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区打倡巫舞的文化内涵

2019-03-27 12:14刘雅
文教资料 2019年32期
关键词:洞庭湖区文化内涵

刘雅

摘    要: 打倡是洞庭湖区民间特有的楚巫淫祀舞蹈,历史久远,表现形式内容古奥、玄冥,无不表露出与地域信仰、宗教、习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直至今天,打倡巫舞依然活跃在民间,成为洞庭湖区民众节日消遣的一种方式。本文运用多学科交叉法,全面客观地阐述表演形式下的文化与艺术内涵,并按照时代的特点和要求,对其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补充、拓展和完善,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和新的表达形式,激活新的生命力,是促使其在新时代背景下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前提和基础,也是坚定文化自信,彰显文化艺术价值,促进传承与发展的重要手段。

关键词: 洞庭湖区    打倡巫舞    文化内涵

打倡也叫“打灵官倡”,是汨罗江流域特有的一项古老的民间楚巫淫祀活动,民间流传甚广,使用频繁。集巫术、宗教、艺术、民俗于一体,以肢体语言、唱腔、服饰和道具,杂以卜筮、巫词、咒语等手段营造神秘、灵验的氛围,搭建起人们生活与信仰之间一座沟通的桥梁,深切地表达着人们趋吉避凶、求财纳吉的传统民族心理。它所具有的人文、美学价值,成为反映汨罗江流域民间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是地域民俗信仰文化的活化石。作为汨罗江流域传统文化的瑰宝,打倡巫舞有着鲜明的地域性与深厚的文化内涵,其所体现在文化、社会、经济等多个领域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是值得深入发掘与发扬的。

一、汨罗江流域打倡巫舞源流考述

打倡作为汨罗江流域民间巫觋祭祀活动中的舞蹈,属楚风古舞,是楚人信巫崇祀的遗痕。汨罗江,发源于湖北通城、湖南平江和江西修水三縣交界处——黄龙山,流经湖南平江、汨罗注入南洞庭湖。汨罗江旧处古楚国,楚人素以“信巫鬼,重淫祀”而著名,关于这一点可从《国语》《礼记》《楚辞》等诸多史籍文献中找到佐证,尤其从湖南长沙楚墓出土的帛书、帛画,湖北荆门、江铃出土的竹简等文物中可以较为详尽地了解楚国社会巫风盛行的状况。汨罗江是浪漫与神秘楚文化的主要发祥地之一,既孕育着充满神秘色彩的巫觋文化,又产生神奇与粗朴的祭祀舞蹈——“打倡巫舞”。

“倡”,一指古代歌舞艺人称号,如司马迁《史记·赵世家》中“赵王迁,其母倡也”;二为“唱”,如《荀子·礼论》中“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也”。再如屈原《抽思》中的“倡曰”和其他篇章中的“乱曰”为同一意思指“唱词”;三喻“倡兵倡将”,即神界与阴间的兵将,如在打倡的唱词中就反复出现“有请二十四界猖兵猖将下凡”。“打”为动词,意指身体动作的代称。“打倡”即指:伴随着肢体动作低吟高唱,以营造神秘的祭祀氛围。据古文献记载打倡产生的时间可追溯到二千多年前,在其发展与流布的过程中打倡不断兼收并蓄其他文化,如对宣扬因果轮回、大慈大悲的佛教文化;倡导血亲人伦、修身存养以“仁”为核心的儒家文化;强调重人贵生、慈爱和同的道教文化及对汨罗江流域民俗文化、民间宗教文化、图腾文化的吸取与融合,促使打倡逐渐发展成为集巫、儒、释、道等多种文化于一体,具有固定仪规的宗教舞蹈。至今,打倡依然活跃于汨罗江流域的平江、汨罗和湘阴一带,尤其在汨罗红花乡、楚塘乡、范家园镇、古培镇、屈子镇等地保存较为完整。

二、打倡的文化指向

尽管学术界对打倡巫舞有多种探讨,但相对于深厚的文化与艺术价值仍处于初级阶段。要对打倡有一个深入、科学、全面的认识,不能仅限于从舞蹈或宗教学科角度进行研究,应该与历史、社会甚至民间神话等领域结合起来,将其置于多元学科视角中,探讨它的发生、衍变、发展与人们生活之间的必然联系,揭示舞蹈形式下人们基于各种诉求而独特的民间信仰实践的表达方式,判辩其作为农耕文化时期人们价值观念、信仰理念、审美趣味、情感表达等意识形态对汨罗江流域人们的认知方式、伦理道德、审美观念及行为准则等各个方面潜移默化的造就和影响。现就四个方面概括打倡巫舞的文化指向。

