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百越东路与中路进军路线蠡测

2019-09-10 19:53蔡平
北方论丛 2019年1期

蔡平

[摘要]秦灭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其后便展开了对南方百越之地的军事行动。秦军屯兵五区,以“结余干之水”者为东路,以“守南野之界”“处番禺之都”者为中路,以“塞镡城之领”“守九嶷之塞”者为西路。东路经信江河谷转向衢江一富春江河谷,再南下东瓯(瓯越),首先攻取东瓯,再由东瓯或经沿海陆路,或经海路攻取闽越;中路“守南野之界”一支与“处番禺之都”一支逾岭的位置不同,最终皆沿今北江南下而攻取番禺。

[关键词]秦征百越;东路军;中路军

[中图分类号]K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9)01-0064-08

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灭六国分置天下为三十六郡,其后便展开了对南方百越地区的军事行动。对于秦征百越之始至岭南三郡之建置期间军事问题本身的记载,引起后世猜测考索的主要材料即是《淮南子●人间训》中的一段记述:

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谪戍以备之。[1](p.1289)

长期以来,对这则材料的理解可谓歧见迭出,莫衷一是。有论者认为秦平六国后,自秦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至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先后有两次对百越地区军事行动,《淮南子●人间训》所记为第一次,《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为第二次:

早在二十九年前后,秦始皇就派尉屠睢率50万军队分五路越过南岭,但却没有能完全征服当地的越人。三十三年,秦军再次南下,终于夺取了今广东、广西和越南东北一带,设置了南海、桂林和象郡三郡。[2](p.43)

究竟怎样一个阐释性叙述才是更接近于当时的历史真实,将涉及多个彼此相联系的问题,本文仅拟从秦军的进军路线起始展开新的历史还原。

一、东路“结余干之水”之秦军的进军路线

许多学者认为,秦始皇是于灭掉六国的当年即开始了南征百越的军事行动,即公元前221年。而且所分五路军的东边一路是从江西出发,向东进入东瓯和闽越之地的。也正是在这一年,东瓯和闽越被平定,同年置闽中郡[3](p.8)。这正是指《淮南子●人间训》所谓“一军结余干之水”的一路。“余干”,《史记》未提及此地名,秦时位处九江郡之域。据后晓荣所考,秦九江郡置县可考证者共有18县[4](p.480),其中不见“余干”一名,这说明在秦时“余干”尚未置县。汉高帝时,析秦之九江郡而置豫章郡,隶扬州刺史部。《汉书●地理志》“豫章郡”下有余汗,余水在北,至鄡阳入湖汉,莽曰治干”[5](p.1593)鄹阳县,汉高帝六年置,治所在今江西省都昌东南鄱阳湖中,南朝宋永初二年(421年)废。《后汉书●郡国志》承《汉志》之说。《元和郡县图志●江南道四》:“余干县,汉余汗县,淮南王云’田于余汗’,是也。县因余汗之水为名,隋开皇九年去‘水’存‘干’,名日余干。”[6](p.671)显然,余汗的置县是始于西汉,秦时“余汗”不过是秦军集结的地点。对此,《江西通史●秦汉卷》的说法比较客观:

秦南征百越时,曾调发50万大军分屯多个战略要地,其中有两处在今江西境内,即南野和余汗,所谓“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汗之水”。后人大概是根据这一材料而认定秦朝已设置南野县和余汗县的。其实,这两地仅仅是当时秦朝边境地区集结军队的地点,起码在公元前214年秦平百越前是如此,换言之,在南征百越期间,秦对江西有效统治范围主要在赣北,对赣东和赣中以南地区的控制一般采用设点驻军、武力威慑的方式进行。这种点状控制为日后县级机构的设立创造了条件。也许随着百越战争的结束,余汗、南野逐渐纳入了郡县系统。[3](p.7)

关于“余干之水”,《元和郡县图志》称县因余汗之水为名”,作为秦军的临时集结之地,正是这条余水。此为先有余汗之水,后有余汗(干)之地名。那么,余水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呢?对于余水位置记录的最早文献正是上引《汉书●地理志》之说:’“余汗,余水在北,至鄡阳人湖汉。”意即汉代新置余汗县的北面是余水,这只是一个大致的位置,之后的“鄡阳”“湖汉”才是指明了余水的精确位置。而“鄹阳”在哪里?“湖汉”又是指什么呢?

