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与反叛:比较《新生》和《西厢记》的女性人物形象

2019-10-30 03:01王雨墨
大观 2019年8期
关键词:社会背景崔莺莺女性形象

王雨墨

摘 要:《新生》和《西厢记》均写于13世纪末,此时的意大利正处于中世纪的终结与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中国则处于元代。相同的时代下,不同的社会发展状况与背景,导致贝雅特丽齐与崔莺莺的形象塑造既有相通之处,也存在着诸多差异——作为中外文学史上美丽女性的代表人物,贝雅特丽齐更多地成为但丁的挚爱与宗教理想的象征,崔莺莺则是对自由爱情的向往以及对封建藩篱的挣脱束缚的女性形象代表;贝雅特丽齐与崔莺莺的经典女性形象始终在历史星河中散发着不息的光芒。

关键词:贝雅特丽齐;崔莺莺;女性形象;象征意义;社会背景

一、女性形象塑造的相似类同性

(一)容貌气质

《新生》以九岁的但丁邂逅年纪相仿的小贝雅特丽齐作为故事的开端,初见时她“穿的是一件十分高雅的朱红色衣服”,但丁对贝雅特丽齐一见钟情,他的灵魂苏醒了,贝雅特丽齐是赋予他“新生”的女子。

不论是年幼时的惊鸿一瞥,亦或苦苦寻找后的重逢,但丁都将贝雅特丽齐描绘成无与伦比的理想女性。在《新生》全文31首抒情诗中,但丁对贝雅特丽齐的容貌和气质极尽溢美之词,“懿行淑德”“肤色几乎像珍珠一样洁白”“举世无双的美艳”等。但是,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完美之人吗?但丁自己也说,贝雅特丽齐在佛罗伦萨的淑女们中排名第九。可是但丁对她的爱慕已经达到了“满溢”状态,在但丁的心里,贝雅特丽齐就是最无可挑剔的女性。

同样,在元稹所撰《莺莺传》中,张生初遇崔莺莺时,她“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王实甫的《西厢记》更是进一步将崔莺莺塑造成绝代佳人:“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当张生与崔莺莺私会时,王实甫花费了大量笔墨来刻画莺莺动人心魄的美丽:“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王实甫不遗余力地雕琢崔莺莺的容貌气质,目的是为张生对崔莺莺一见钟情这个情节做合理的铺垫,使剧情顺利地发展而不显突兀。

(二)不渝之爱

从九岁的偶然相遇,但丁就对贝雅特丽齐一见倾心,骤然坠入爱河。随后的九年里,但丁一直盼望着再次看到佳人的倩影。如愿以偿后,但丁在晚上梦见了贝雅特丽齐不着一缕地睡在爱神怀中,并吃下了但丁燃烧的心。

为了掩饰自己对贝雅特丽齐浓烈的爱情,但丁假意寄情于另外两位淑女,却因被心上人误会而渐行渐远。但丁只好默默仰慕的贝雅特丽齐的风姿,称她是“尘世可看到的一个奇迹”。在爱神的引导下,他把自身的幸福寄托在赞美恋慕贝雅特丽齐的诗行间,将贝雅特丽齐的福泽与恩惠推而广之。

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贝雅特丽齐受到耶和华的召唤回归天堂,失去挚爱的但丁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直到“怜悯淑女”出现在他窗外。但丁一度钟情于“怜悯淑女”,渐渐遗忘了贝雅特丽齐。某天上午九点,贝雅特丽齐的幻影出现在但丁面前,一如初见时身穿朱红色裙子的模样。但丁惊醒顿悟,最终理性战胜了“短暂的情欲”,他决意回归对贝雅特丽齐忠贞不渝的爱恋。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但丁实现了对贝雅特丽齐的复归,证明了贝雅特丽齐之于但丁的无可替代性,但丁对她的爱也趋于无限的永恒。

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发展脉络与《新生》的故事存在诸多类同之处:男主角张生也是对莺莺一见钟情,沉醉于她艳丽的容貌、娇软的体态和高贵的气质,“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他因为过度思念莺莺的一颦一笑而夜不能寐。

无奈崔莺莺突然变卦,内心的矛盾纠结与少女的矜持使她出言斥责了张生,导致二人之间产生嫌隙,張生患相思病卧床。担心张生的莺莺差遣红娘带去“药方”,以慰藉张生悲伤慌乱的内心。莺莺的主动回应促成了彼此的爱情,她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与张生私定终身。《西厢记》经过王实甫的改编,男主人公张生在“抱得美人归”之后初心不改,矢志不渝,为了爱人赴京考取功名,最终与崔莺莺长相厮守,收获了圆满的结局。

