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敬情景喜剧的音乐叙事特征——以电视剧《武林外传》为例

□ 李慕然

尚敬是我国情景喜剧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标杆式人物，其早期作品《向阳理发馆》和《炊事班的故事》使情景喜剧在沉寂多年后再度火爆荧屏，于2006年播出的《武林外传》更是将中国古装情景喜剧推入全新发展阶段。其凭借对主流文化的戏谑解构和对传统喜剧模式的突破彰显大众文化价值，十几年来经久不衰，至今仍被人们热议。除经典的文本语言、文化娱乐等角度，《武林外传》在音乐叙事上同样具备强烈个人风格。作为听觉符号的音乐在叙事上需借助特定情感体验而非可视化文字创造虚拟故事情境，综合听众感性与理性思维，链接电视画面与声音，整合主题曲、插曲、主题音乐、场景音乐与背景音乐等多类型音乐以增强叙事能力。在彼时大量电视剧宣扬回归真实、拒绝融入音乐元素的背景下，《武林外传》综合运用了多达70 余首音乐，在故事情节塑造和心理氛围渲染方面创造出了独特且经典的叙事特征。

一、音乐塑造故事情节架构

情节是电视剧作品的灵魂与核心，背景则是情节发展的基础要素。音乐作为一种叙事符号，其节奏与风格将深刻影响并辅助情节的快慢演变，构建叙事背景的氛围空间。因此，研究情节中音乐性元素的融入将有助于深刻理解剧情节奏变化。

（一）音乐契合故事情节铺开叙事背景

故事背景是电视剧叙事不可或缺的要素，为剧中人物提供活动空间并推动情节完成，为观众理解情节提供主观切入角度。作为较隐蔽的叙事方式，音乐使背景精准定位于不同文化或地理环境中，通过潜在氛围体验唤醒观众对背景的整体感知。《武林外传》片头曲为自带武侠风格的《好久不见》，将观众置于当年大热的武侠背景下，节奏欢快激烈，片尾曲的旋律则婉转洒脱并加入说唱元素。两首曲子是现代与古代的碰撞，杂糅了“进入”与“跳出”，创造出不同时空背景下的间离效果，让观众在追随剧情的同时保持“局外人”般的清醒与理性。此外，《武林外传》还注重针对特定角色反复使用特定歌曲，勾连不同场景背后的相同叙事背景，使故事背景一以贯之。如第1 集、第2 集和第66 集郭芙蓉与郭蔷薇哼唱的《山路十八弯》多次起到暗示家族背景的作用。在李大嘴和杨慧兰两人的感情线叙事中，改编版《相思河畔》作为背景音乐和场景音乐贯穿全剧，多处叠加主观音乐和客观音乐，通过声源转换实现叙事时空转换，将叙事情境从往日回忆拉回至当下场景，形成完整的情节闭环。类似的是，对吕轻侯、郭芙蓉二人的感情线叙事始终运用同一首《最美》，作为有机整体标识剧情发展。除上述特征，《武林外传》还善于通过运用成名歌曲将观众带入音乐本身自有背景中，如白展堂吹奏《朝元歌》以暗指其与佟湘玉的感情线，扈十娘演唱《杜十娘》引导观众进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一故事背景，燕小六吹奏《江河水》与《百鸟朝凤》照应白展堂“失去”佟湘玉等等，多处经典曲目的应用贴切到位，极其注重音乐创作背景与影视故事背景的融合，将特定历史时空注入剧作情节中，建立起观众对叙事环境的感知，达成电视剧内音乐系统的完整性。

（二）音乐作为场景元素创建故事情节

情节是电视剧核心要素，重在如何讲好故事。在这一结构性层面，音乐即成为情节的一部分，作为主角台词和场景元素直接呈现以完整情节铺陈。《武林外传》中随处可见以音乐剧形式展现的情节，如第5 集白展堂决定洗心革面时哼唱《忘情水》，第22 集吕轻侯对郭芙蓉唱《最美》表达爱意等。据统计，全剧共有26 处在某演员台词中融入主观音乐，利用演员哼唱并伴随相应肢体动作的形式，它们在流行与古装、宏大与微观的不协调中构建喜剧笑料，带动观众进入虚拟叙事空间的同时产生间离效果。另一种表现形式是众人大合唱以营造观众疏离感。《武林外传》的故事主体是共同生活在同福客栈的7 个人，在描绘客栈内具有典型意义的生活情境时使用合唱形式的主观音乐，最有利于打造共渡难关、互助成长的情节主旨。且在合唱环节中，导演有意安排多个声部创造音乐多层次听觉感受，使观众在理解情节的同时获得审美层次的提升。此外，音乐在《武林外传》中也常由情节和台词发展自然引出，作为演员形象塑造和故事叙述的必不可缺的符号。如第22 集随白展堂说书引出的儿歌《两只老虎》、第45 集直接通过吕郭两人哼唱《老鼠爱大米》表达甜蜜爱意、第53 集侍卫展堂与刺客殷十三的暗号致敬了《虎口脱险》中的《鸳鸯茶》，等等。在诸如此类的镜头中，音乐已然成为不可或缺的情节建构要素，在巧妙地与台词融为一体传情达意的同时通过古今交融、中外碰撞的不同曲风建立陌生效果，使观众适时离情以明确电视剧的剧情化、虚构化叙事风格。

二、音乐建构多重心理世界

音乐不仅触达观众的听觉感官，还通过歌词、旋律、节奏等要素唤醒观众的感性思维，跳出文字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直达人们的心理体验。因此，音乐叙事不仅单纯停留于情节建构层面，更深入至人类的情感世界。