“鄡阳”,《汉书●地理志》:“鄡阳,莽曰豫章。”《后汉书●郡国志》豫章郡二十一城之一有“鄡阳”[7](p.3491)。《晋书●地理志》“鄡阳”为扬州鄱阳郡所属,与余干县同为鄱阳郡八县之一[8](p.462)《宋书.州郡志》江州刺史部下“鄱阳太守”领六县,有“余干”而无“鄡阳”[9](p.1088)。《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郭阳县,汉置。南朝宋省。故城在今江西鄱陽县西北。”[10](p.1132)其位置与《汉语大字典》释“鄡阳”之“治所在今江西省都昌东南鄱阳湖中,南朝宋永初二年废”所指位置相同。今鄱阳县西北与都昌县东南正是鄱阳湖淹没地区,因此,故鄡阳县城应该是在鄱阳湖中的。如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秦西汉东汉卷》“扬州刺史部”图所示,“酆阳”正位处鄱阳湖中心[11](p.34-35)

既然汉之鄡阳置县之时,相应的鄱阳湖区仍为陆地,那么余水在鄡阳城注入的“湖汉”必不是鄱阳湖,而应是一条河流,而余水则是湖汉的一条支流。据《汉书●地理志》,注入湖汉的还有鄱水、修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等,这些河流分别于不同位置注入湖汉水,而且《汉书●地理志》又说:“湖汉水至彭泽入江,行千九百八十里”,这些都说明湖汉水是当时豫章郡境内一条最大的河流,而今江西境内最大的河流恰恰是赣江,因此,《汉书》所称余水在鄡阳所入之“湖汉”,正是今之赣江。按照《淮南子●人间训》所排列的五支秦50万南征大军的顺序是自西向东的,依次是“谭城之岭”“九疑之塞”“番禺之都”“南野之界”“余干之水”,这东路军的两支是沿着彭蠡泽南下至湖汉水(今赣江),于余干之水结集的一支如果参与了平越战争,则必是沿余水上溯,而据守“南野之界”的一支则更远深入到湖汉水之上游豫章水(今赣江上源章水),即大庾岭地。

《淮南子●人间训》所载始皇派50万大军南征百越之事并无明确系年,其时间应在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灭六国之后,但一定不是置岭南三郡的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从“三年不解甲弛弩”即可知秦军的南征必是经历多年的、十分艰苦的过程,至岭南三郡建置时已经完全平定了南方百越之地,所谓“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以适谪戍”[12](p.253),则为对新开之地的戍守和移民开发,带有移民实边之意。这一南征百越之地的军事行动过程,正是从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至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间,前后可能有七年时间。《晋书●地理志》云:“始皇初并天下,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于是兴师逾江,平取百越,又置闽中、南海、桂林、象郡,凡四十郡,郡一守焉。”[8](p.406)这里所谓“兴师逾江,平取百越”正是《淮南子》所述分五路军南征百越之事,其中虽将“闽中郡”的设置与岭南三郡的设置并列起来,但彼此有前后之别是必然的。即“闽中郡”必置于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以后,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之前。林剑鸣认为:“公元前221年(秦)灭掉六国以后,秦始皇就派尉屠睢率50万大军,向这些地区进攻。进攻的部队共分五路:一路由今江西省东向,攻取东瓯和闽越,是年平定,置闽中郡。”[13](p.354)秦始皇发50万大军南征百越是否就是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固当存疑,即使是这一年,一支孤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拿下东越和闽越也并非易事。

在对百越的军事行动上,五路大军的分点部署是有不同的指向的,各路人马各负其责,彼此策应。“镡城之岭”和“九嶷之塞”两路指向西瓯,、番禺之都”和‘南野之界”两路指向南越,只有“余干之水”一路指向东瓯和闽越。在秦军的统一部署上,认为南越乃百越腹地,经济、文化相对发达,有积累;西瓯偏处百越分布之西线越人丛居之地,征伐难度大;东瓯、闽越与已置为秦郡的会稽郡东西相连,在与中原政权,的联系上相对较多(秦末参与反秦大军灭秦的正是这两支越,人)。因此,在经过对百越各支形势的分析之后,便形成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五路南征军布局。关于东路“余干之水”一支秦军的进军路线,《江西通史●秦汉卷》是这样表述的:“东路秦军从余汗出发,逆信江(古余水)而上,越武夷山向闽中推进,迅速征服闽越,并在当年设置了闽中郡。于是,闽中、会稽两郡连成一片,闽越、东瓯皆人秦朝版图。”[3](p.12)这里是说东路军翻越武夷山直取闽越。通观秦的三条路线(东路、中路、西路)五支部队,从行军条件上说,无不需要翻山越岭,如果说东路军是翻越武夷山而取闽越,那么其行军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其他四支秦军。武夷山古来即是闽地通往北方的天然屏障,自东北向西南绵延千里,山高谷深,是赣江水系和闽江水系的自然分水岭,与秦东路军行军之余水上源最为接近的是闽水上源的北溪和崇阳溪。如果是翻越武夷山,则必然选择捷径,即在余水上源与北溪或崇阳溪的最近处越岭。古代行军主要依靠水路行舟运载车马粮草,武夷山地区河流落差大,难以行舟,势必需要做长途跋涉于崇山峻岭中,如此看来,东路秦军必然是费尽周折,在不到一年之内直取闽越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如果东路秦军不是翻越武夷山,又是取径何在呢?

