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己《内科摘要》学术思想探析

2019-03-25 09:10蔡泳源李奕祺
福建中医药 2019年6期
关键词:八味虚火命门

蔡泳源 ,李奕祺 ,2

(1.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福建 福州 350122;2.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脾胃学科,福建 福州 350122)

薛己,字新甫,明代著名医家,私淑李杲,是其脾胃论思想重要继承人,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培补肾命,对“培补脾肾、滋其化源”之法有更深的阐述,是明清温补学派的重要开创者,著有《内科摘要》《保婴撮要》等经典医书。《内科摘要》是中国医学史上最早以内科为名的医学著作,其中列举了元气亏损内伤外感、脾肾亏损停食泄泻、命门火衰不能生土等多种内科亏损病证的证治。其虽皆为虚损之证,但治法各异,并非皆用温补。本文通过探究《内科摘要》中的用药特色,辨析薛己独特的学术思想。

1 治病求本,慎泻慎补

《明医杂著》云:“治病必求于本,本于四时五脏之根也。”[1]治病求本,重视内治,是薛己一贯的学术思想,临床治疗中,特别注重五脏,实则泻之,虚则补之,治病求本,慎泻慎补。

1.1 因虚致实,当补不当泻 《内科摘要》中记载各类虚损病证,病程相对长,多因患者自治失治、他医误治者为多,或只泻不补,或先泻后补,或妄用补药。如胸满脘痞似气滞者,用大黄、黄芩、黄连、枳实、厚朴、槟榔等清热下气药;腹胀纳呆似食积者,用枳术丸、二陈汤等行气消导药;遗精、小便淋漓似下焦火证者,用四物汤加黄柏、知母等清热泻火药。

以上所载病证,本为虚证,阴阳失调使气血津液运化失司而阻滞,如因脾胃虚寒气陷而腹胀停食,治法理应以补气升清散寒为主,却虚实不分,用枳术丸、二陈汤行气消积、健脾化痰。然枳术丸专为食伤脾胃而设,二陈汤以行气化痰为用,皆无补益脾胃之功,反泻去脾胃之气,加重病情。因此,在治疗因虚致实证中,泻法不再局限于泻下导滞、泄热、逐水、祛瘀等法,凡是能耗损气血,加重本虚之象如祛风、发表、行气、活血、清热、化痰、利湿等治法,皆属于泻法。

卷上《饮食劳倦亏损元气等症》记载:“大尹徐克明因饮食失宜,日晡发热,口干体倦,小便赤涩,两腿酸痛,余用补中益气汤治之。彼知医,自用四物、黄柏、知母等剂,反头眩目赤、耳鸣唇燥……;又用四物、芩、连、枳实之类,胸膈痞满,饮食少思,汗出入水;再用二陈、芩、连、黄柏、知母、麦冬、五味,言语谵妄,两手举拂,屡治反甚。”[2]此患者初为饮食失宜,气虚发热,当补气升清而散虚火,然患者妄用养血清火之剂,欲清而反热,欲宽而反塞,致脾气血两虚,伤及肝肾,因此薛己用归脾汤、八珍汤治之,以培补气血。其云:“大凡足三阴虚,多因饮食劳役,以致肾不能生肝,肝不能生火而害脾土不能滋化,但补脾土。 ”[2]

因此,治疗因虚致实的虚实夹杂证,薛己认为当补而不当泻。其云:“大凡杂症属内因,乃形气病气俱不足,当补不当泻,伤寒虽属外因,亦宜分表里虚实,治当审之。 ”[2]

1.2 辨明虚实,当泻不当补 薛己秉持温补思想和用药方法,在临床治疗中常用补法,然其曰:“有是病而用是药”,倘若确为实证,当泻则泻,以泻为补。

如卷下《脾胃亏损暑湿所伤等症》记载:“大司徒李浦汀南吏部少宰,时患黄疸,当用淡渗之剂,公尚无嗣,犹豫不决。余曰:有是病而用是药,以茵陈五苓散加芩、连、山栀二剂而愈。”[2]此患者以中焦湿热为病,未有脾胃之虚象,因此万不可用参、芪等补药,应淡渗利湿而清热,薛己用茵陈五苓散加减治疗,正得其意。

薛己亦灵活运用古方治疗其他实证,如肝火内扰、肝郁乘脾、大肠湿热、中焦蓄血等证。肝火内扰、肝郁乘脾者,薛己最常用小柴胡汤,或兼栀子、黄连清热泻火,或兼茯苓、陈皮等补益脾土,或兼当归、川芎、地黄等养阴生血;大肠湿热则用芍药汤加大黄;中焦蓄血则用桃仁承气汤、下瘀血汤等攻下逐瘀。

但泻法易伤正,若以实证为主,兼生虚象,薛己认为应泻中并补、兼顾脾肾,如卷下《脾肺肾亏损小便自遗淋涩等症》中:“商主客,素膏梁,小便赤数,口干作渴,吐痰稠黏,又寸关数而有力,此脾肺积热遗于膀胱,用黄芩清肺饮调理脾肺,用滋肾、六味二丸,滋补肾水而愈。 ”[2]

