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探究马克思“现实的人”思想

2019-10-10 08:08张婉宏
文化学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阶级

张婉宏

泰勒斯提出“万物源于水”,开启了哲学史本体论的转向,从本质上来理解就是人自身如何认识世界的思考。发展到自我思想觉醒的近代西方哲学时期,人们开始了思维与存在关系问题的探讨,哲学家们正式思考人的自身存在问题。一部分哲学家将人“物化”,以拉美特利为代表的唯物主义认为:人和动物都是机器;一部分将人“精神化”,如黑格尔提出的“绝对观念”。尽管费尔巴哈已经承认自然界的客观实在,但他将人作“类”存在。当他看到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德国人,仍求助于观念上的、抽象的“类平等化”来处理德国现实社会的问题,因此,现代唯物主义者已经看到急需改造社会和工业结构时,费尔巴哈却陷入了唯心主义。

一、马克思“现实的人”的提出

纵观哲学史的发展,本体论、认识论、存在论等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无外乎是以人本身的思考过程。高清海先生曾说过,哲学的秘密在于人。在马克思提出“现实的人”观念之前,人通常是脑海中的概念,是一个区别于动物的总称,全世界的人类是无差别的类存在。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德国的法哲学仅仅停留在意识形态中,它与德国的现实社会是分离的:“他们观念上的制度就具有对现实制度的直接否定。”[1]德国现存制度的封建性以及与意识层面的脱离性导致了德国整个国家的落后,而德国哲学家对此置之不理,置“现实的人”不顾,或者是仅仅是在意识形态中虚构出人。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中对此明确提出了批判。旧唯物主义认为客观世界是独立人之外的存在,现实世界和人就如同镜子,是直观的反映。唯心主义则片面夸大了主体的能动性,将精神、意识等能动方面与世界相分离。虽然费尔巴哈想要研究与黑格尔“绝对观念”完全不同的客观世界,提出自然界是客观实体,但他由于现实认知的保守性,认为人类社会发展是由人的精神、意识主导的。他将人理解成脱离社会存在的抽象物,将宗教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本质,用抽象物来解释哲学上的问题,费尔巴哈并没有正确处理客观存在与自然的关系,也没有意识到人的社会性。马克思在《提纲》中明确了应该从人与感性客体之间的对象性活动来认识现实世界,因此,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阐述了区别于以往哲学观点的“现实的人”,是在超越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批判性的吸收了费尔巴哈所提到的“感性客体”,并将其应用于人类历史中。马克思看到了当时社会中被压迫与被奴役的人们,进而对“人”的问题深入研究,目的在于彻底地实现人类解放。由于历史时期的特殊性,以往的哲学观点总是将人看作为现成之物,先假定了人的生物存在,随之探讨附加于人身上的各种性质。马克思认为,应首先考察人本身的存在性,“人”如何成为人,即人是如何与动物相区别,将以往“人”的抽象概念具体化。

由此可见,马克思“现实的人”不是孤立地提出,也不是单纯的概念,他是在批判了费尔巴哈抽象的人基础上提出的。费尔巴哈的抽象的人来自于他的唯物主义,以费尔巴哈或黑格尔为代表的哲学形成了一个哲学体系,其都代表了德国哲学,但因为德国社会的特殊性,费尔巴哈在历史层面的软弱性使得他的人本学说包括其哲学学说都是用来解释世界的,并没有意识到改变现实状态的重要性,因此,马克思“现实的人”必须要在与费尔巴哈人本学说的对立中来理解,要将其放在《形态》“费尔巴哈”章来理解。后来恩格斯添加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是理解“现实的人”的关键,将“现实的人”放在唯物史观去理解,它与哲学的问题,特别是哲学基本问题关系密切。

二、《形态》“费尔巴哈”章马克思“现实的人”的内涵

马克思在《形态》中阐述新历史观时首次提到了“现实的人”,是在阐述历史发展内在逻辑关系时提出的。马克思在《形态》“费尔巴哈”章将“现实的人”看作是唯物史观的出发点,但是,如果认为把握“现实的人”就是唯物主义的实质的观点是片面的,它是以费尔巴哈哲学体系乃至以往的哲学体系为基础的,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是不能视之为等闲孤立存在的概念。如果丢弃了“费尔巴哈”,是很难理解马克思的“现实的人”,以及“唯物主义观点和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

