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何海燕

(作者单位：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彭阳县盐业公司)

多年之后，在你沉浸在过往旧事的袅袅氤氲里，你将无数次想起，在那个芳菲四月的彭阳县，第一次见到那漫山杏花的场景。

漫步在十里长街，当初春的细小雨丝扫摸着你的脸庞，你感受不到广阔豪放。骑一匹马，或坐上一头骆驼，游走在荒漠戈壁，你感受不到水乡温婉秀气。朔北风沙，江南花雨，寻常并无两全法，得来孤烟直、落日圆，同时不辜负一片柳绿花红。但是，你来看看彭阳的山花节，当你在漫广而强冽的层层梯田中看见那些含羞而娇艳，烂漫盛开的杏花时，你会欣喜地发现：在彭阳的这片黄土高原上，浩荡和柔美，兼收眼底。

黄土高原的本色，带有最粗烈的磅礴和原始的欲望，像喷薄的火种，像一杯滚热的酒，像世世代代西北游牧和边塞苦僧唱出的沧桑号子和沙哑情歌。梯田层层叠叠，陡缓相间，彭阳人的勤朴和智慧，都在那一圈圈、一陇陇了。田下陇边零星有些窑洞，杏花就在那壁垒中恣意生长，风雨侵蚀后的围墙，残垣斑驳，是那一团团、一簇簇、一树树的杏花，增添了他的色彩。阡陌交通，尘土飞扬处，正是艳阳洒落之地，那如雾如云的蓬勃新绿，那粉嫩娇白的妖娆花瓣，与这沧桑沟壑和老旧窑舍，相伴相应，在落差和迥异中，浑然一体，别有风情。

春天一到，迎春花是最等不及的。而到了春的最浓时节，桃花当仁不让地占得时机，出尽风头。而唯有杏花，既不迫不及待，又不张扬跋扈，而是与世无争地自开自落，自由地开，本分地艳，不追求完美，不争强好胜，像没有面子的孩童，又像饱经世事的老人。这多像那些宁静的古村落，淡泊如水，安稳似茶，清得像泉，美得是梦。千百年来没有大起大落，也少了一份强势的惊艳，但看似颇有几分古风的掩映下，是对现代文明的拥抱和践行，是世世代代的坚守，在与时俱进中追求和谐和富足。就像彭阳，不去攀比那些摩天大楼和霓虹的光影；不去膜拜那车水马龙和人潮喧嚣；不去觊觎那赤裸裸的大钞和奢华，而是随遇而安，不疾不徐。这种自知和从容，这种务实和内敛，使得这里的山花节，吸引着众多的游客，成为知名的地域文化。

这首七律是一幅初春杏花画卷，寒霜已过，春色来临，一步步向上的梯田，仿佛要一直延伸到云端。在那烟笼缭绕的青色中，漫卷的杏花如火如荼，开到荼蘼，等待着你的到来。彭阳与花已经结了不解之缘，开花之地是豁亮的，爱花之人是开朗的，赏花之人是勇敢的，而护花之人是慈悲的。彭阳的风土，彭阳的故事，彭阳的人文。一方黄土，一阵风沙，一朵花，一群人，一个富美的城县，一段异乡人眼中的天涯。

这里四季分明，光照充足，在这方土地上孕育出的杏花，既有温暖柔美如出浴胴体，又具干旱粗狂特有的浓烟和强烈，犹如喀斯特地貌的大红大绿，犹如巾帼不让须眉的忠烈与坚强，在娇艳温柔中，更透着一种脆折的质感和生命顽强的张力。杏花处处开，为何独有这边引人留恋？我想一定得益于这里独有的天赋和物际，天时、地利、景衬、人和，哪有理由不绚烂缤纷，物华而天宝，人杰而地灵。杏花，正是这一方水土的浓缩，集万千精华与宠爱的自然标的吧。