二、女性形象塑造的区别差异性

(一)贝雅特丽齐的象征意义

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有“降福的女人”之意,她的存在就是上帝赐下的福泽与恩惠。贝雅特丽齐不仅拯救了诗人的灵魂,而且救赎所有见到她的凡人的灵魂。但丁把贝雅特丽齐塑造为至高无上的美德的象征,如同“圣女”一般神圣的存在。

究其原因,但丁尚未摆脱中世纪基督教和骑士典雅爱情的影响。但丁对贝雅特丽齐虔诚的爱情,与中世纪骑士、贵妇间的“典雅爱情”有着相似之处——骑士地位不高,忠于封建领主;贵妇寂寞空虚,渴望真正的爱情,同时优雅冰冷。骑士狂热地追求贵妇,并发誓钟情一人,贵妇却保持端庄高傲的姿态。骑士渴望的是精神层面的爱情,他们常把心仪的贵妇神圣化,来满足基督教影响下产生的“圣母崇拜心态”。贝雅特丽齐气质极佳,举手投足间有高贵之姿,这使但丁心中生出类似“典雅爱情”的情感,并日益深化。受基督教影响,这种情感被神秘化、宗教化、信仰化,最终演变为“精神之爱”。

浓烈的宗教信仰性精神爱情,于“贝雅特丽齐之死”时达到顶点。贝雅特丽齐的死亡情节并非突然出现的,她的父亲死后,病中的但丁产生了关于贝雅特丽齐逝世的幻象——他看到贝雅特丽齐死时,太阳暗了下去,星辰都在啜泣,飞翔的鸟儿下坠,地面剧烈震荡。但丁把这些景象视为“大灾难”,因为在《圣经》中,这些场景是不祥的征兆。这意味着,贝雅特丽齐的存在是佛罗伦萨的福音,她的离去则是佛罗伦萨之灾,但丁把贝雅特丽齐之于佛罗伦萨的意义阐释为“保护神”这样重要的角色。除此之外,耶稣受难之时的自然景象也是太阳暗淡、大地震颤,但丁隐晦地将贝雅特丽齐与基督教联系在一起。贝雅特丽齐成为天使后,在《神曲》中带领但丁游历天堂。她化身神圣奇迹的象征,是上帝赐给佛罗伦萨的“圣女”,为世人洒下爱情的光芒。

(二)崔莺莺的代表意义

元杂剧《西厢记》是以元稹《莺莺传》和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为原本演变而来地,王实甫对崔莺莺形象的改编突出了反对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束缚这一主题,封建社会的高墙大院,思想守旧的封建家长和迂腐落后的封建礼教,成为崔莺莺不断反抗、冲破禁锢的根源。她与张生的爱情见证了人性的复苏与觉醒,并战胜了传统礼制,实现了《西厢记》另一个主题:“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从私下传递书信,到夜晚幽会西厢,再到探望病中的张生,莺莺性格中的叛逆种子逐渐生长发芽,出于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满,以及生活中处处受封建礼制规定的制约,崔莺莺追求自由爱情的欲望攀升至顶峰,终于做出了与张生私下结合的重大决定,冲破了精神枷锁的束缚。

莺莺对自由爱情的向往,以及王实甫设定的完满结局,反映出了元代的时代精神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主题。元代不兴科举,文人地位下滑,王实甫生不逢时,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因此转而用爱情的珍贵来对抗功名利禄的虚无,这也是元代士人普遍的精神面貌。

三、社会状况及背景的深刻影响

《新生》与《西厢记》都是创作于13世纪末的文学作品,不同的是,但丁生活在意大利,而王实甫生活在中国。相同时代下,不同的社会状况与背景导致创作主题、女性形象塑造、语言表达诸多方面的差别。

13世纪末的意大利正处于时代之交,黑暗的中世纪与基督教仍产生着深刻的影响,文艺复兴与新时代的曙光刚刚显现。中世纪基督教的神权统治和对禁欲主义的宣扬,使贝雅特丽齐这一人物形象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美德的象征、圣女的身份、佛罗伦萨的保护神、逝世后飞升天国,无一不体现基督教的宗教理想。但丁晚间带有肉体欲望的梦境,则是由于受到文艺复兴的影响,开始肯定人性的自然欲求。

此时的中国正处在元代,元代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都市经济畸形的发展,使原有的思想和传统风俗发生了动摇。儒家思想与封建道德观念虽然被统治者接受,但早已不如前代那样备受尊崇。市民阶层蔑视礼教和违反封建伦理的举动越来越多,敢爱敢恨、与封建习俗抗争、勇于和传统决裂构成了《西厢记》歌颂的主要精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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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元稹.莺莺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

中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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