余水(今信江)自下游而,上游,至今鹰潭折而向东,经贵溪、弋阳至上饶,均为开阔平坦的信江河谷地带,其上源与钱塘江一富春江上源衢江相连,自东向西汇人富春江的金华江上源之一——武义江,接近于瓯江上源之一的好溪,金华江上源之二的东阳江近于椒江上源。东路秦军选择绕过武夷山,经信江河谷转向衢江一富春江河谷,再南下东瓯(瓯越),首先攻取东瓯,再由东瓯或经沿海陆路,或经海路攻取闽越,虽然是绕道而行,却也是合情合理的。秦时东瓯正是今浙江省东南部的瓯江、椒江流域,由东瓯而闽越的行军征伐顺序,最终于闽越置闽中郡,辖东瓯、闽越故地。如此看来,无论东路秦军选择翻越武夷山,还是绕过武夷山,取径会稽郡南界进入东瓯,然后攻取闽越,都是颇费周折的,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认为在秦军出兵的当年(始皇二十六年)就平定东瓯与闽越,设置了闽中郡,是不现实的。故陈遵统于《福建编年史》一书中认为:“闽中郡的设立,最早也应当在二十六年庚辰(公元前221年)灭齐和分天下为三十六郡的后一两年,最迟也不能在于置南海、桂林、象郡之后。”[14】(p.5)葛剑雄亦谓:“大约在公元前222年至221年间,秦军进入今浙江南部和福建,征服了那里的越人政权,设置了闽中郡。”[2](p.43)

二、中路“守南野之界”“处番禺之都”之秦军进军路线

关于秦征百越的历史叙述,除了前文提到的《淮南子●人间训》一则材料以外,《汉书》卷六十四中也有两段类似的文字:

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攻越,使监禄凿渠运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 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5](p.2811)

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乃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谪戍以备之。[6](p.2784)

三则材料中严安《上书言世务》一则给出一个极为普通而又常为人所忽略的一个信息:“屠睢将楼船之士攻越”。这里的“楼船之士”相当于《越绝书》中所谓“楼船卒”——“初徙琅琊,使楼船卒二千八百人伐松柏以为桴”[15](p.182)。“楼船之士”“楼船卒”皆指水军。由于越人“习于水战,便于用舟”,故汉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对南越国用兵所派出的均为水军将士,并沿河流汇集南越腹地。《汉书》卷六《武帝纪》日:

(元鼎五年)秋,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楼船将军杨朴出豫章,下浈水;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出零陵,下离水;甲为下濑将军,下苍梧。皆将罪人,江、准以南楼船十万人。越驰义侯遗别将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群舸江,咸会番禺。[5](p.186-187)

秦征百越与汉平南越国的用兵形式是非常相像的,只是史料没有记述得这样明确,但五支秦军未必都是水军,这一点跟汉代平南越国的有准备战争是不同的。由于当时的秦一方面是南北两线作战,北线击胡,南线击越,兵力异常不足, “丁男被甲,丁女转输”[5](p.2811);另一方面,这场战争是在秦灭六国之后将士不得喘息的情况下展开的,故无暇进行有针对性的水战训练。无论是否水军,行军方式则必是通过水路。

(一)“守南野之界”一支秦军的逾岭取径自从秦汉以来岭南置于统一的中原王朝版图,岭南与岭北之间的通道便被打通了。岭北人的南下与岭南人的北上均须翻越五岭,而岭南、岭北均有“黄金水道”为人们提供了舟行的便利。岭南的主水道是北江和西江,岭北的主水道则是赣江和湘江。秦从不同地域集结起来的南征军通过长江水道进入赣江与湘江,沿两江上溯进入五岭地区,究竟哪一支秦军经行哪一条水道,应是在进入长江之时便已定下的。五支秦军中的两支走的是赣江水道,三支走的是湘江水道。“结余干之水”的一支秦军进入赣江之后与“守南野之界”的秦军分道扬镳,向东南进入赣江支流——余水,“守南野之界”的—支秦军沿赣江(湖汉水)干流逆流而上直抵“南野”(今江西南康)。

赣江的上源有两个,分别是湖汉水(今贡水,赣江正源)、豫章水(今章水)。贡水干流自东向西与来自西南向的章水在赣州汇合,贡水发源于武夷山,它不是这支秦军进军的取向,与秦军的行军路线无关,但贡水有一较大支流——桃江,自南向北在赣县附近注入贡水。桃江(秦称彭水)发源于赣粤两省交界的九连山,北江东侧支流——渝江亦发源于九连山,两江的上源非常接近。秦军据守的南野位于章水(豫章水)之上,章水源于大庾岭,北江东上源浈水亦源于大庾岭,二水之间是后世著名的大庾岭通道——梅关古道。那么,这支秦军究竟是沿着桃江—渝江—线,还是沿着章水—浈水—线进入北江,进而攻取番禺的呢?实际上,这是不应该存在疑问的,秦军既然屯集章水之上的南野,便不可能折回头进入桃江,经章水越岭进入浈水是必然的。但问题是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东汉卷》“交趾刺史部”将今之渝江标为浈水,难道秦军是从桃江进入渝江的吗?