(一)娱神乐舞中的“图腾崇拜”

图腾崇拜是原始时期人类在改造客观和主观世界进程中的产物,是人和自然、人和人之间的一种相互协调,是原始社会的一种宗教形式。当人们以歌舞方式追叙图腾祖先来历时,特别强调“参入者”与图腾的同源性和相似性,并且会在外表体态上模仿图腾的形态。打倡是在原始模拟之舞(图腾舞)的基础上衍变而来的,通过模仿各路神灵、鬼怪及战争和打斗的场面取悦神灵,使之下凡保佑一方水土平安。打倡巫舞共分十一段,每段法师都通过环境营造、服装道具、象征性的动作和表情等方式模拟“超自然”的物象。汨罗江流域民间敬奉的“丹霞大帝”又称“云神”是掌管降雨的神灵,如久旱无雨就要打倡请其来降雨。在打倡祭“云神”的表演中,法师唱完催神咒后,由两位身材高大有力的后生抬起“云神”乘坐的轿子来回翻滚,随着翻滚速度的加快,填充在神像内的沙石撕破纸面飞洒在空中和地面。用沙石飞洒的方式模拟、幻想“云神”施雨的情境,体现出对神灵施雨超自然能力的一种崇拜。据打倡省级非遗传承人涂柏皇说:“清初打倡法师必须头戴木雕面具,以模拟所祭神灵,后因打倡舞蹈表演成分的不断增加至清中期最终舍弃。”

打倡从最初对“龙”“凤”“龟”等动物崇拜发展到对“太阳”“雷”“火”“水”等自然的崇拜,以及向“人形神”或“氏族祖先”崇拜的转换,实质是汨罗江流域人们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对自然认识能力的不断提高,传达着人们积极生活的态度与对英烈神灵的敬畏。

(二)群众参与中的“民俗信仰”

在汨罗江流域盛传了几千年的打倡巫舞,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他们敬仰炎帝神农氏,沿袭着楚文化,推崇风水、巫占、兆应和宜忌,促使汨罗江流域的民俗文化有着历史传袭性、融合性和多样性,我们从打倡巫舞可窥视一二。

打倡注重对粮食作物的崇奉,不仅表现在用各式粮食作物充当祭祀用品,还将一系列与此相关的民谚充当打倡唱词,如“雷公不打作田人,粒米度三关”等。打倡在表演时间、内容和服饰上有着约定俗成的规则,表演时间按农历时令定期举行,或根据人们各自需求选择相应的时间,一般在下午或晚上进行。按农历时令定期举行的有:中月初二至十五“庙门开”、五月初祭屈大典“烦请龙头上船来”等,不定期举行的主要有:新寺庙的建成或汨罗江流域遭受水患和干旱时。打倡表演的内容据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有所区别,如新年祈福、祭屈原和新寺庙建成大典,打倡表演的内容将覆盖十一段,法师的人数将达到八人,表演时间或持续几天,然而平时打倡的表演内容会根据不同的目的选择相应的段节,法师人数只有一人至三人。同时,打倡巫舞在传承和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吸纳其他文化充满着生命力。如明初,随着北方流民大量入湘,道教在该地域得到了迅速发展,打倡巫舞逐渐融合了一些道教的成分,如在所祭神谱中出现了,北斗星君、九天玄女、梅仙老母等道教神,在表演方式上出现了打卦、占卜、符咒、踩火砖、过刀山等杂术。在服饰上汨罗江流域的人们一直认为自己是楚人的后代,他们崇尚红色,认为红色象征日、火,红色代表吉祥和正义,红色也能召唤各方尊神战胜妖魔和邪恶,故“尚赤”在这里得到继承和体现。他们身着红衣红裤,头扎红巾,腰缠红带以热烈、亢奋刚劲有力的舞姿,夸张的表情,用近似乎戏耍的手法完成一项颇为神圣的祭祀请神活动,并通过这种不言而教的规范,使汨罗江流域人们有效存续自己的习俗与信仰。

(三)仪式表演中的“审美解读”

