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骑士比武来看12至17世纪英国社会结构的变迁

贾迎亮

（天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天水741001）

骑士比武对中世纪的西欧来说，在军事、体育、文化和价值观念上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国内学术界探讨了骑士比武在西欧的起源、演变和长期存在的原因，揭示了骑士比武在这些方面的意义①国内学术界在这些方面的主要研究成果有：倪世光：《西欧中世纪骑士的生活》，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90—209页；倪世光：《西欧中世纪的比武大赛及其原因》，《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4 期；张洁：《中世纪西方骑士比武文化考察》，《体育文化导刊》，2011年第3期；赵岷：《西方体育竞赛表演研究》，博士论文，山西大学，2015年；朱伟奇：《从骑士比武探中世纪西欧贵族社会的价值观念》，《唐都学刊》，2006年第4期。。但在两个方面对骑士比武的关注还不够，一是还没有对特定国家骑士比武的专题研究，二是对其社会学的意义挖掘得不够，还没有揭示12～17世纪骑士比武特点的变化与社会结构变迁（尤其是骑士阶层的盛衰和宫廷贵族的崛起）之间的关系。因此，笔者拟从英国12 至17 世纪的骑士比武来管窥这一时期英国社会结构的变迁。

一、骑士比武的起源与早期特征

骑士比武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内涵，因此有必要首先从词源学上来梳理一下骑士比武的不同类型和发展历程。在英语中，“tournament”和“joust”往往含义相近，常常可以换用，都有骑士比武的意思。但严格来说两者是有区别的，“joust”指两个骑士之间的比武；“tournament”指两队骑士之间的比武，也有整个比武过程的意思②骑士进入运动场地后要策马绕场一周，然后转弯持矛相互冲刺。，最早出现在11世纪。从时间上来看，骑士单挑要晚于组团比武，大概是在12 世纪出现的，并且往往成为比武大赛的前奏。无论是“tournament”还是“joust”，虽然主要是马上长矛比武，但也有徒步比武和使用剑、战斧等武器比武的。而到了13 世纪以后，骑士比武越来越规则化、仪式化和娱乐化，其军事价值基本消失，比武不再在两队骑士之间进行，而在两位骑士之间进行。这时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词“tilting”，特指两位全副武装的骑士之间的马上长矛对刺。[1]181这样，到了这一时期“tournament”是骑士比武比较正式的说法，更强调其盛大的场面和其仪式性；“joust”和“tilting”则更为强调两位骑士之间比武的过程，强调马上长矛比武。

骑士比武最早可以追溯到罗马人的“特洛伊游戏”或日耳曼武士的军事演习。1066 年，在法国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编年史中首次出现了骑士比武的记载。12 世纪20 年代骑士比武已在法国相当普遍，并迅速传遍整个欧洲。英国则在亨利一世期间出现了骑士比武，在斯蒂芬统治期间已经比较流行了。[2]3

在14 世纪之前，骑士比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战争，相当于某种军事演习：一方面通过比武提高骑士的作战技能和勇气；另一方面比武主要在两组骑士之间进行，这两组骑士往往在政治和军事上是敌对的，这更加强了军事演习的效果。这类骑士比武与实战相差不大，一方面参加人数众多，另一方面经常有骑士丧命。例如，1184 年在神圣罗马帝国的梅因茨举行的一次比武大会中，参加比武的骑士总数达到了70000多人。[3]841241年在诺伊斯的一次比武大赛中就有80 多名骑士死亡。[4]194正因其危险性非常高，故而屡被教会和王室禁止。[5]309-310此外，赢得骑士荣誉、向贵妇献媚、获取赎金和作为庆祝娱乐活动等也都是骑士比武的目的。

骑士比武带有强烈的等级色彩。骑士比武是骑士的特权，不能证明自己骑士身份和骑士血统的人受到了严格的限制。[2]1012 世纪以后，随着“盾牌钱”的征收，骑士阶层在军事中的作用降低了，参加骑士比武的骑士数量越来越少，骑士比武越来越成为具有骑士身份的高级贵族从事的运动。虽然偶有市民参加比武大赛，但贵族仍从骨子里认为这是他们的特权。[4]198-199

骑士比武的早期特征与12～14世纪包括英国在内的西欧社会结构密切相关。这一时期，在西欧国家的等级制社会结构中，由于骑士在军事中依然处于主导地位，骑士处于教士和农民之间，骑士特权世袭而将农民排除在骑士之外，从而使得骑士比武呈现出军事演习和等级特权的特征。

二、14～15世纪英国宫廷的骑士比武

到了15 世纪，一方面，骑士比武的军事目的逐渐消失，比武的主要形式转变为两人马上长矛冲刺，并且越来越规则化、仪式化和娱乐化；另一方面，骑士比武成了少数大贵族，尤其是宫廷贵族身份地位的象征，例如，15 世纪后半期和16 世纪，波兰的格但斯克每年举行一次比武大会，参加比武的都是最显赫的贵族，主要包括国王、大臣和格但斯克的显贵们。[6]30正是他们将比武这种展现骑士精神的骑士文化在欧洲发展到了高峰。

（一）比武规则的细化

从14 世纪开始，骑士比武的规则越来越细化。在英国率先将骑士比武规范化的是英王爱德华三世。他首先创建了以“圆桌武士”（少数大贵族）为核心的嘉德骑士团，接着在温莎城堡开始修建骑士比武的永久性场地，将原来模拟实战的比武转变成两个骑士之间的马上长矛冲刺，并且亲自参加比赛。从爱德华三世开始，英王参加骑士比武成为一项传统。[7]613

