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白发记

山西/王国伟

1、

我的白发来得早

第一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已经记不得。30 岁

或者更早。就像一群

黑猪里冒出一只羊

珍稀。我养了它一段时间

这只看似温柔、绵软的羊

不断地招引它的同伴

滋生它的子孙

终于引起我的厌烦

被我干净彻底地连根清除

2、

然而黑白之间似乎

天生就是仇家

它潜伏，或是寄生在

彼此的深处。倔强地

招摇着自己的本色

而我，忍不住早早地

参与了它们之间

此消彼长的战争

3、

一次次拔除

并不能阻止，白发

毅然决然的复生

4、

十几年来

我一直在长子家开的理发店

打理这一头烦恼丝

她说：大哥，有白头发了

她说：叔，白头发多了

她说：要不染一染吧

我一直拒绝染发

我只要有痛感的拔除

如今，她已不再说白头发的事

她说，她儿子已经小学三年级了

5、

自从女儿给我拔白发以来

我的脑袋就成了她的

储钱罐

因为每拔一根

我支付她一毛钱

让她的劳动，有了价值

她乐此不疲

6、

前些年

她拔得很细心

清理一次能挣十几

几十元。而且有

打赢一场清剿战的成就感

只是

我想多保持些

没有白发的日子

而她盼着，我快快多多地

往出长

7、

如她所愿

拔除的速度终究被

生长的速度和数量超越了

即使在数次谈判之后

涨了价。她拔白发的兴致

也越来越弱

她说，这么多

怎么能够拔得完

8、

我说：你的零花钱越来越多了啊

她说：攒着吧

9、

女儿上初中了

她说：我顾不上

也不想给你拔白头发了

你可以长得慢些了

为了这句话，我

突然笑得

湿了眼

春

迎春花在枝头

泼喇喇地开着

迅速丰满，热烈

即将受孕的猫，叫声凄厉

而惨烈。如急不可待的花蕊

崩裂

黄色的落英，

白色的粉信

在夜晚，

听到婴儿悠长的啼哭

河

我相信她来自天上

如今潜沉在草根之下，绿叶之旁

而在我低头的一瞬

她已飞升到白云之上

脏

每个人看见别人

都是脏的

而自己的痰

咳起，还可咽回去

看见别人吐痰

不仅脏，恶心得想吐

而自己

照吐如旧

就是这样。许多时候我都是

从嫌弃别人开始，嫌弃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