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定位”，新时代企业的生存之道

胡文娟

要股东利益还是要社会负责？这个曾经让企业陷入两难境地的选择题，如今已变得越来越不是问题。8月，包括摩根大通、苹果、百事可乐、沃尔玛等跨国公司在内的近200家大公司宣布摒弃“股东第一”理念，要对所有的利益相关方负责，更是让问题的答案再一次“显而易见”。其实时代早已变了，企业在社会中的“角色”与“定位”也早变了。

自1976年以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简称“经合组织”或OECD）一直在全球积极推动负责任商业行为（RBC）。他们认为，随着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企业除了贡献经济社会发展，还应该“定位”于责任，防范和减轻对人、环境和社会的不利影响，并积极推动可持续发展。9月，经合组织成立了“负责任商业行为中心”（RBC中心），进一步推动RBC在全球的工作。借此时机，本刊记者采访了该中心负责人Cristina Tébar Less，请她分享了RBC对于企业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意义和行动办法，以及未来中国同经合组织在RBC方面的合作前景。

Q |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

A| Cristina Tébar Less

：自1976年《经合组织跨国企业准则》（简称《准则》）通过以来，经合组织一直都在全球积极推进负责任商业行为。今年9月又成立了RBC中心。请您先介绍一下这个中心，以及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中心？

：确实，40多年来，经合组织一直在全球积极推动《准则》的实施与执行，促进负责任商业行为。《准则》是关于负责任商业行为的最全面的国际文书，涵盖了政府对于企业责任在所有领域，包括环境、信息披露、消费者利益、科学与技术、竞争、税务、贿赂与腐败以及人权、工人与劳资关系的相关原则和建议，我们统称这些为“负责任商业行为议题”（RBC issues）。

经合组织RBC中心的主要任务是支持经合组织负责任商业行为相关标准的实施。例如，通过该中心，我们与包括OECD国家和非OECD国家的所有遵循《准则》的各国政府，共同促进来自其或者在其境内的企业落实《准则》。经合组织还制定了用户友好的尽责管理指南帮助企业具体开展负责任商业行为，并为开展不同利益相关方之间的交流与对话提供协助。中心发布分析报告和开发培训材料，组织全球论坛和研讨会，并定期举行政策制定者会议。

：对于负责任商业行为，中国企业和读者可能还比较陌生。您能介绍一下何为负责任商业行为，以及你们做的一些具体工作吗？

：通过提供就业岗位、发展技能和技术以及提供商品和服务，企业为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然而，商业活动也会对人、环境和整个社会产生不利影响。负责任商业行为表达了这样一种期望，即企业无论其法律地位、规模、所有权或所属行业如何，都应该有助于推动可持续发展，同时避免和解决其运营中产生的不利影响，包括整个供应链以及业务关系中产生的不利影响。简而言之，公司应该在做“好事”的同时，不要做“坏事”。

我们主要同来自商界和政府的利益相关方合作，为负责任商业行为创造有利环境。比如，协助各国政府制定政策支持负责任商业行为，指导企业采取负责任商业行为，并通过RBC国家联络点（NCP）—— 一种非司法性的调解机制，加强获得补救的途径。我们还支持企业满足RBC不断演变的期望，帮助它们开展实施尽责管理，并通过在我们各个专题的RBC顾问小组开展密切合作推进这项工作。随着各国政府越来越重视推进RBC政策一致性以及将RBC整合到其他政策领域，例如公共采购和发展融资，依靠经合组织在政策领域广泛覆盖的独特附加价值，我们也一直在努力促进RBC政策一致性;而通过我们在亚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项目，我们也和具体相关国家开展密切合作。

：《准则》建议，工商企业开展基于风险的尽责管理。请问，对于跨国企业而言，该如何理解“风险”一词？对外界产生的“风险”与企业自身面临的“风险”之间有何关联？

：《准则》中“风险”指的是企业对人、环境和社会造成、促成或与之直接相关的不利影响的可能性。近年来，主要的终端市場对企业自身运营和供应链中对社会和环境影响的监管和公众问责有所增加。比如，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和股东开始认识到确保其投资的企业负责任地开展商业行为的必要性，要求企业遵守负责任商业行为标准并报告如何开展负责任商业行为。尽责管理也日益融入全球进出口体系，企业须确保经营活动和供应链是透明的、符合全球标准的，否则就有被边缘化或被排除在全球供应链之外的风险。忽视符合负责任商业行为标准，将为企业带来财务、市场、运营、声誉风险等。总之，企业如果不能有效预测、预防或者减轻对外界的不利影响，就会使自己也陷入风险之中。

