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处

辽宁◎周铁钧

起飞

速度扑窗却全无动感，轰鸣的暗示拍打金属肩胛，地平线渐渐浮起，路标失去含意的一刻，土地就漂浮成遐想。

喜欢这个时候拆开自己，每一个碎块都不承担任何差错，把时间像羽毛一片片串起来，抖落到隐隐云层里，让它带走所有欲望。

胸腔最柔软的部分不知融进天堂，还是沉入云层深处，表情都显得无动于衷，但这突然失去陆地风景的瞬间，足够回忆一生。

机舱

天空长出软绵绵的胃，吞下钢铁包裹的临时团队，严厉的规则像浸油干柴，甚至不愿看一眼霞云的颜色。

在地面时总想抵达假设的高度，用血浆浓度营造真实物象，当在密封的滚筒里得到实现，许多风景却因无处落脚，在云朵里变成一堆堆废墟。

脚下细微又曲折的流痕，把脉络铺进容易传播的地方，机翼沿候鸟迁徙的路线，把喧嚣通衢成了一种境界，此时必须学会深刻，从细微的管涌里看到决堤巨浪。

航拍

道路切碎土地，滑向倾斜的云霭，地平线突然站了起来，一只苍鹰像螃蟹，十分滑稽地横着飞。

视觉变成了煤层，琥珀开始缓缓地爆炸，爬出一只亿年小虫，惶然四顾，觉得只睡了几天，天地就变换了位置。

朦胧的楼顶像按钮，选择着蜂房般的频道，数不清的管涌喷出热量，驱使蚁群叼着季节，垒砌循环的岁月。

舷窗

系上安全带就不再做任何事，似鱼群钻进蛋糕，谁也游不出甜蜜蜜的胡思乱想。

天堂原来是奇形怪状的城堡，每个路口都有猛兽守卫，轰鸣从骨骼的空隙中贯穿，无论怎样掩饰安详沉稳，内心都潜藏着一种吸管插进海绵的感觉。

风景保持着沉思的模样，寂寞中真想骑上木马，藏到孩子们中间，瞳孔却像有裂痕的镜子，映出无辜的支离破碎。

暮色

云絮被地平线拦截，孤霞薄如蝉翼，依然从容地驮起山脉，努力向远方望去，一队棕色的马群涌上云岗，似乎要逃向太空。

星星落进河里，鼓成一颗颗水泡，汇聚出在土地上层的浮力，撑住塌落的暮色。

紫雾骤然合拢，铺成通往终点的捷径，反方向的灯盏敲击火石，迸溅出光亮，飞到暗色的外面，才暴露出许多地面的黑洞。

夜航

暮色再也无法保持能见度，浮云更符合趋向凝固的形状，机翼朝一个方位倾斜，看不见首尾的天空，把地面折叠得不知去向。

星光垂直地计算夜的容量，停顿的失眠说不清楚自己是谁，机窗容忍着傲慢的厚度，匆匆掠过的异乡点亮灯标，为盘桓的虚拟氛围引渡。

假如有光线劈开这具笼子，藏在意识的透明凶器，会切割整个旅程的得到与失去，胸中那颗红色棋子下一步的走法，是在心血管精确地搭桥，溶解时间和路途上的栓塞。

着陆

满目慌乱的云彩还未散尽，减缓的速度就把萤火收集成直线，细微的碎光闪烁着提示，前方有一排张弓搭弦的暗箭。

人造空气可以溶解贪欲，燃尽一生亮度才折射出金属光泽，思维风化成陨石从外星跌落，表皮被大气层热熔一次，需回到地球重新打磨。

距离跑道几十公尺，突然感到俯冲的姿势令人窒息，想起刚刚用过的雪白餐巾、塑料刀叉，沉淀在微信底层的聊天记录，以及急欲步出舷梯的躁动，起落架磨擦地面的微微颠簸，为隐私加了一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