岭北据守南野之界的秦军,从南野出发继续上溯至今江西大余,舍舟船步行越岭,便进入今北江东上源浈水,而不可能是渝江。那么,秦汉时期今之浈水的名称是什么呢?而谭其骧为何标明今之瀚江为浈水呢?

史籍未记述这支秦军过南野之后的行军路线,对此,可以从上引《汉书●武帝纪》所载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汉军平南越的行军路线做相应推测。“楼船将军杨朴出豫章,下浈水”,“豫章“当为“豫章水”,即今之章水。《水经注》:“豫章水导源东北流,经南野县北。”杨守敬《疏》:“今水源曰章水,出崇义县聂都山。”[16](p.3232)假如楼船将軍杨朴所出之“豫章”是指豫章水(今章水),那么,其必然就近翻越大庾岭,进入今流经南雄的浈水。据林剑鸣所考,秦在岭南设郡的次年,即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秦王朝又在这里修筑道路,这些道路被称为“新道”。秦所修筑的新道主要有四条,“第二条自今江西之南逾大庾岭,人广东南雄,这也应是在原有的旧道基础上开拓出来的。横浦关就是这条道上的重要关口。秦修新道必然包括这条从江西南逾大庾岭人南雄的重要孔道”[13](p.66。《史记●东越列传》裴驷集解云:“豫章三十里有梅岭,当古驿道。”[12](p.2982)又《肇域志》“广东南雄府”:“南雄自秦置戍,尝称塞上。横浦、框浦二关相望,若长城然。横浦关,在大庾西南三十里。”[17](p.2180)横浦关即梅岭关。秦平百越之前今江西南界的大庾岭即是一条古驿道,平越后复修筑新道,并于岭上置关,其必是由湖汉水进入岭南越地的重要通道。

逾大庾岭后,顺势而下便是今北江东上源之浈江,但今之浈江唐以前不称此名。据清修《道光英德县志》载:“唐以前无以南雄之水为浈水者。”[18](p.235)《水经注》称之为“东溪”(东江):

水出始兴东,江州南康县界石阎山。西流而与连水合,水出南康县凉热山连溪,山即大庾岭也。五岭之最东矣,故日东峤山。斯则改装之次,其下船路,名涟溪。涟水南流,注于东溪,谓之涟口,庾仲初谓之大庾峤水也。[16](p.3181)

东溪即今浈江,该水发源于六朝江州南康县石阎山。熊会贞谓:“今水日浈江,亦日北江,源出南雄州东北大庾岭。《一统志》云,古大庾岭应在西北,近江西崇义县界。今所谓大庾岭,即郦《注》东溪所出之石阎山也。”[16](p.3181)这条出于石阎山的东溪(今浈江)自上源起直至曲江县与泷水(溱水,北江)相汇,—直称为东溪(今浈江)。但其上源至今南雄一段却不是秦汉时期南征军一支的行船之水,只是这一段为东溪之正源而已。东溪从源头向西流,至南雄方汇人“连水”,此连水的源头在凉热山之连溪, 《水经注》称此山即大庾岭,是非常准确的。虽然石阎山、凉热山都可称为今大庾岭山区,但狭义的大庾岭是不应该包括东溪发源地的石阎山的,连溪才是名副其实地导源于大庾岭,这连溪发源地正是东峤山。《水经注》还专门解释“连溪(涟溪)”为“下船路”。熊会贞曰:“《寰宇记》,楼船水在浈昌县北五十里,出大庾岭之西,傍溪横流,因名楼船水。按楼船水本以汉楼船将军出此得名,然实下船入番禺之路也,故郦氏特揭出。”[16](p.3182)“浈昌县”即今广东南雄,连溪即在浈昌(今南雄)与东溪相汇,故称“涟水南流,注于东溪”。涟水大体为南北流向,而东溪大体为东西流向。连溪注入东溪处称为涟口,从源地至涟口的连溪又称为大庾峤水。可见,汉楼船将军杨朴在下今浈水(古称东溪)之前是先人连溪(楼船水)的。

明清时期的地理书则多认为楼船将军杨朴所下之浈水,当为今北江东上源之浈水,其所据大概主要是因为《水经注》中提到了今浈水(古称东溪、东江等)北侧的一条支流——楼船水。《读史方舆纪要》卷一O一《广东二》“清远县”:“浈水,在县东北。源出大庾岭,经韶州府英德县界,又南过废中宿县,至县东会于框水。汉杨朴下浈水是也。经县南八十里有黄巢矶,相传黄巢尝覆舟于此。又南入三水县界。”[19](p.4620)又《大明一统志》“韶州府”:“浈水,在府城东源出大庾岭,经保昌县南流,合武水为曲江。汉征南越楼船入浈水,即此。唐柳宗元诗,’浈水想澄湾下流’。至英德县西一十五里,两山对峙夹水上,号浈阳峡。”[20](p.4896)《大明一统志》“韶州府”:“杨朴,武帝时为楼船将军,击南越,出豫章,下浈水。今保昌县有楼船水即其地。”[20](p.4925)《读史方舆纪要》和《大明一统志》说得非常明白,昔楼船将军杨朴所下的浈水,即今流经南雄向西注入北江的浈江。