“祈神”“娱神”是打倡的主要目的,也是实现其他功能的原动力,因为没有神力的灌注和对神的信仰,两者将难以在“舞蹈”中汇合。纵观打倡的过程,不仅可以看到汨罗江流域人们早期的图腾崇拜和原始宗教的烙印,而且可以发现打倡舞蹈语汇地域特征的独特性及表演手法的综合性。打倡巫舞集唱、舞、杂耍、祭祀于一体,相对于其他地域的巫舞,打倡表演的程序和步骤更规范,表演内容更清晰。打倡表演每一段都有具体的所请之神,每一段表演方式都有所区别,即使同一段因表演时间的不同或打卦时的卦象不同都会影响表演方式的差异。因此,在表演方式上汨罗江流域打倡巫舞更像一部夹杂着当地风俗与信仰的古老祭祀戏剧。如打倡第三段《湘水童神》,法师六人在石灰画好的“五方阵”里摆上“龙门阵”(用竹子和纸搭建而成的拱门),法师同声齐唱:“招起东方青帝兵,青骑、青马、青将军,将听令行,附如湘水童神显威灵,八百里洞庭一箭过,五湖四海半时辰……”伴随着锣鼓节拍,主法师手捧湘水童神牌位,二人抬“龙头”,二人抬“龙尾”,中间二十几位民众充当划手,由主法师带队边舞边唱,围着五方阵左右穿梭,最后穿越“龙门”,以祈“湘水童神”下凡保一方水土风调雨顺。

打倡舞蹈动作刚劲有力、节奏明快,步法主要有:梅花步、丁八步、喜鹊步、空翻倒立和高桩矮桩完桩等。在表演过程中法师经常结合不同的夸张表情、场外音乐和不同的步法塑造神灵的“感应”,这种“感应”取决于法师表演过程中打卦的“卦象”,“阳卦”则暗示神灵高兴已接受法师下凡的邀请,表演步法则以节奏欢快、幽默风趣的丁八步或喜鹊步,“阴卦”则暗示神灵对法师的邀请不理睬,这时法师的表演主要强调虔诚,步法以高桩、矮桩和完桩步法为主,节奏缓慢以示对神的顶礼膜拜。

打倡的唱法有对唱、独唱、合唱、轮唱,唱腔一般口语化,中间夹杂着本地的方言,在这些方言中我们甚至能找到“古楚语”的踪迹。如“敖”,楚称未成君或死后无谥号之君为“敖”,又以“敖”为高官之名,如莫敖、宵敖等,是对能力强的人的一种称赞,打倡在唱词中时常出现“敖兵敖将”“蛮敖”等词汇。

(四)法师授道中的“传承制度”

旧时打倡法师在民间的社会地位很高,其职业受到很多人的追捧。打倡法师在招收弟子传经授道的过程中,对学徒的道德品质、生活态度等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根据不同学徒传授不同的技艺,并会在众多学徒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过教”(只有过了教的学徒才能继承法师的衣钵,成为主法师。)。打倡“过教”,是打倡学徒成为主法师的重要仪式。当法师要传法给弟子时,就会举行传法的开坛仪式,法师在坛前向众位祖师们禀告,要将法传与某人,请求众位祖师同意,并通过打卦、喝符水、喝鸡血等一系列过教仪式完成过教程序,打倡“过教”的基本程序包括:请神,告禀,打卦显像,师训上表下传,送神共为六步。打倡巫舞之所以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中生存发展并保持到今天,除民俗信仰的需求外,法師招徒授道是打倡巫舞生存的前提,传承制度却是打倡巫舞发展的保障。

三、结语

党的十九大吹响了新时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响亮号召,明确今后一个时期文化建设的指导方针和发展路线,为坚定文化自信,促使优秀传统民间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新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作为请神、祈福消灾的打倡巫舞,已在汨罗江流域流传了几千年,尽管它的内容和表现形式神话、古奥和玄冥,但因其历史久远的世袭,表现形式内容的传承,原生态的舞姿形象,无不表露出其与地域信仰、宗教、习俗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在数字媒体充斥人们信息获取与娱乐消遣方式的今天,打倡巫舞依然能活跃在民间,成为人们节假日消遣的一种方式,得益于它深层的文化记忆与文化张力。

打倡的产生与使用不是为纯审美,而是为满足人们宗教民俗信仰的需求,是一种综合的文化现象。只有运用多学科交叉研究法,遵循学科之间主与次、相互依存与交叉的关系,才能全面客观阐述表演形式下的文化与艺术内涵,并按照时代的特点和要求,对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补充、拓展和完善,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和新的表达形式,激活新的生命力,为顺应时代文化需要保护、传承优秀民间地方文化,弘扬地域文化精神,打造文化特色品牌,为地域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服务。

参考文献:

[1]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55.

[2]朱熹.楚辞集注[M].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90:39.

[3]刘石林.《九歌》与汨罗民俗“打倡”[J].云梦学刊,2014(9).

[4]王平.近代中国传统木版年画在海外的传播与影响[J].出版发行研究,2018(10):105-107,104.

2018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项目(项目编号:18Y JC760054);2017年度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项目编号:17YBQ056);2018年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项目编号:18C0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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