瀍溪口(组诗)

2019-11-20 02:22怀金
诗歌月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问候

怀金

瀍溪口

镜中,有一条裂隙般的通道。

石竹花的安静,是线状的、披针形,露一小脸。勋章一闪……

披碱草向下啃噬,凌乱的摇曳中,驶过

帝国的船影。

从新谭码头到瀍溪口,鱼

有不在场的证词。苦苣菜埋身堤岸,讴歌有了一丝

刺痛。牛筋草的筋,牵出落日,公牛奔下山谷。眼袋的行囊里,满是沟壑的颤栗。

运河上休眠的,可是霍比特人?我们交换了一下,雕琢的蓝、削平的蓝,

和一口粮仓的悲伤。

太昊陵的蓍草

看着像艾,像蒿。原本是一家人,但他叫蓍草。

三兄妹分离,用各自的方言说话。喝茶的工夫,

他登上了庙堂,“耆艾而信,可以为师。”

他源于一个长老,可以生死轮回。这样的命名,应该是

一个道上的故人。一根草茎,披上神圣的使命,立筮。他依然

站着,像一个褐氅的先知。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尝百草的故人,也曾吹奏它。当作骨笛

或者苏尔。最后,“退藏于密”,他藏起了神的声音。

“天子蓍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我盘算着自己,

竟无权染指。“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在高大的朴树和侧柏

脚下,我只能用叶子遮住眼睛,像一枚金枝。默念着遥远的骊姬,

细数,有几根提心吊胆的秋天。

注:蓍草,《说文解字》:“蒿属。生千岁,百茎。《易》以为数。天子蓍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周易》中说“蓍之德,圆而神”。

休水考

谷雨正用它细细的针脚,推敲着

一条在典籍上躲避的河,

它叫休水。清明已过,每一个春天

都已还乡,都打着桐花和牡丹的

碎补丁。兔毫般的休水没有浪花当补丁,休水休矣。

作为洛水的一条支流,水族人熟悉它,就像

吐出的一根丝。玄奘也熟悉,出家人,

只回家过一次。一枚贝叶飘过休水,茅茨土阶的族人

白云一样走了。

它不是弱水,更不是怒江。但喉咙里的火,

可以煮茶,对付五谷。还可以问候山林

和圣母院。上帝该出场了,滑国故城里,

也有一个夸西莫多。

水的断代史,已经

又断了一次。

在失物招领处,我们努力使自己长得

更好看一些。一枝枯荷,往往会插在花瓶里。

低垂的莲蓬,怀着尚未成熟的子孙,怀着

深深的歉意。

注:据《中国水族文化研究》考证,水族的祖先居住在休水两岸。春秋战国时迁徙南下。睢水,经专家考证即休水,位于今偃师市缑氏镇玄奘故里附近。

《廊桥遗梦》记

为古老的夜晚,

和远方的音乐,他们

说起叶芝,和他的金苹果、银苹果。

一只白蛾的身体,也要

迎风吹展。

说起更远的伦敦,一个咖啡馆,他们都曾经

坐过的靠近教堂的位置,

要了一杯咖啡,要了

炸面圈。

弗朗西斯卡。

这部重播的电影,我又看了一遍。

明天就是冬至了,除了鱼缸里

加氧机的些微震动,午夜安静得

像是高铁上立着的

一枚硬币。

青草们席地而坐

青草自然还青着,他们已不再奔跑。

风还在刮,预报有雨夹雪,还有

不预报的什么,一拨又一拨。

他们披头散发,席地而坐,

脚挽着脚。

摘掉多余的头饰、衣服,他们

光着身子,盘腿、坐下。既然远方

就在脚下,

那就摊开自己,像一床古琴的床,被刨开,

埋掉。

花树凹的陶

白露上的秋天,通透得

像是呛了一口水。有些有灵魂的人

在草叶上现身。有些

要重新回到土里。

而这些缸,自觉地

反身地下。一粒词,

要埋掉它的发音,如这山凹,

不知被谁砸下深沉的

一个注脚。

每一朵葵花,都留下一片

暗影。核桃落到地面时,废弃的窑洞

有一次谦卑的欠身。它们也是

躺下的缸,敞口、宽腹,

烟火熏烤的长眉,似乎是

修辞对修辞的再一次

否定。

一切要回到土里才能

发声。核桃回到树上,你

返回子宫。作为原住民,

黄荆坚守一个信条:花树凹的秋天

正分泌出三彩釉。

先人们的抒情不过如此:

抓住那枚落日,使它

离自己手上的泥巴,

更近一些。

地下的陶缸,再一次

竖起了双耳。

余舍手帖

关关。苇与芒的衣角,缝制出

一个修长的口信。无法猜测的

领子,摩挲着

错金银的错日月。

一片瓦,可能有

多个正反面,或者说

它们互为因果,用自身的榫与卯

印证并不存在的

甲胄。

这需要透雕。空心的瓦雷里,把灯影中

石榴的疯,轻轻合上。

也需要减法。瓦的藏书馆,长衫人

带走了一片维摩诘。

藤上的木槿花

总是柔软的。似乎瓦上

永远有一个反复考证的

出土的家。

要不要扶着瓦楞草,

荡一会秋千?

小垂手

小垂手,大垂手。

究竟谁大谁小,这没有道理可讲。

谁都有第三只,时不时伸出去,

摸一摸天空。似乎白云的胸腔里,

有一个年老的摆渡人。

刘一手的火锅里,他一定留下了

致命的一手。虽然舞者并不这么说,

它刚刚告别了蝉蜕,现在

换上了皇帝的新衣……

在清晨的撕裂中。

火锅有火锅的道理,其实

它并不在场。它没有责任提醒维纳斯,

怎么样洗白自己。关于手哪里去了的问题,还是

闭一只眼的好。

像是一个不完全变态的

小幽默。绳索也是一株在体内生长的

苗,诗人们都会种植。只是,

那看不见的谁,非常科学地

把美切开,分类,称量,

负手。

注:小垂手:古舞名。又为乐府杂曲名。

请问候劳鹤

用皮肤呼吸的桃花雪来了,可是桃花未开。

这有点像弹涂鱼,把多余的水

推出门外。可能有什么地方错了,开动碎纸机的谁,正修改

这颗难言的板栗。

雪的病理学,不研究

梅花的病。我曾经在一盏路灯下,

挽留过崤函古道上的杜甫,他的影子拉长,长过了

诗词大会上的飞花令。似乎是诗的进化论,但是没有人

抱住它的阴影痛哭,

让一首诗去阻止另一首。

死是艰难的。后视镜里,一辆车,

飞快地撞向灯柱。它要做一只飞蛾,

检验一下光明的深度。在德意志,

更冷的是词语,是擦伤的体温,撞击出

一个温暖的锐角。在沉默中认出自身。

“一个庄稼汉在鸡蛋里找马”,我找丢失的肋骨……

那寄给上帝的一根。

注:爱因斯坦到美国后,流亡的德国著名物理学家埃瓦德来访,老友重逢,告辞时爱因斯坦嘱咐:“请问候劳鹤。”埃瓦德顺口说:“也问候普朗克吧?”话音未落,爱因斯坦立刻重复道:“请问候劳鹤。”

诗观:诗歌写作是个严肃的事情,来自生命的体悟。一首诗的诞生,世界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管是混沌还是澄明,诗歌总是想要掀开事物的一角。“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这词语伸向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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