总之,薛己强调辨证施治,当泻则泻。但治病求本,对于因实致虚、虚实夹杂者,应斟酌病情,补泻并用,顾护脾肾之本。

突然静秋顿住动作。甚至,楚墨闻不到她的呼吸。她仍然垂着眼,只是楚墨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一朵稍纵即逝的浪花。少顷,静秋抬起头,四目相对,静秋的嘴角,轻轻抽动一下。

2 调脾胃,补气升阳解郁

薛己重视调护脾胃,认为脾胃之气宜升而不宜降,宜和而不宜郁。《明医杂著注·卷一·医论》云:“人以脾胃为本,纳五谷,化精液,其清者入荣,浊者入胃。阴阳得此,是谓之橐龠。”[1]脾胃不足则生诸症,如卷上《元气亏损内伤外感等症》中云:“中满者,脾气亏损也;痰盛者,脾气不能运也;头晕者,脾气不能升也;指麻者,脾气不能周也”。[2]其最常用补中益气汤,或六君子汤、归脾汤等治疗。

补中益气汤为李杲所创,用于治疗内伤热中证,以补气、升阳、泻阴火为治法,薛己则强调用此方补气升清,治疗脾胃虚弱、元气下陷证,并随证加减:若兼痰湿,加茯苓、半夏、砂仁等;若虚寒下陷,常加炮姜、桂枝、附子等。

如卷上《脾胃亏损停食痢疾等症》:“通府薛允頫,下血,服犀角地黄汤等药,其血愈多,形体消瘦,发热少食,里急后重。此脾气下陷,余用补中益气加炮姜,一剂而愈。”[2]此患者因病损伤气血,又误服凉血清热之剂,更中伤脾胃,使阳气不生,阳气不足则无力升提,故陷于下焦,里急后重;又兼血虚而运化失司,久则虚寒内生。因此,方用补中益气汤,兼炮姜温中摄血,无不对证。

薛己亦重视脾胃气郁血虚之人的治疗。此类病患常为妇人,素“怀抱郁结”,导致肝气不舒,脾气为之郁结,气郁则化火,火气攻冲,迫血妄行,久则致气虚而不能摄血。因此,薛己主用归脾汤,或兼柴胡、栀子补气养血兼清泄郁火。卷上《各症方药》如此说明:“四物汤治肝脾肾血虚发热,或日晡热甚,头目不清……若脾气郁而虚,宜用归脾汤;四君子汤之脾胃虚弱,饮食少进……若因脾经郁结而致,宜归脾汤。 ”[2]

3 益肾命,滋化源生水火

薛己强调肾命之本。《难经经释·三十六难》云:“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原气之所系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3]命门之火藏于肾水中,主温煦而升肾气,因此肾之虚损,有无水与无火之分。

无水则不能制火,为阴虚火旺,薛己主用六味地黄丸治疗。如卷下《脾肾亏损小便不利肚腹膨胀等症》:“大伊刘天锡内有湿热,大便滑利,小便涩滞,服淡渗之剂,愈加滴沥,小腹腿膝皆肿,两眼胀痛,此肾虚热在下焦,淡渗导损阳气,阴无以化,遂用地黄、滋肾二丸,小便如故。 ”[2]

若因无水而火不归经,虚火外越,薛己主张用加减八味丸,即六味地黄丸加肉桂。如卷上《肾虚火不归经发热等症》中:“大伊沈用之不时发热,日饮冰水数碗,寒药二剂,热渴益甚……法当补肾,用加减八味丸,不月而愈。 ”[2]

为滋补肾命,薛己常以六味地黄丸为主,滋养肾阴。并在此基础上灵活加减,创加减八味丸、八味丸等方药补养命门。虽仅一、二味药之差,但功效大不相同。加减八味丸只添肉桂一味,主以培补肾阴,兼引火归元、固摄元阳之功,即阳中求阴,使阴盛而阳化;八味丸又增附子,于滋阴之中大补命门之火,即阴中求阳,使阳旺而阴生。

4 补脾肾,阴阳同调

薛己重视脾肾,肾水中蕴涵命门之火,火为土母,火旺则能温养脾土;火衰则土败。若因命门火衰不能生土,致脾肾阳虚,常合用补中益气汤与八味丸。如卷上《脾肾亏损头眩痰气等症》:“先兄体貌丰伟,唾痰甚多,脉洪有力,殊不耐劳,遇风头晕欲仆,口舌破裂……服八味丸及补中益气汤加附子钱许既愈……”[2]