（一）多类型主观音乐完整角色情感

在影视剧创作中，部分音乐被创造出来专用于表达角色情感。尽管音乐基本都带有一定情感指征，但专以推动人物心理发展、依托感情色彩浓厚的情节而存在的音乐则具有独特价值，《武林外传》运用主观音乐完整角色情感的技术更具特色。在全剧中无数次出现的《茉莉花》可谓经典，这一纯音乐由中国民歌改编而来，在剧中共出现5 个版本，或慢调或轻快，演奏乐器或为钢琴或为鼓组或为弦乐，在后期处理上甚至加入了电音。慢调版《茉莉花》常用于借主角之口讲道理，或客栈日常温馨的生活场景中，旋律悠长温柔，凸显出人物的安定与愉悦之情；欢快版《茉莉花》则用于人与人间对峙和相互捉弄的场景，通过轻快节奏营造出滑稽、轻松的喜剧心理。在改编歌曲以适应人物心理氛围方面，对主题曲《好久不见》的慢调处理实属经典。此慢调只在第62 集白展堂离开客栈前夜出现了一次，作为全剧主题曲与片头曲，它本带有浓厚的江湖气息，却在此处为主角二人感情线刻意放慢节奏，将在血雨腥风江湖中建立起一方家园却又不得不离散的不舍与心酸刻画得淋漓尽致，看似温暖平淡却暗含无尽悲伤。此外，对高度类似场景配以风格各异的背景音乐，也是《武林外传》区分角色感情的重要手法。在剧内四位主演离开客栈时，背景音乐处理颇下功夫。郭芙蓉离开时音乐为《歌剧魅影》中的咏叹调《Think of Me》，抒发对恋人离别的不舍之情；祝无双离开时，背景音乐为弦乐版的《茉莉花》，音调低沉婉转，气氛悲伤无奈；而邢捕头离开时却一改前述忧伤慢调，变为快调《江湖》，照应他的圆满职业前景；最后燕小六离开时，背景音乐虽同样为《茉莉花》，但此处采用的却是钢琴弹奏版，音调清脆响亮，悲伤感减弱，希望感增强，暗示小六的大好仕途。综观全剧，画外主观音乐可强化对观众的间接情感影响，使观众产生第三方戏外理性感，从而降低心理防备，自然接受音乐对其感性体验的巨大影响。

（二）暗示错位叙事建构心理预期

影视作品中的音乐常带有明显的寓意特征，可产生暗示性的错位叙事效果，使观众通过它以预设即将到来的叙事基调。《武林外传》尤其善用民族乐器配乐聚焦叙事风格，此类音乐在剧中多达12 首。最经典的锣点鼓点配乐使用节奏感极强的锣鼓梆子组成民族打击乐循环，常在剧情进入小高潮前出现，风格欢快洒脱。另一首配乐则使用节奏渐快的锣鼓和管弦营造紧张氛围，使观众明确剧情正向神秘和紧张方向推进，催生怀疑和好奇的心理预期。在剧情推进到最高潮时，此打击乐节奏变得极强，大幅增强观众内心紧张感，如第6 集白展堂发现杀手已到客栈时慌忙将李大嘴拉入内屋，此时若稍慢一步可能丧命，因此背景音乐使用了全剧最高频的节奏，表明剧情已进入最焦灼阶段。此类提前营造紧张感的音乐是全剧最典型的错位叙事音乐。该剧还将慢节奏管弦乐作为人际对峙的标志，此时情节大多滑稽诙谐，故事设定上有讽刺反差出现。如第18集郭芙蓉效仿潘金莲勾引西门庆，燕小六对她本无爱意，她的小手段实则“对牛弹琴”，对方反而朝她的脚狠狠给了一拳。除此之外，《武林外传》还改编了观众耳熟能详的纯音乐，建构熟悉心理预期。如截取崔健《南泥湾》前奏作为标题入场音乐，使观众听到此音乐即明确剧集即将开始，由此而生的叙事错位成为该剧一大亮点，起到唤起注意力的重要作用。《武林外传》全剧反复应用不同节奏与韵律的主观纯音乐，此种使用方法除了可以充分发挥音乐自有风格，还将培养起观众对剧情建构逻辑的熟悉度，使音乐与剧情真正在观众心理层面融为一体，不仅在剧中起到情节提示性作用，更将在剧外长期占据观众心理位置，形成不易磨灭的心理印象。

三、结语

尚敬情景喜剧自产生之日起就长期处于中国情景喜剧的标杆地位，《武林外传》更是尚敬创作的经久不衰的古装情景喜剧，在音乐叙事上具备独特特征。音乐融入电视剧，不仅是审美艺术的提升，更是必要的叙事手段丰富。《武林外传》音乐在交代叙事背景、融为情节要素、渲染角色情感、铺设心理预期四个方面尤为出色。尚敬在剧中对音乐的处理细腻到位，既博采众家之长，融合古代现代、杂糅东方西方，更适时适度改编，契合情节氛围并升华心理体验，最终使观众将剧情与音乐紧密结合，赋予音乐多重意义，具有极其明显的后现代特征。他尤其擅长以音乐与剧情的碰撞创造间离效果，在建构多重经典笑料的同时采用与当时时代背景明显不符的音乐，以时刻提醒观众冷静入戏，在怀揣喜剧精神看剧的同时适当保持第三方的“出戏”观感，这样的音乐处理不仅是对喜剧本身的锦上添花，更是对喜剧观众群体的艺术素质培养。对《武林外传》电视剧的音乐叙事进行分析，不仅有助于理解经典喜剧对视听符号运用的优秀案例，更为不同叙事背景下电视剧中的音乐设计开辟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