假如杨朴所出之“豫章”不是“豫章水”(今章水),而是笼统地指豫章郡地,那么,其所下之“浈水”为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所标今之从英德注入北江的渝江,便是极有可能的。汉代纵贯豫章郡南北的湖汉水(今赣江) , 东上源为彭水(今桃江),逾岭之后即为自东北向西南注入北江的古浈水(今渝江),但此处之岭多不被认为是五岭的范围,当然五岭之所属,古来即有不同说法。关于对楼船将军杨朴“出豫章,下浈水”,以及《汉书》裴注“浈水”的理解,《道光英德县志》给出一些颇为值得玩味的解释,其意盖指杨朴所下之“浈水”为今渝江是可靠的,虽然并未明说。

浈水(今滃江)源出今河源东北之连平县,连平县的北面为江西南部的龙南、全南县,正是赣江上源之一的桃江。连平县汉时为南海郡龙川县所属,故称浈水源于南海郡龙川县并无错误。今连平县境内有自东北向西南走向的青云山,该山正是东江水系和北江(滃江水系)的分水岭。称浈江源出龙川,并非指其发源于龙川县城所在地。龙川县城有东江流经,自然与浈江非为一个水系。浈水是在溱水入浈阳峡之前注入溱水,而非过峡之后,故《水经注》所谓“溱水出峡,左则浈水注之”的说法是错误的。这段话还给出一个信息,虽然不是很明确,但约略可以读出。即汉楼船将军杨朴所下之浈水,正是今之渝江。当初汉军过岭之后势如破竹,迅速行军至浈阳(今英德),由于横在面前的是一道浈阳峡,汉军在此略作休整,待大军过浈阳峡后便称“下浈水”,意即走出浈水。

汉代杨朴征南越逾岭路线有两解,比较起来以逾岭后下今浈江更切近真实。对秦南平百越五支军队中的第二路,《淮南子●人间训》只提到“守南野之界”,而逾岭后的取径虽未作交代,但其行军路线亦不会越出今浈江、北江一线。

(二)“处番禺之都”一支秦军的逾岭取径

秦军由岭北五个方向进军岭南的中路有两支军队,即“守南野之界”和“处番禺之都”各一支。这两支秦军逾岭的位置不同,但最终都是沿北江南下而攻取番禺。对于“处番禺之都”一支秦军,《中国珠江文化史》是这样解释的:

这支秦军从湖南出发,通过九嶷要塞,翻过五岭,顺珠江流域的北江而下,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很快达到珠江三角洲的腹地,并占领了番禺。五路大军以这支秦军进军最为顺利。[21](p.430)

照此说法,南越人腹地番禺应为这支秦军攻下的,但这又与秦军略取岭南越地总体的军事部署存在一定距离。在秦南方之瓯越、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诸越中,唯南越所居之地可称为腹地,其自然条件、文明程度都较两翼之瓯闽、瓯骆为好、为进步,解决百越问题的首重当为南越。因此,以中路两支秦军深入南越之地,“守南野之界”与“处番禺之都”的两支秦军的出发地不同,越岭之后的取径却是一致的,都是沿今之北江南下番禺。虽然史料中并无关于“守南野之界”的秦军动向的记述,但不可能按兵不动,以观望“处番禺之都”的一支部队孤军深入南越腹地,待其功取番禺之后再沿北江南下,这样就失去了部署这一支部队的意义。相反,番禺之都必是中路这两支秦军合力攻下的。另外,如果“处番禺之都”可以理解为首先攻取番禺而居之,而又与《淮南子●人间训》所述五支秦军的语言形式不相协调。其他几支秦军或处岭北,或居岭上,或已越岭,唯独这一支秦军早早地进入番禺城,即使一路进军顺利,孤军深入都是犯用兵之大忌的。

