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庄子·逍遥游》中层层深入的“三笑”

2019-06-11 11:53王思琦
知识文库 2019年8期
关键词:荣辱大鹏庄子

王思琦

《逍遥游》是《庄子》一书的开篇,气象宏大,思想精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高中语文教材节选了文章的第一部分,庄子通过第一部分鲲鹏寓言的描写,体现了深刻的人生内涵,而“笑”在文中出现三次,每次出现的意义看似相同,细细解读却又有所不同,通过三次不同的笑,体会庄子的“逍遥”思想。

《庄子》作为先秦哲理散文的代表作之一,集中体现了庄子的思想,《逍遥游》是《庄子》首篇,开篇明义集中体现了庄子追求绝对自由的理想,是全书的纲,在思想和艺术上都可作为《庄子》一书的代表,其哲理的深邃、构思的新颖、想象的丰富,更使得文章备受喜爱,成为研究庄子思想的重要篇目。《逍遥游》全文按照逻辑结构共分为三部分,高中语文教材选取了其中的两部分,由文章开头至“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写鲲鹏变化南迁引出作者的感慨和议论,此部分为文本之主干,为了能使高中生在熟读课文、疏通文言文字词、理解文章大意的基础上,进一步了解庄子的思想观,着重选取文章中出现的三次颇有意味的“笑”进行深刻解读。

1 以小笑大——蜩鳩、斥鴳之笑

文章伊始,庄子便为我们描述了一个至大的开阔境界:“北冥名为‘鲲的鱼,变化成名为‘鹏的鸟,南飞至南冥。”关于“冥”之涵义,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义》指出:“‘冥,本亦作‘溟。嵇康云‘取其溟漠无涯也。”司马彪有言:“溟,谓南北极也。去日月远故,以溟为名也。”“北”与“南”构成了辽远的空间感,突破了时空的限制,极言大鹏飞翔距离的遥远。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翱翔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在水面上振翼拍水激起几千里高的水花,振翅奋飞,乘着旋风环旋飞上几万里的高空,飞往遥远的南极天池。面对大鹏“背负青天”而“图南”的伟大举动,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林云铭注释蜩鸠曰:“蜩,小蝉;学鸠,学飞之。”如此解释看似平淡无奇,实则两个“小”字,尽显不屑之意。所谓“决起而飞”强调一下子冲出去的瞬间动态,言蜩鸠起飞之易,“抢榆枋”将蜩与学鸠飞上榆枋时那种急促而又勉强的样子凸现眼前,“控于地”看上去是适时合度地落在地上,好像很稳妥,却也透出了内心的紧张,有失度的危险才需控,显示二鸟飞行时间之短。“决”、“抢”、“控”明扬而暗抑,与“水击三山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相对。在蜩鸠看来,自己的周旋于榆枋的行为只需要“小风”,是一种逍遥追求自由的表现,而鹏“而后乃今培风”需要的是“积厚”的大风,是不逍遥的表现,基于这样的认识,蜩鸠对大鹏的壮举进行嘲笑,这一笑暴露了蜩鸠的目光短浅志向平庸,与“小知不知大知”相呼应,庄子先用“适莽苍者”、“适百里者”、“适千里者”进行了批驳,“之二虫又何知”又尽显庄子的对蜩鸠的鄙视与嘲笑,实际上不论是蜩鸠还是大鹏,都是“都所待”的,都是处在被限制之中,都不能达到逍遥的境界。

庄子对“小年不及大年” 进行了一番论述之后,借商汤询问棘一事引出了大鹏受到的第二次嘲笑,这次的嘲笑者从蜩鸠换成了斥鴳。面对大鹏“绝云气,负青天”而“图南”的壮举,“小知”的代表之一斥鴳,由于无法理解大鹏的境界而两度发出“彼且奚适也”的追问,追问的同时又表现了对大鹏的嘲笑,刘凤苞分析前后二笑的作用与含义指出:“前以二虫之笑,引起小知大知;后以斥鴳之笑,收束小知大知。前则笑自安于拙耳,不防控于地,后之笑自以为工,而且曰‘飞之至。”[1]庄子虽然对斥鴳同样持有否定态度,但是他在描写斥鴳时的字词明显与描写蜩鸠有所不同,首先“斥”作为“侦察”、“探测”的义项,在先秦著作中就有,《左传·襄公十八年》:“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杜预注:“斥,候也。”《淮南子·兵略》高诱注:“斥,度也;候,视也。”“斥候”需要隐蔽,要机灵小巧。“斥”突出的是玲珑,又自以为是。而《康熙字典》中对“学”的解释:“《说文》覺悟也,本作斆,篆作學。《增韵》受敎傳業曰學。朱子曰:學之爲言效也。”“学”还有“模仿”“学舌”之意。庄子更是用“翱翔”描写斥鴳,“翱翔”古时就是“逍遥”的意思,《诗经·桧风·羔裘》首章、次章的首句分别作“羔裘逍遥”、“羔裘翱翔”,郑玄笺:“翱翔,犹逍遥也。”由此可见,相对于蜩鸠,庄子对斥鴳本身是没有贬义的,庄子是对斥鴳对于大境界的无知而批驳。

无论是蜩鸠之笑,还是斥鴳之笑,都是囿于自己的现实境况和生活经验而做出评价,是以自己的小知去衡量大鹏的大知,对于“小知”和“大知”,《庄子·秋水》河伯与北海海神的问答也体现小大境界的区别。《老子》传世本四十一章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小知”的“笑”正是下士对“道”的笑,庄子通过蜩鸠之笑、斥鴳之笑,详细地阐述了“小知不及大知”,表明了他对“大知”和“小知”的态度。

2 以大笑小——宋荣子之笑

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之职,善行能联合一乡的人,品德可使一位君主满意,能力使一国的人信任”的四类人,于国于民都是值得推崇、小有成就的优秀人才,但是庄子却认为他们“很得意,其实和斥鴳一样(所见甚小)”,宋荣子看透了这几类人,更是“犹然笑之”宋荣子的“笑”在是《逍遥游》中第三次出现的“笑”, 前面两“笑”都是以笑小笑大,宋荣子的笑是以大笑小,并且由物及人,宋荣子是“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的贤人,宋荣子不在乎外界的评价,能辨明荣辱,不追求世间的享乐,能够认清外界与自我的分界,确实比他们略胜一筹,但在庄子眼里还是“斯已矣”,甚至“犹有未树也”,原因在于宋荣子没有做到庄子所追求的“无”——物我一体,物我相忘。宋荣子本身的境界已经高于“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的四类人,但他的这一次嘲笑,又暴露了宋荣子自身的局限。庄子《逍遥游》的中心,是一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是绝对的精神自由,即做到“无己、无功、无名”,宋荣子的“笑”,是因为他心中还有“己”的思想,他虽然能够分清“我”与“物”的分界,却没有达到“物我相忘”的境界;能够辨明荣辱的界限,却不能做到荣辱皆忘。宋荣子当与大鹏在同一个层次,但都“有所待”,都没有达到真正的逍遥。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蜩鸠之笑是“无知的笑”,而宋荣子的笑则是一种“理智之笑”,但最后的结果是一致的即有所待。也正是通过“三笑”表明庄子的目的:万事万物都没有大小之分,都是有所待的不逍遥的,小的不应嘲笑大的,大的也不必嘲笑小的。只有“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的“无待”才是逍遥游的理论境界,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也只有至人、神人和圣人。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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