘉、丝”等字写女人名字,起提示性别的作用, 且给人以俏丽感;lion如果译为“师子”其词义类别不清,改为“狮子”以示动物类别。还可以附加补充汉语词素使音译词意化得更加充分。beer如音译为“皮、比、啤”,不易记忆,加上“酒”成为双音词“啤酒”,“酒”有提示说明的作用,符合汉语构词法和表达习惯。

因此,在翻译外来词语时,音译加意译是主要方法,在此方法的规约下,即使是纯音译词,在用汉字作为记音符号时一般也不是随机的,选择汉字仍然要用字义作一定的限制或象征,从中可以看出词的某些意义影像。下面从4个角度来看外来词语的“意化”原则。

1.1 汉字的意会性原则

汉字具有意会的可能。例如“Olympic——奥林匹克”,原指古希腊时期在奥林匹亚举行的对天神宙斯的祭祖活动,而祭祖活动中的体育比赛被称之为“奥林匹亚竞技”,后来逐渐演变为世界性的大型体育竞技活动,并在世界各地轮流举行。“奥林匹克”是纯音译词,虽然其中的每一个汉字只是一个音节,但也应该说是绝佳组合,如果换成“嗷麟皮壳”之类的就会意味索然。同样,“clone——克隆”为“无性繁殖”之意,在台港澳也有意译为“复制、转殖”或“群殖”的,但是使用频率高的还是“克隆”。因为“克隆”的组合给出了意义的指向即“膨胀”,与英语原词意义很接近。“copy——拷贝”就是把东西复制下来的意思,亦指由底片复制出来供放映电影用的胶片。但是“拷贝”用于“副本、复制件”的意义频率高,表意性逐渐提高,“拷”字的作用非常大。这说明音译词要遵循意化原则的必要性,虽然语音的对应或吻合是起码的原则,但是所用汉字要有意会的可能。也正是由于这种意会的原因,音译词如果所用汉字与词义相抵牾,受众也不乐意接受。例如AIDS,汉语最早的翻译是“爱滋”,这会让人联想到“由爱滋生”,遵循汉语的意会性原则以及汉英翻译过程要避免产生歧义的原则,现在普遍的翻译是“艾滋”[5]。

1.2 汉字组合的形象性原则

汉字组合具有形象性,与原词义基本吻合。在意化原则制约下,纯音译词首先要保证语音的基本对应,在选用汉字方面有时出现非常故事性或形象性的组合[6]。如“Geheime Staats Polizei”是纳粹德国的“国家秘密警察”组织,是纳粹政权无所不在、无所不为的恐怖统治机构和工具。汉语翻译根据其缩写Gestapo音译为“盖世太保”,非常生动地展示了一手遮天、无法无天的恶魔保镖形象,充满了故事性。再如英语utopia,是由两个希腊语的词根ou和topos构成的,分别是“没有(一说‘好’)”和“地方”的意思,合在一起是“乌有之乡”,即“没有的地方”或者“好地方”。汉语翻译为“乌托邦”,所选择的汉语词素有意与来源词素意义相对应,于是也可以理解为,“乌”是没有,“托”是寄托,“邦”是国家,“乌托邦”3个字合起来的基本意思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地方”或“空想的国家”,即指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国家或社会。Bowling译作“保龄球”,寄寓保妙龄人芳华永驻、保银发人青春不老,这个意译是“宝林球”等译法所无法比拟的[7]。利用汉字形象地描述外来词的意义,使得纯音译词汉化,听起来或看起来像汉语词似的,久之便融入汉语。

1.3 重新命名原则

有些外来词语译成汉语的意思与外语原词意义毫不相干,基本上属于重新命名,追求的是商业效应。如Coca-Cola译为“可口可乐”,coca其实是古柯的叶子,而kola是可乐的果实。发明者的合伙人罗宾逊为了整齐划一,将kola的k改成c,然后在两个词中间加一横,于是Coca-Cola便诞生了。它就是一种含有咖啡因的碳酸饮料,译成“可口可乐”是出于商业目的,也是翻译的神来之笔,喝了它,即“可口”又“可乐”。同类情况还有很多,像pizza hut和safeguard,前者原词义就是披萨饼屋,后者字面意思是安全卫士,翻译成“必胜客”和“舒肤佳”更能吸引顾客,颇具商业价值。符合此类原则的还有Pepsi Cola“百事可乐”、Sprite“雪碧”等。而“宝马”和“托福”的翻译更可谓是翻译的典范。这两个词的全称分别是Bayerische Motoren Werke AG(一家发动机制造厂,缩写为BMW)[注]据“百度百科”。、The 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一种检定非英语为母语者的英语能力考试,简称TOEFL)[注]同上。。前者根据该词首字母缩写的谐音译为“宝马”,充分体现了这款车的速度与操控,听上去就有购车的欲望;后者根据该词缩写的谐音“托福”,把参考人将自己的命运和梦想托付给这个考试的愿望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样的外来词所选择的汉语符号,不只是一个代称,还是一个符合中国人心理的美称。

2 外来词词义演变的基本规律

外语词借入汉语,在汉化之后称之为外来词。外来词成为汉语词汇的组成部分,在汉语环境内发展,受汉语词义衍生途径和规律的制约。

2.1 词义的扩大

外来词词义演变的基本规律,从范围上看,词义扩大的占大多数。词义扩大指的是词义所反映的事物外延的扩大[8]。例如,音译自英语show的“秀”,似乎有替换汉语“表演”的势头,尤其在“脱口秀(talk show)”的影响下,又派生出来了“服装秀、模仿秀”等,进而又组成“做秀”,表示夸张、造作、哗众取宠之意,含有贬义。“选秀”的“秀”是名词,表示某方面“出类拔萃的人”。甚至“秀”作为独立的功能单位参与组词造句,如“秀出你的风采”,这个“秀”仍然是英文show的原义,却不动声色地与汉语中的“秀”重叠,延伸了汉语词“秀”的词义。