所谓“这支秦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很快达到珠江三角洲的腹地,并占领了番禺”之说,是依据“处番禺之都”的判断。“处番禺之都”—语未必就能说明是这支秦军攻克了番禺,但以往各家之研究几乎无一例外地持此說法。张分田《秦始皇传》:“另—路秦军也从湖南向岭南地区的南越发动进攻,很快攻克番禺。”【22】(p.172)陈国强《百越民族史》将秦征百越的五路军按自西向东的顺序排列,“处番禺之都”一路为第三路:“第三路越过骑田岭进入广东省西北,沿连州江南下,直达番禺。”[23](p.227)张荣芳、黄森章《南越国史》则谓:“‘处番禺之都’的秦军则从湖南出发,通过九嶷要塞,过岭顺北江而下达到珠江三角洲,并占领了番禺,以这支秦军进军最为神速。”[24](p.26)方志钦、蒋祖缘《广东通史》释“处番禺之都”之“处”为“止”意,并由此称“番禺之都(今广州市)是军事目的地和指挥中心”,又注日:“广州秦汉墓出土刻有铭文的铜戈多件,内一件刻’十四年属邦工☐☐蕺丞☐☐☐’,断定是秦王政十四年之物,是秦军在此驻扎的物证。”[25](p.180)秦王政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秦军60万灭楚,“因南征百越之君”,罗冈秦墓出土铜戈为秦王政十四年(公元前233年)之物,难道在秦大军征百越之前番禺已有秦军驻扎?这是很不合情理的。《通史》将秦之五路军分为东西二线,“处番禺之都”一路为东线。其日:“至于他们的来路,当是越过骑田岭,经湟水(连江)入今北江而下。东线三军顺利占领了闽越和南方番禺都会,形成从东面夹击瓯、骆地区的形势。”[25](p.80)胡守为则沿法国学者鄂卢梭之说,称“处番禺之都”—路“从湖南长沙经郴州,越骑田岭至连州,人广东达番禺”[26](p.27)。鄂卢梭《秦代初平南越考》:“别有取南越的两军,逾五岭之第一第二两岭。一军循南昌通广东的一道,一军循长沙通广东的一道,前一军占领广东省北部,后一军抵于番马。”[27](p.94)《淮南子.人间训》关于秦征百越记述的五路大军,实为秦初平岭南战役的军事部署,五军分置之地于初征岭南之时已为秦所有,是灭楚后从楚国手中接管的地区,故五军所据之处并非军事攻占至此,而是灭楚之后就势集结了五路大军分屯五处,齐头并进指向闽越、南越(杨越)、西瓯、骆越。五路秦军的部署之地“镡城之领”“九嶷之塞”“南野之界”“余干之水”皆处岭北或岭中,并且均为南征越族的出发之地,唯独一军已经攻取、占据南越之中心番禺,且不为出发地而是目的地。《淮南子●人间训》这种叙述逻辑上的混乱不能不引起质疑,即对“处番禺之都”一支秦军的描述亦当是分途攻击越人行动之初的军事布置和出发之地。从此而言,“处番禺之都”很可能有误,其最大的可能性当是这一支秦军所处位置之误。那么,‘番禺”之名为何所误呢?

在先秦文献里,岭南地名除“番禺”之外,尚有“阳禺”之载。曾昭璇《番禺地名考》称“番禺”为古越语,意谓“越人村““咸村”,“均表示番禺是先秦时代的南方聚落”[28](p.10)。而陈国强《百越民族史》则日:“番禺在秦汉以前,已是一个重要的经济贸易和政治中心的都市。”[23](p.236)宋蜀华所称“早在秦军南下五岭之前,番禺已经是为中原所知的政治经济中心了,后来秦置南海郡时,把治所设在番禺就不是偶然的了”[29](p.168)的判断,正是根据“一军处番禺之都”得出的结论。先秦时期的民族聚落、人口比较集中的居民点亦可称“都”,称都未必有城,城之起要晚于都的出现。番禺在当时当为岭南地区最大的越人聚居区,也是最大的越人氏族部落中心。相应的,除了番禺以外,仍有分布于岭南其他地区的越人氏族部落,其中心之地亦可以“都”称之,位处今连江流域的“阳禺”即是其一。曾昭璇《岭南先秦诸小国考》云:“阳禺国,战国时此国也是没有君主的小国,位于缚娄国和驢兜国附近,即今天清远北部地区。”[30](p.42)故“处番禺之都”或为“处阳禺之都”之误。阳禺具体在哪里,说法也是不一的,但都不出今广东境内连江流域。今之连江,汉称“湟水”,南朝称“涯水”,正是汉伏波将军征南越所下之水。《水经注》卷三十九有“诓水”条,其日:

淮水出桂阳县卢聚。水出桂阳县西北上驿山卢溪,为卢溪水,东南流经桂阳县故城,谓之涯水。《地理志》曰:涯水出桂陽,南至四会是也……《山海经》谓之湟水。徐广日:湟水,一名框水,出桂阳,通四会,已日淮水也。汉武帝元鼎五年,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征南越,出桂阳,下湟水,即此水矣。桂水其别名也。[31](p.675)

