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笔画的历史传承与当代发展

张书青

内容提要：工笔技艺历经千年传承，是人类美术宝库中独特的瑰宝。在世界美术频繁交流、当代中国美术多元发展的背景下，现代工笔画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新思想、新材料和新技法的运用带来了新气象，呈现出风格多样的繁荣态势。但文化内涵、个性追求和精神价值的缺位，使得工致精细的描绘已然成为一种技术手段，当代工笔画呈现出了一种创作虽多而语言饱和但寡味平庸乃至精神贫乏的局面，反映出了当前工笔技艺所面临的一些问题。当代工笔画家应抓住历史机遇，寻找新题材，为作品赋予新生命，在批判性继承自身文化传统的同时，挖掘出属于时代的创造力，成为现代化进程中的见证人。

关键词：工笔画;历史传承;困境

作為中国绘画艺术宝库中的一种原生态的类别，在上千年的传承与发展中，工笔画与写意画一同构成了中国画艺术的主体形式，其演化发展贯穿中国绘画的始末，其兴衰与社会大环境的变革密切相关。

隋唐及更早的两汉、魏晋和南北朝时期较之宋元以后，生产力水平低下而社会风俗更重世家大族，今天所说的工笔重彩在宫室、祠堂、墓室、庙观、石窟和壁画中得到了广泛应用。这一时期，以顾恺之等为代表的大批士大夫画家屡出佳作，在推动了工笔技艺发展的同时，也在绘画美学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

晚唐和五代之际，宫廷绘画大兴，徐熙、黄筌开拓了工笔技艺的两大流派，成就了工笔画历史上的一座高峰。宋元以降，古典工笔画的发展却长期停滞不前。一方面，随着庶族地主阶级政治地位的不断上升，宫廷绘画开始走向式微，文人士大夫阶级的水墨写意画逐渐兴起，工笔技艺自然受到文人画的压制和文人墨客的轻视与排挤;另一方面，由于此时的工笔技艺其自身在形式、趣味和意境上已少有革新，拘谨的画风日渐束缚该时代工笔技艺的个性与创造力。

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东西方文化的频繁交流，现代、后现代艺术思潮在中国得以进一步推广。在审美价值、生活方式，乃至社会文化氛围都发生强烈变化的背景下，致力于工笔画的新一代画家在艺术创作和工笔技艺创新的道路上，进行了更多的反思与探索。与传统工笔画相比，现代工笔画从绘画本体的主旨、技艺到创作观念层面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并焕发出一派生机。

首先是创作数量剧增。我们能从各类美术大展中的作品类型和数量比例中，清晰且客观地看到这种变化：如第六届美展中，工笔设色类作品占据了全部参展作品的三分之一;第七届美展占到了半数;第八届则达到了56%;在第九届美展中，由于倡导写意精神，工笔作品受到了一定的制约;到了第十届美展时，工笔画则又以53.6%的比例稳占上风;在第十一届美展中，工笔作品的数量和比例仍呈上升趋势。总而言之，工笔设色作品在连续多届全国美展国画入选作品中超过一半的现象，反映出了现代工笔画“不可阻挡”的繁荣之势。

其次是创作内容变革。魏晋时期，工笔作品多以贵族仕女、帝王将相等人物画为主，主要表现宫廷贵族生活或是神话传说。宋元之际则多以花鸟禽兽为主，且其后期形式过于陈旧，内容过于贫乏，少有创新之作。为满足现代人的审美情趣，当代的工笔创作与传统工笔画相比，从内容上就拉开了距离。当代作品包罗万象，创作对象丰富多彩，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同时，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当代工笔画也有了剧烈的变革。古典工笔作品多以条幅状，或是以长卷状的构图出现。现代工笔画则常使用方形构图，使其既有现代感，又符合今天人们的生活需求。“水墨之变”后，在文人画的影响下，尤其是自明清之际始，古典工笔作品画面多追求清疏、空灵风格，而一些现代工笔画则反其道而行之，于“满”上下功夫，追求画面的饱满，体现出当代作品雄浑厚重的气氛。

在绘画技法上，尤其是画面肌理的制作中大胆创新，于传统的水迹、墨迹、线迹、色迹等基础上，通过应用不同肌理获得丰富画面的效果;在色彩上呈现出倾向于重墨、重彩的特点;在表现形式上则力求突破传统的程式和套路，更个性化、更自由，也更多样。

总而言之，从20世纪开始并延续至今，在现代转型和创新之路上，当代工笔画不断发展，成果喜人。但在其繁华之中反而呈现出一种“语言近乎饱和，精神甚至贫乏”的局面，能够表达今天中国画精神气质的作品并不多。这就反映出了当前中国工笔画所面临的一些问题。

第一，在引进了西方绘画品种，借鉴了外来的绘画手法后，一些当代画家几乎完全抛弃了工笔技艺的传统，盲目地崇尚“前卫”“现代”等标签，过度地追求夸张与变形的表现效果，把西方美术手法中的一些元素和技艺，不加选择和扬弃地直接嫁接到工笔画作品中，使工笔画呈现不伦不类的局面，作品概念化、雷同化，看似捍卫个性，实则浅薄无力，使作品的观赏性远高于本应同样重要的思想性。

第二，在注重技法创新的同时，一部分工笔画家却忽视了对精神内涵的追求，造成了现代工笔画语言虽饱和、精神却贫乏的局面。因创作技法在制作性、程式性和可控性上较山水画等更强，只要肯花时间，耐得住性子，多数工笔作品也都能画得不错，乃至可以有较强的观赏性，在越来越泡沫化的艺术品市场上经济效益也越多。这就使得在利益因素的驱动下，一些画家力作甚少，创作急于求成，作品往往装饰性多于绘画性，制作性多于精神性，写实性多于写意性。

作为视觉艺术的绘画作品，不仅要给人以精神愉悦，更要给人以振奋和震撼。能够打动人心的艺术不仅在于逐技，更在于其是否具有引人入胜的吸引力和感染力。技法创新、丰富的同时，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工笔画家要有极强的社会敏感性和分辨力，必须能够表现出当代人的情感状态与生活状态，使自己的观察力穿透生活表象，表现出对世界、对社会的深刻思辨，用自己的感受去发掘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