词义的扩大又是以特指到泛指的居多。例如“迷你裙”中的“迷你(mini)”是“小”的意思,扩大为泛称各种具有“小”特征的事物,如“迷你店、迷你屋、迷你玩具、迷你景观”等等,基本上小的东西都可以“迷你”。再如“拜拜”,是英语bye-bye一词的音译,在英语里只是指交际双方告别,即“再见”的意思,而音译词“拜拜”在汉语中的使用场合要宽泛得多,不仅表示告别“再见”,恋人之间在结束恋爱关系时也用“拜拜”,相当于一切结束了,分手了,不再见了。这个新义就委婉地指结束某种关系,对他人表达时还含有诙谐意,这样比“分手”或“断绝关系”等词要含蓄得多。这是因为修辞手段的运用使外来词产生新义。

词义扩大的途径非常广泛,尤其是外来词的发展演变受社会生活的影响非常大,与时代的文化、地域、人群等关系极其密切。例如“巴士”(bus)是城市公共汽车,但是在部分内陆具有水上交通的城市把轮渡称为“水上巴士”,这个“巴士”已经不再是公共汽车,而扩大为具有公共交通性质的运输工具了。英文cool的本来意思是“凉爽的、凉快的”,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成为美国青少年的街头流行语,初期是指一种冷峻而有个性的行为,后来泛指一切可赞美的人和物。再后来被台湾人译为“酷”,90年代传入大陆,迅速取代了意思相近的“潇洒、好、棒”之类的赞誉之词[注]同上。。后来该词的词义又有扩大,增添了原意中没有的内涵即贬义色彩,同时也增加了词性。如“扮酷、装酷、玩酷”,即故作姿态,含有贬义,“酷”成为名词。“酷毙,酷男,酷词”中的“酷”又起到形容词的作用。

2.2 词的义项的调整与更替

词的义项的调整与更替在外来词中也有。例如cartoon音译为“卡通”,有“漫画”和“动画”两个义项,当这两个词承担了cartoon的全部义项之后,音译词“卡通”一度有过销匿之势。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原来由“动画”和“漫画”组成的语义场内发生了调整演变,“卡通”成了一个新的义位。与漫画相比,“卡通”可以是幽默性的也可以不是,而漫画必须是幽默性的;与动画相比,“卡通”可以是单幅的也可以是多幅的,而动画必须是多幅的。这是音译词在引入汉语后词义的调整[9]。还有,如hacker音译为“黑客”,该词是从hack一词而来,原来的意思可以指具有丰富网络及计算机知识、利用网络漏洞攻击或者寻找网络漏洞加以改善的人,带有褒义。但是媒体报道中常用来指那些恶意(一般是非法地)试图破解或破坏某个程序、系统及网络安全的人,现在该词有泛化倾向,表示“不速之客、不怀好意的人”之意。

2.3 感情色彩的变化

感情色彩的变化在外来词词义变化中比较明显。如gentleman(绅士)一词,最早音译为“尖头鳗”,语音上确实比较相似。这个词进入中国是在辛亥革命之后,当时这个词是个贬义词,是作为男人中的浪荡公子、假洋鬼子或虚伪卑劣乃至娘娘腔之辈的代名词。后来,中国人对西方文化逐渐了解,并将gentleman精神与中国的“君子、绅士”相对应,找到了中西方彰显男人美德的共同内涵,即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等,于是“绅士”取代了“尖头鳗”,转为意译的褒义色彩词。同理,massage最早音译为“马杀鸡”,它是提高和改善人体生理机能、消除疲劳和防治伤病的保健医疗技术和手法。当初没有考虑“马杀鸡”这几个字组合后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感的负面效果,后来转用意译词“按摩”。再如copy,音译为“拷贝”,原义是“复制”,现又扩张出“照抄、抄袭”等意思,成为贬义词。

3 结语

外来词的“意化”原则符合中国人的认知习惯和思维特点,尤其是音译词的“意化”手段减低了外来词的迷雾指数,同时又为母语是汉语的人创造了学习和运用的方便条件。由于民族文化的差异,外族语在汉语中找不到对应词的客观情况将会永远存在,音译也会是长期使用的手段之一。即便是有对应的词,有时还会利用音译来消弭民族文化的差异[10]。如我们熟知的美国一家电影公司“福克斯”,英文fox对应的汉语词是“狐狸”。“狐狸”在西方表示聪明,是褒义词;而在汉语中代表狡猾,是贬义词,以“狐”为基础构成的很多词都具有贬义色彩,例如“狐媚、狐疑、狐狸精、狐假虎威、狐群狗党”等。如果原义照搬,翻译为“狐狸”电影公司,显然在当时不符合中国人的文化心理。音译外来词引进汉语以后,一般会有一段时间的不稳定或词义不明朗,经过反复的磨合,之后沿着汉语词汇演变途径生长,呈现着以词义扩大为主的基本增长规律。也许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文化的碰撞,汉语对外族语包容性将会不断提高,在保持本质特点的同时,又能和世界主要语言在词义系统上呈现出一定的趋同性,使汉语走向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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