：这种从风险角度进行尽责管理的方法对于企业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而言，分别有哪些价值？

：基于风险的尽责管理是一种面向外部的风险处理方法。它帮助企业预测、预防或者减轻对RBC议题的不利影响，还能够改善企业与利益相关方的关系，维护企业声誉。此外，尽责管理还可以为企业创造更多价值，包括识别降低成本的机会，提高对市场和战略供应来源的理解，加强对公司特定业务和运营风险的管理，减免受到系统性风险影响。开展尽责管理，也有助于企业更好地参与全球价值链，并与竞争对手区分开来，更易于进入新的市场。大量实践和数据证明，负责任的企业也是更能盈利的企业。

通过尽责管理，企业至少可以确保不破坏SDGs。这在当今互联互通的市场尤为重要，因为价值链跨越了多个行政辖区和商业文化。当然，尽责管理不只是合规或者“不做坏事”，它是一个清晰而实用的工具，可以指导企业识别和处理自身运营和供应链中的系统性问题，帮助企业确保自己在积极推动SDGs。

：在全球可持续发展问题日益严峻的形势下，帮助和支持企业“避免并消除对社会和环境产生的不利影响”的诉求是否不够雄心勃勃/有力度？

：我们相信负责任商业行为的指导意义以及行动力，它是全球可持续发展的横向推动者。首先，尽责管理阐明了一种预防性方法，防止对人、环境和社会产生不利影响。当不利影响无法避免时，尽责管理也可以帮助企业减轻影响并防止再次发生。其次，尽责管理的范围其实很大。《准则》期望企业不仅管理自身运营，还要管理整个供应链和企业所有类型的业务关系。RBC涵盖了广泛的主题，这也使得企业能够解决一些特定的不利影响，比如环境退化以及与之共存的其他风险如贿赂，兼顾不同风险之间的联系。

：開展尽责管理过程中，企业会面临哪些挑战？比如，当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利益出现矛盾时，企业该如何应对？

：企业不可能立刻识别和应对与其活动和业务关系相关的所有不利影响。但是企业可以根据不利影响的严重性与可能性，对需要采取的行动进行优先级排序。有时候企业在影响供应商行为方面会存在一些实际限制。为此，企业可以通过尽责管理的各种措施，预防和减轻不利影响。例如，改变企业的运营或活动——是否可以设计出避免采购高风险成分的产品？能否找到避免涉及大量化学品和废物的加工办法？

对于许多企业来说，利益相关方的参与过程也可能会充满挑战。当利益相关方的利益出现矛盾时，公司应该考虑参与发生的环境，包括利益相关方群体内部和之间预先存在的关系，并采取包容的参与方式。对立集团的利益和期望应该得到充分了解，决策过程应该保持透明。针对那些不满意的团体，也应该通过补救程序，让他们的顾虑得到考虑。有时候，可以使用中立的调解员，以确保每一方都清楚客观地了解自己的最佳利益，并促进不同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协同合作。总之，应该尽可能多地顾及和回应利益相关方的所有观点。在不忽视异议的情况下，根据受项目影响的大小程度，确定利益相关方的优先级。

：在推动负责任商业行为尽责管理方面，您如何看待中国的角色？未来，RBC中心会同中国开展哪些合作？

：随着深度融入全球经济，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基于经合组织和中国之前的合作，我们看到了推动RBC的巨大机遇。现在，中国在全球治理上拥有了更大发言权，中国也呼吁更加负责、更优质和更可持续的发展。特别是，中国坚定地承诺要推动SDGs和《巴黎协定》，并致力于召开富有成果的2020年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RBC在推动这些国际议程方面都将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将同中国开展更密切的合作，发挥更多协同效应和潜力。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与中国商务部和工信部等部委合作，为负责任商业行为营造良好的政策环境。此外，我们还通过提高企业对RBC的认识以及提供切实指导，来改善中国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我们与欧盟和国际劳工组织（ILO）在亚洲合作的项目，指导中国企业以及许多“走出去”的中国企业，使用《准则》以及其他尽责管理工具。此外，中国也在G20峰会上表达了对RBC的支持。2016年中国制定的《G20全球投资政策指导原则》就参照了《准则》。今年，中国还支持RBC加入了《G20高质量基础设施投资原则》。我们愿继续深化同中国在RBC上的合作，造福人民，造福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