历代史志文献中对诓水的称谓不一,除了诓水以外,另有“洗水”“湟水”“桂水”等,其所以如此,盖框水由众多旁流、支流来汇,对于其流经之地,此水便冠以该地特有之名。如溱水于曲江之前则称武水,坪石至乐昌一段称泷水,流经浈阳一段又可称为浈水。此称谓主体不同,名称亦不同。其他各地水系情况大致是一样的。无论名称如何繁多,框水等名称都是指今之连江,为发源于今湖南蓝山县、临武县以南九嶷山南麓,自西北流向东南,于框口注入溱水的一条河流。“桂阳县”指今连州。《舆地广记》卷三十五“广南东路”:“桂阳县,二汉属桂阳郡,所谓小桂也。唐曰连州。有金银山、桂阳山、湟水。汉讨南越,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是也,一名汇水(即涯水),一名涯水。”[32](p.1092)连州为荆楚之南境、南越之北境,秦征南越之一路军置此以为南下之备,并与守南野之界的一路秦军会合而直取番禺。《舆地纪胜》卷九十二“连州”载:“连介楚、越间,号为会冲。秦置湟关,汉兵下湟水皆其地…荆、粤之偏,是惟连州。”[33](p.3191)按《水经注》框水(连江)“出桂阳县西北上驿山卢溪”,“上驿山”当为九嶷山支脉。刘禹锡《连州刺史厅壁记》:“郡从岭,州从山,而县从其郡。邑东之望曰顺山,由顺以降,无名而相歆者以万数,回环郁绕,迭高争秀,西北朝拱于九嶷。城下之浸曰湟水,由湟之外,支流而合输以百数。”[34](p.218)山势大致呈东西走向的九嶷山为连江和湘江支流春陵水上源钟水的分水岭,秦以前这里未曾开辟岭道,九嶷山东侧为骑田岭,西侧为萌渚岭,二岭分别为越岭进入今广东西北和广西东北的通道。《通典●州郡十四》云:

秦始皇略定扬越,谪戍五方,南守五岭。自北徂南,入越之道,必由岭嶠,时有五处。塞上岭一也,今南康郡大庾岭是。骑田岭二也,今桂阳郡腊岭是。都庞岭三也,今江华郡永明岭是。毗渚岭四也,亦江华界白芒岭是。越城岭五也,今始安郡北,零陵郡南,临源岭是。[35](p.4911)

由此可知,位于桂阳郡之骑田岭为秦军逾岭通道之一。桂阳郡为汉荆州刺史部所领,治郴县(今湖南郴州),桂阳县(今连州)为其所领。三国吴时桂阳郡仍属荆州,其辖区大致沿两汉之制。西晋桂阳县为广州始兴郡所领,东晋时始兴郡归入荆州。南朝桂阳县为湘州始兴郡所领,唐属江南西道。《元和郡县图志》“连州”条:“秦为长沙郡之南境,汉置桂阳郡,至陈为桂阳县。隋文帝开皇十年置连州,因黄连岭为名。大业初改为熙平郡,武德四年复为连州。管县三:桂阳,阳山,连山….今阳山北当骑田岭路,秦于此立阳山关,汉破南越以为县。”[6](pp.211-712)由骑田岭路南下湟水,当是由湘水水系过岭进入今广东最为便捷的通道。《史记●南越列传》“阳山关”《索隐》引姚察云:“阳山县上流百余里有骑田岭,当是阳山关。”[12](p.2969)阳山关位处阳山县以北通往骑田岭路上,为秦平百越之后在此所设之关,乃秦鉴于由湘水越岭进入今广:东的交通要道而置。《通典》称骑田岭通道在腊岭,而腊岭为骑田岭支脉,大致在今乳源以西、阳山以北。屈大均《广东新语.山语》日:

腊岭,五岭之第二岭,在郴州南境曰骑田。骑田之支,曰腊岭,在乳源西境,壁立峭拔,高四百余仞,周三十里,盖天所以分骑田之险者,大岭为骑田,而腊岭其小者也。曰腊岭者,以乳源在万山中,风气高凉,于粵地暑湿不类,是岭尤寒,盛夏凛冽如腊也。一日摺岭,以岭高不可径度,从岭边折叠而行,如往如复,故曰摺也。[36](p.67)

“五岭”之称得之于秦征百越南下岭南的五个通道,秦军由湘水至湟水(框水)所翻越之岭当指腊岭,而非今湖南郴州以南呈东北、西南走向的骑田岭。清人范端昂《粤中见闻》亦谓:“乳源县在万山之中,风气高寒,此岭尤寒,盛夏凌洌如腊,故曰腊岭。岭在乳源西境,壁立峭拔,高四百余仞,周三十里。”[37](p.80)历来关于五岭所指多有异说,范端昂以为湘赣与两广之交山岭之高而横绝南北者均可称为五岭,其日:“五岭,广东得其一,广西得其三,湖广得其一。但骑田今属阳山,去阳山城北二里,一名黄岭,即今湟溪关也,则广:东得岭之二矣。又乳源西五里有腊岭,亦名骑田。连揭阳而言,则广东得岭之三。大抵五岭不一,其高而横绝南北者,皆可称为五岭也。”[37](p.79)以岭之高峻分布南北之间者称五岭乃后起之说,最初的五岭之称不只有险峻峭拔的自然之意,而更因秦汉时期南北的行军通道而指称。如此看来,历史时期的五岭当为特指,虽然郴州之南境有骑田岭,乳源西五里和阳山城北二里均有骑田岭之谓,秦军据守并向番禺进发之骑田岭应是阳山关所在之处。乳源西与阳山城北之骑田岭当属骑田岭支脉在乳源和阳山两地的称谓。