春风四月到彭阳，皇甫故里杏花香。我要说；“三生三世杏花香，春风十里不如你。”耳边响起唐代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春意萌发，杏花开蕊，是的，这里还萌生着爱情。杏花不像玫瑰那样浪漫，牡丹那样张扬，没有大家闺秀的富贵，也少了金灿灿黄澄澄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她是温柔似水的小家碧玉，是边塞的古道西风瘦马，是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所以，彭阳的杏花是腼腆的，如果把彭阳的杏花比做人，她是会脸红的，彭阳的杏花，少男少女，才子佳人。这里的爱情是青涩的，是欲说还羞的，是一段段无需表白的忍耐，是一个个低眉躲闪的表情，是一串串不必声张的暗铃，是不再耀眼的一抹光辉，是不强求的一种随缘。这里的爱情，是一种大胆的豪爽，又是一种暧昧的隐喻。

杏花，在古典中的意象，常常和雨联系在一起。杏花带雨，不同于梨花带雨的脆弱，多了一份自顾美丽的自信。初春的杏是青涩的，咬在嘴里，不会甜的发腻，青杏黄梅雨，淡月照疏人。彭阳人见多了彭阳景，胸中早已有沟壑，头中走乐藏绘，笔底风卷云捉。天色青青等待的是烟雨，而彭阳的杏花，你在次第开放时，等待的是什么？

杏花等待着赏花的人，等待着一句真心的赞美和真挚的陶醉。更或许，等待的是来者的一段心情，就像渔人每天出海打渔，日落而归，日复一日，等待着捕来鱼，供养全家。更等待着，清晨朝阳让海面泛起一道道金色波浪，等待着归舟时海水变得安静，等待着渔歌唱晚，等待着来来去去的人各奔东西，甚至四散天涯。杏花等待着前来的人，也等待再回来的人。彭阳等待着第一次来的人，等待着人们在这里安家，等待着人们在这里农耕和生产，等待着人们在这里建造房屋，相亲相爱。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也许，从中国人几千年的审美传统和归属心理，早已经把杏花当做异乡化解乡愁的良药：行人漂泊在途，清明时节巧遇纷纷细雨，孤身赶路，触景伤怀。但牧童遥指的地方，红杏梢头，一个繁乐的酒景赫然入目，这种视觉上暖色的冲击和内心欣喜的期待纾解了浓浓的漂泊之苦。杏花和杏花所代表的那种艳丽热烈、恬淡自然，那种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是每一个漂泊游子的梦和寄托。“燕子不归春已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杏花在中国古典诗词中确实有羁旅之意。青草碧色、日暮杏花最容易唤起人们的离愁别绪。杏花美起来，娇柔水艳，不输众花，但是若在料峭的寒风里，晴日里艳丽的容光就会失去，显得楚楚可怜。古代的旅人，今日的游子，在孤灯荧荧，他乡异水中，满腹的思乡之苦，就都灌注在这惹人怜爱的杏花上。

由此看，杏花不但等待着慕名而来的悦己者，更安慰着人生失意的流浪汉。杏花不但懂得新人笑，也温存着旧人哭。杏花最慈悲，最善解人意，如果是女人，一定是位贤妻。人言桃之夭夭，我喜杏的雅致，杏花是春天的第二个报告者。跟急脾气的迎春花和久不出阁的桃花、梨花相比，杏花是最别出心裁的姑娘，她来的不疾不徐，她把春的气息写在花瓣上，散在空气中，但是却无意争春，无心斗艳，你可见过这样聪明、灵动又羞涩的姑娘？

彭阳，一个北方的粗犷之地，黄土丘陵之姿，免不了跌宕陡立，沟壑纵横。就在这样并不温润的环境下，竟长出枝枝杏叶，朵朵杏花，真不能不说是造化自然的鬼斧神工。这种奇异组合的美景，正像彭阳多元的人文风度。这里的山花节敞开胸怀，笑迎八方来客，不问你从何而来，去向何方。所谓风云际会，天下豪杰，惺惺相惜，英雄不问来路，又不以成败论英雄。杏花的身体娇弱可爱，但心蕊的格局很大。彭阳不过区区二千五百多平方公里，但淳朴好客、乐观务实的彭阳人心却很大，梦会很甜。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在彭阳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