薛己强调脾肾,并注重五脏生克制化,阴阳同调,其云:“经曰: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又云:虚则补其母,当用补中益气汤、六味地黄丸以补其母,尤不宜用苦寒之药。”“大凡足三阴虚,多因饮食劳役,以致肾不能生肝,肝不能生火而害脾土不能滋化,但补脾土,则金旺水生,木得平而自相生矣。”[2]其常合用补中益气汤与六味地黄丸,如卷上《元气亏损内伤外感等症》云:“大尹刘孟春,素有痰,两臂作麻,两目流泪,服祛风化痰药,痰愈甚,臂反痛不能甚,手指俱挛……遂用六味地黄丸、补中益气汤,不三月而痊。 ”[2]

5 分时用药,多脏同调

薛己常合用补中益气汤类和地黄丸类补益脾肾,但为求更好疗效,其根据天时及体内阴阳变化,采用分时用药的治疗方法,促进体内阴阳平衡[4]。

5.1 朝服补中益气汤法 薛己常用“朝服补中益气汤”法,以补益脾胃而举元气,兼滋养真阴。卷上《元气亏损内伤外感等症》中:“宪幕顾斐斋饮食起居失宜,左半身并手不遂……左腿自膝至足肿胀甚大,重坠如石,痛不能忍,其痰甚多……余朝用补中益气汤加黄柏、知母、麦冬、五味煎送地黄丸,夜用地黄丸料加黄柏、知母数剂,诸症悉退。”[2]

《灵枢·营卫生会》云:“平旦阴尽而阳受气也……日入阳尽而阴受气也。”[5]足阳明胃经主7-9时,足太阴脾经主9-11时,此时阳气升发,服补中益气汤有益于升举脾胃之气;足少阴肾经主17-19时,此时阳降阴生,服六味地黄丸更能培补肾阴,以收敛阳气。此类服法中,若脾胃气虚较甚,则朝服四君、六君子汤,或十全大补汤;若肾阳不足、火不归经,夕服加减八味丸引火归元。

5.2 朝服地黄丸法 薛己亦常用“朝服地黄丸”法,以补益肝肾真阴而制虚火,使阴生阳化。如卷上《脾胃亏损心腹作痛等症》中:“阳山之内素善怒,胸膈不利,吐痰甚多,吞酸嗳腐,饮食少思,手足发热十余年矣……此属肝火血燥,木乘土位,朝用六味地黄丸以滋养肝木,夕用六君加当归、芍药以调补脾土,不月而愈。”[2]此患者为肝血不足、虚火内郁而乘脾,因此朝服六味地黄丸以滋水涵木,夕服六君子汤和胃降气,兼当归、芍药柔肝养血。

肝肾真阴不足,常致虚火妄动,煎灼脾肺气津,又伤及命门之火,火不能化则不能生土,致脾胃亏虚。晨起为阳气升发之时,虚火妄动易随之上炎;真阴虚而火不能化,则真阳郁伏而虚,不能顺应天时而升。因此,以朝服地黄丸滋养真阴而制虚火,夕服六君子汤等直入阴分而补脾胃。若虚火郁脾,可夕服逍遥散以舒展脾营,营卫相济则阳气得降。

5.3 其他分时用药法 薛己亦有其他分时服法,如午前、午后之用法。卷下《脾肺肾亏损小便自遗淋涩等症》中:“大司徒许函谷……余作肝火阴挺而遗尿,午前用补中益气汤加山药、知母、黄柏,午后服地黄丸。 ”[2]

又如卷下《肝脾肾亏损头目耳鼻等症》:“少宰李蒲汀,耳如蝉鸣,服四物汤,耳鸣益甚,此元气亏损之症,五更服六味地黄丸,食前服补中益气汤顿愈”。[2]“五更”指凌晨 3-5 时,为手太阴肺经循行之时,肺金之气正旺,患者虚火乘金,此时服六味地黄丸能补水制火,金水相生;“食前”指午饭之前,为足太阴脾经循行之时,脾胃之气正盛,此时服补中益气汤更能补气升清而散虚火。

薛己运用分时用药法,增强补益脾肾之功,能调和五脏阴阳。在使用分时用药法时,首先应鉴别阴阳、阳虚、气虚等阳性虚损为主者用朝服补中益气汤法,阴虚、血虚等阴性虚损为主者用朝服地黄丸法;其次需辨明虚实程度及脏腑兼病,酌情变方加减,如脾胃气虚较甚则朝服六君子汤、十全大补汤,肝脾血虚则夕服丹栀逍遥散等。

6 结 语

薛己是明清温补学派的重要开创者,《内科摘要》作为其治疗各类内伤杂证的经验和理论著作,提供了众多独特的用药方法和治疗思想。内伤杂证的本质在于脏腑虚损、阴阳失调,补泻得当可使疾病向愈。首先,应辨明虚实,治病求本,以补为主,慎泻慎补;其次,应注重脾肾,子母同治,多脏同调;并且善用古方,灵活加减,熟练运用分时用药法。这些治疗思想及用药特色,承前启后,促进了中医内科治疗的发展和完善,具有重大价值,值得深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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