王子今《秦汉交通史稿》认为,《淮南子●人间训》记述的是秦征百越各部队的集结地点,既然是集结地点,通过骑田岭—路军便不可能在做军事部署时就集结于番禺,必然与其他四路军一样或集结于岭北,或集结于岭上,或集结于岭南某地。据上述分析,这一路秦军当是集结于相对最为靠南的桂阳郡之南界,即今连江流域的阳山一带。或称骑田岭,或称腊岭,或称阳山关,或称湟溪关,历代于此记述不同,当指统一地点。《顺治阳山县志》谓:“骑田岭,即古湟溪关”[38](p.15),可证也。此地为先秦小国阳禺国之地,秦汉以后为桂阳郡所属。黄现璠据岑仲勉的考证将五路秦军于五岭的集结看作各路秦军的“突破点”了,而不知五岭之地在秦军集结南下之前已经为秦所有,为秦灭楚后直接接管过来的。实际上岑仲勉《评〈秦代初平南越考〉》[39](P.48-57)一文并未言及此事。《壮族通史》:

各路秦军的突破点在哪里呢?岑仲勉考证:镡城之岭今之越城岭,九嶷之塞即今之萌渚岭,番禺之都即今之骑田岭,南野之界即今之大庾岭……秦军的第三路,是越过骑田岭进入广东省西北,沿连州江南下,直达番禺,也就是与南越部落接触。秦军的第四路,是从粵赣交界的大庾岭进入粤北,直接和南越部落作战……与南越部落接触的第三、第四路秦军,没花多大力气就取得了胜利,迅速占领番禺(今广州)。[40](p172-173)

黃说却也道出了“处番禺之都”的一路秦军越岭之后所处的位置、南下番禺的路线及与“守南野之界”一路秦军合力下番禺的事实。第三路第四路秦军即所谓中路军,分别从今江西和湖南越岭,越岭之后均通过北江水道,而直达番禺。徐恒彬也认为,攻取番禺是这两路军配合的结果。《秦平岭南及赵佗事迹考疑》日:“中路军在左右两翼(指“处番禺之都”“守南野之界”两路军)的配合下,进军极为顺利,深入南越腹地,占领南越最大都会番禺。”[41](p.140)亦有一种说法,认为既然称“处番禺之都”,则番禺已在秦军之手。蒙默《苍梧、西瓯和乌浒——侗族远源探索》一文称:“‘守南野之界’.“处番禺之都’,所指向者为今广东,后为秦南海郡。且番禺既以’处’言,则当原已在秦人手中。”[42](p.329)《淮南子●人间训》所载乃秦军初征百越之事,出征之前番禺已为秦人所据,这是不符合事实的。

秦初征岭南五路军之东路通过赣水南下,中路和西路则通过湘水南进。今湘江以东,湖南、广东交界,源于五岭山脉,自南而北注入湘江的较大支流分别为耒水、春陵水(上源为钟水)、潇水(上源为深水)。《水经注》卷三十九:“未水又西,黄水注之。水出县西黄岑山,山则骑田之峤,五岭之第二岭也。”[31](p.678)又“钟水出桂阳南平县都山。都山,即都庞之峤,五岭之第三岭也。”[31](p.677)北流之钟水与南流之框水均源自九嶷山东麓之卢聚,九嶷山为其分水岭。而潇水上源之深水则又在钟水之西,源自九嶷西麓。钟水、深水与骑田岭无关,按史料所载,秦“处番禺之都”一支军队南下岭南必是通过耒水进入今广东连江。由耒水过骑田之岭进入粤北,自北而南有溱水上源武水和框水可以通过,但曲江以上武水水道多险阻,不便舟行。屈大均《广东新语●山语》云:“韩昌黎赴潮时,以昌乐泷险恶,舍舟从陆道出乳源蓝关。”[36](p.67)即指此段。祝鹏《广东省广州市佛山地区韶关地区沿革地理》“湟溪关”条也说:“现代湖南、江西两省和岭南的通道,主要有二:一经由大庾岭,一经由坪石。越过大庾岭这条路,从古至今一直利用着,没有改变;然而经由坪石那条路,是从修筑粵汉铁路后方成为南北主要通道,只属近代的事情。在古代,大规模军事行动,从来不走坪石这条路。行军路线,除了大庾岭以外,多数经由连州,今之连县,古名桂阳。”[43](p.118)故由湘水上溯进入耒水,越骑田之岭,由陆路进入今连江水道,是秦征百越“处番禺之都”—支军队的南下行军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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