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的年香

2019-07-23 01:51潘爱娅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7期
关键词:姑奶奶大锅风干

潘爱娅

“小时候的过年,那真的是香啦!”姑奶奶常常这样自言自语。对于她的自言自语,年轻人不以为然,也就没有谁去满足她所念叨的那个“香”。

姑奶奶年迈以后行动不便,就更加的怀旧,更加的念叨得厉害了,尤其是在吃的问题上。一日,她央求我:“爱!今年过年时,你一定要帮忙给我炆一锅香,我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尝过了,真的特别想尝尝。”因为她没有女儿,有什么话喜欢跟我这个侄女儿说。

“什么叫一锅香?”我莫名其妙。

“这都不知道?就是把鸡、鸭、鹅、豚、猪肉许多腌货一锅炆唛!”

“许多东西一锅熟,成了什么糊涂样儿?怎么吃啊?”我觉得姑奶奶是老糊涂了,那样的一锅烩,还叫美食么?

“那才叫香啦!几里路都能闻得到的,我现在特别想尝尝那一口,你就帮我一次忙吧!”看来姑奶奶不是随便的唠叨,她是在非常恳切地央求我。

“您教我怎么做,我来试试看。”为了满足姑奶奶的这一愿望,我决定帮她这个忙。

“你把风干鸡,风干鹅,腊肉,咸鸭,咸鸡肫,还有干豚,腊肉用清水浸着,浸软了,放在大锅里加水满起来,什么作料都不要,用大火烧开,再用小火炆。”我仔细地听姑奶奶的吩咐,想想也不难,不就是把所有的腊货,放在一只锅里烀啦么!

可是,到我动起手来就犯难了。腊肉、咸鸭家里有,市场上更有。那些风干鸡和鹅怎么能弄得到呢?我问姑奶奶,姑奶奶也犯了难,“是啊!现在有冰箱,没人做风干鸡了。”

好不容易起的念头又泡了汤。姑奶奶不再要我去做那“过年的香”了,她自顾自地沉浸在小时候的年香味里。

“非得有风干鸡和鹅,味道才香得正。那个香味,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那时候,等天气进九之后。家家都杀猪、杀鹅、杀鸭,腌腊货准备过年。我娘也做一些风干的鸡和鹅,味道特别好。”姑奶奶说她娘把鸡和鹅放血后,不扒毛。把鸡鹅开膛扒掉内脏,在鸡或鹅的肚子里,塞上盐和生姜香葱等作料,再缝起来,挂在阴冷通风处风干。到过年时,取下来扒毛洗干净,和其他腊货一道炆,“香透了!”姑奶奶说着说着,神情似被那香拽了去。

“正月里,来客多,一次要炆一大锅腊货。锅里的汤熬得白白的,就像现在的牛奶一样的白。炆到那些腊货快熟时,那个香啦!现在人真的是想不出来的。我小时候,过年时,我娘开始炆腊货了,我就靠着锅台不走开。我娘就在那风干鸡上,扯下一小块塞到我嘴里,让我不要在锅台边挡事情。那一小块鸡啊!說不出来的又香又好吃。哎!我再也闻不到那香,尝不到那味道了。”姑奶奶为那不再有的香和味,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为了不让八十多岁,行动不便的老人失望。大年三十这天,我在没有风干鸡和鹅的基础上,将那些腊肉、咸鸭和咸鸡豚等等的腊货,用水浸淡浸软后,照着姑奶奶的说法放在一起炆。开始时,那各种腊货在一起的气味,并不好闻,腥膻味冲得很,我以为我的心思不得实现了。

后来,在慢火微炖的期间,渐渐地有了香气,并逐渐浓郁了起来。腊香气味盖住了腥膻气,有点像姑奶奶说的那样好闻了。

炆!想象得出就是小火慢熬。趁此期间,我陪着姑奶奶说话,有意把话题提到以前过年时炆腊货的香味上。

姑奶奶似是悟到或闻到了什么,突然激动起来:“爱!是你在炆腊货吗?好香啦!就是这香味道,不过,我娘那时的腊香味比这还要好!”

“走!到厨房里看看去。”我搀扶着姑奶奶把她引到了厨房。老人家望着一锅在突突跳动的腊货,竟然把手伸向了锅里,要掐那腊鸡吃。我吓了一大跳,如果把她老人家烫坏了,是如何得了?

我忙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学着姑奶奶形容她娘的样子,扯下一小块腊鸡肉,塞到她的嘴里。她用那缺牙的嘴,慢慢地嚼,慢慢地品,竟然眼睛湿润了。

一大锅的腊货,姑奶奶只吃了那一小块,她说她够了。她说她不是为了吃,只是想。她说她只是想闻那香味。闻到了,这年过得就多了一重好滋味,心思也了了。

我除了感慨还有感动:这么简单的一锅腊香味,竟帮助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完成了念叨已久的乡愁。

责任编辑:李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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