(一)从“生命的个人”存在为前提去理解“现实的人”的特异本性

哲学家总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来探讨人,人不是与生俱来的,马克思在《形态》“费尔巴哈”章写到:“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自然界具有客观实在性,人来自于自然,从非人而为人,是一个发展的过程,但是,人的独特性不在于人的“物性”,而在于“超物”,也就是人的“人性”。从传统观点来说,生命就是人的生理体征,动物也具备生物特征,生命对于人与动物是同等的。《形态》“费尔巴哈”章特别提到,并不是说要深入研究人的自身特性,也不是自然界的气候变化等,而是人类利用自然基础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从人开始迈出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这一步出发。如果说,动物的生物本性是服从、顺应自然来进行活动,那么马克思的“生命的个人”则区别于动物被自然支配的依附性,它是以自然为基础,并根据自身的需要来选择、创造地自主性生产活动。马克思对以往哲学注重人的生物性特征进行了清算,提出人与动物的区别不在于人类的意识性,而是人类由于自己的需要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生命的个人”不能仅仅从生理特征这个单一维度去理解,人所具备的生理特征仅仅是基础,重要部分在于通过生存活动而积聚的超个体的“类”化本性,二者统一于肉体中。研究“现实的人”出发点是“生命的个人”,但绝不能以通常的生命来阐述它,应该应用于生产关系中,通过系统教育、学习、实践吸收已有的人类社会的“本性”,单纯具有生物特征的“人”是不存在的,必须要将“生命的个人”放入到周围环境中去。“现实的个人”所处环境各不相同,他们身上生命的特性也有很大差别。

(二)“现实的人”本质是生产劳动

马克思将德国古典哲学中“天国的人”下降到现实社会中,他认为人是经验可以观察到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马克思指出:“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3]“现实的人”是通过物质生产活动来表现自己生活的,因而人的本质与他的生产活动具有一致性。为维持生活的需要,人类开始有计划地生产工具来利用和改造自然,为己所用,开始了有目的的生产劳动。人们在劳动中将人从动物中上升至人类,从事历史活动,并由此产生一系列的政治、法律、道德关系等。“现实的人”在生产劳动中总是处在某种关系中,这里的“生产”也与动物的“生产”是不同的,因此,马克思在《形态》“费尔巴哈”章中提到:“一定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4]语言和意识由于生活需要,是生产活动中直接的产物。人与动物不同,人的潜在可以被意识到。由于需要的增长以及人口基数的增大,分工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分工是将人在社会活动中固定化,每个个人负责不同的部分,目的是提高效益。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分工不是出于自愿,这个生产活动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活动,“现实的人”的本质也是异己的。分工还伴随着分配,指劳动成果的分配,分配和分工引起了所有制的产生。在《形态》“费尔巴哈”章中,马克思说所有制在最初家庭形式中就出现了。私有制伴随着“现实的人”的生产活动而发展,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达到高潮。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了“异化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成为人本身活动的重负,而要实现人自由自觉的劳动,只有消灭所有制、消除分工。马克思提出,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才可以得到自由发展。

研究社会历史必然离不开“现实的人”,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出发点就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生产劳动是人类历史形成和发展的基础和起点,意识是生产劳动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通过马克思在《形态》中系统性的论述,以往哲学中宗教、形而上学等神秘外观也被剔除掉了。

(三)“现实的人”是处在动态生成之中

《形态》第一章中,马克思总结了以往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以前人们从事生产的工具都是来自于自然,如土地、水等自然生产工具,这个阶段的人是受自然界的支配,称之为“自然人”。这个阶段的“现实的人”是通过家庭、土地来联系,主要是人通过自身的劳动,从自然中获得相应的资源来维持生活,人脑力和体力之间的差别还没有完全体现,对“现实的人”的劳动要求也不高,具备对自然环境变化普通的感知就已足够。随着区域之间联系和交通工具的发展,区域之间的孤立性被打破,“现实的人”社会活动范围扩大化,分工与交往的分离推动了手工业扩大为大工业,彻底消灭了以前自然形成的关系,资产阶级伴随着大工业的发展逐渐成为社会的统治阶级,而劳动变成了一部分人难以负担的东西。资产阶级将大部分没有财产和原来有财产的一部分人变成了新的阶级,因此,马克思在《形态》第一章中提出“各个人的社会地位,从而他们个人的发展是由阶级决定的,他们隶属于阶级”,[5]也就是“自然人”发展为了“阶级人”。个人都是隶属于社会中的等级或阶级,虽然以往的哲学家也看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没有在阶级中去探讨人,仅仅将等级或者阶级看作人发展的阶段,将人贴上某一等级或阶级的标签,没有看到人本身处在阶级之中。社会中没有孤立的、无阶级的人,人的阶级性在分工或者私有制消失之前,是不会消灭的。因为分工,“现实的人”劳动范围变得独立化,导致每个人屈从于劳动之下生活,而劳动产生的关系不相同使得个人生活各有差别。这里的人也不再是有个性的人了,个性是由阶级关系决定的,“阶级人”的差别只能体现在相对立的阶级中。由此可以看出,某一阶级中每个人的共同利益制约的共同关系是在与另一阶级对立中形成的。这一阶级的人是作为阶级成员隶属于这种共同体中,依然是“阶级人”。马克思认为,只有在无产者的共同体中,个人是作为人存在的,这里的共同体已经完全掌握了全部成员的生存条件,个人在这种共同体中能自由个性地发展。以前的生存条件对成员来说是偶然支配的,现在是某独立的东西同个人分离,在这种情况下“现实的人”可以利用偶然性发展个性,成为“个性的人”。

三、离开了费尔巴哈的“现实的人”是空洞的

前文阐述了马克思“现实的人”在《形态》中的几点内涵,理解“现实的人”必须是出于一定社会关系的人。在《形态》中,马克思用鱼与水作比喻来论述人与社会的关系,鱼的本质在于水,因此,河鱼本质表现为河水,但当河水被工业化利用和污染时,河鱼的本质就不再是水了,因为河水已经不再是适合河鱼生存的环境了,以此来类比于人的本质要在社会环境和社会关系中阐述“现实的人”。以往的哲学家特别是德国哲学并没有看到这一点,马克思哲学就是在之前哲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的新历史观,人们常常将新历史观当作一种新的哲学来对待,这正是陷入了旧哲学的怪圈。如果将马克思“现实的人”不与费尔巴哈哲学联系或者不放在传统哲学历史观的对立面来理解,就无法将其与传统哲学基本问题划清界限,也无法说明马克思新历史观与旧历史观的区别,更无法理解马克思“天才的世界观”。

任何哲学内部都是相互联系的,是有机统一的。如果仅仅将《形态》中“现实的人”思想单列出来,忽略了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这样理解“现实的人”的思想是空洞的,而其本质也是非马克思的。马克思的新历史观就是考察具体的、现实的历史,离开了“现实的人”,马克思的历史观也没有生命意义。马克思在《形态》中提到:“德国的批判,直至它最近所作的种种努力,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本”。[6]也就是说,尽管费尔巴哈已经站在了黑格尔的肩膀上,但其并没有对黑格尔哲学进行彻底清算,马克思说他们仅仅是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绝对不是反对这个世界,因此,费尔巴哈理解的人是直观意义上具有生物特性的抽象人,马克思却以此为基础超过了费尔巴哈哲学,看到了费尔巴哈理论中自相矛盾的地方,提出了“现实的人”。由此可以看到,马克思的哲学与以往哲学体系联系密切,是对以往哲学基本问题的认识的批判性继承。丢弃了“费尔巴哈”,马克思的“现实的人”就是空洞的、无生命的。

汉 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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