1466 年，伍斯特伯爵约翰在亨利六世授意下起草了英国的骑士比武规则。获胜的条件有“用长矛将对手击倒在地；击中对手盔缨两次；击中对手头盔三次；正确地摧毁多数长矛；在场中坚持到最后或头盔完好；比武中没有犯规或最好用长矛做出最完美的一击。”[2]25但如果攻击对手的背部或对手的马匹、击中隔离栏三次或自己摔倒将被判输了比赛。如果在比赛中出现问题，则由专门的裁判来裁决。如果使用的长矛或剑比较锋利，则要被裁判责令钝化。

在英国还规定了三种比武方式：一种被称为“和平式”，双方身披专用铠甲，手持冠状枪头长矛，在比武场跃马左侧相邻并相对冲刺；第二种是“战争式”，双方身披野战铠甲，头戴带有活动脸罩的头盔，手持尖头长矛，左肩和左肘有加强的护甲保护；第三种是“任意式”，与第二种的最大区别是它没有隔离栏，长矛用完后双方除去加强的装甲继之以钝剑。[2]32

规则细化的同时也越来越仪式化，很多骑士身佩某种标记，只有当它被触到时才意味着接受挑战；还有的在赛前投掷硬币，呈反面意味着他要战斗到死，呈正面则要为荣誉而战。[2]24

（二）专门的比武场和比武甲胄的出现

与14 世纪之前不同，这一时期设置了专门的比武场（见图1）。这类比武场最早出现于意大利，1430 年代以后传入英国。1467 年在史密斯菲尔德设置的比武场总面积为370×250英尺①1英尺=0.3048米。，周围设有护栏；爱德华四世作为裁判位于中间带梯级的看台中央，对面看台是市长和市政官，两侧看台是骑士、扈从和王室警卫。1520 年金缕地的比武场总面积为400×200步②步，长度单位，1步=30英寸=0.76米。；周围环绕着一道壕沟和高台，高9英尺；中间比武场为东西向，以防止参赛者或位于南侧看台的高级贵族和国王被阳光刺眼。

15 世纪比武场最大的特征是采用了隔离栏将两位参赛者隔离开（见图2）。设置隔离栏可以防止参赛者故意撞击对手，也可以避免撞击和摩擦带来的对马匹和参赛者膝盖的损伤。隔离栏的设置还可以使长矛与护栏成大约25 度的角，在这个角度上长矛更易折断。隔离栏最初是绳索，后来转变成木栏；木栏两端封闭使参赛者只能向右侧转弯，以避免冲向木栏或场外的帐篷。不过这一时期有些比武场仍然没有隔离栏；徒步比武也时有发生；除了长矛、盾牌以外，为了尽兴还可继之以剑等武器。

图1 亨利四世时期的比武场看台及比武过程[2]20

图2 比武场隔离栏[2]25

从15 世纪中期开始，欧洲主要国家和地区出现了骑士比武的专用甲胄，英国则于爱德华四世时期首次出现了这样的甲胄。马上长矛比武的头盔往往被固定在锁子铠或胸甲上；左手和前臂由护手铠甲保护，双手则佩皮革手套或铁手套；右肘有护肘甲、左肩有巨大的护肩甲保护；在木制方盾后的左胸附有木制梨状减震板；右腋下设有长矛托架；整个腿部也都有护甲保护。头盔一般呈“青蛙嘴”式（见图3）；其余部分则常常为板甲（见图4）。除了马上长矛比武专用板甲外，还出现了徒步比武的专用板甲（见图5）。虽然骑士的比武甲胄奢华厚实，可以有效地保障骑士的安全，但却非常笨重，例如亨利八世的一套步战甲胄重达92 磅，[8]69约合41.73 公斤。因此，这样的骑士比武已经失去了军事训练的价值，只剩下了观赏性和娱乐性。

此外，骑士使用的长矛由原来的尖头逐渐被一种带有四尖的冠状枪头取代，剑也往往没有刃口。马匹在头部和颈部背侧也有护甲，骑士的盔甲外衣以及马匹的马衣往往绘有家族纹章（见图6），其扈从也往往手持绘有家族纹章的旗帜。

图3 15世纪英国青蛙嘴式头盔[2]31

图4 15世纪末德国的一款骑士长矛比武的专用板甲[2]59

图5 亨利八世的步战板甲[2]53

图6 1520年金缕地骑士比武中参加者使用的纹章，上方两枚大的纹章分别是法王法兰西斯一世和英王亨利八世的王家纹章，纹章旁则记录着双方的得分[2]54

法兰克王国以来，骑士的装备就已经非常昂贵，从里普阿尔法兰克人的法律条文来看，一名骑士所有装备的价格将近23 头公牛的价格；一名骑士需要300～600英亩耕地和100名维兰供应服役。[9]185随着经济和骑士装备工艺的进步，参加比武的骑士其花费更加高昂。从15 世纪开始，甲胄往往装饰着珍贵的珠宝，例如，1423 年，约翰·德·康沃尔爵士自称他的一件饰有珠宝的头盔价值抵得上500个贵族；1443年，勃艮第公爵的一件饰有珠宝的头盔价值100000 金克朗；亨利七世则为购买装饰头盔的珠宝就花费了3800 英镑。[8]59而制作一件无装饰的甲胄代价也不小，1613 年，日后的亨利王子为制作盔甲而花费了450英镑，为了镀金和雕刻又花去了340英镑。[8]90可见骑士比武几乎彻底丧失了其军事意义，仅仅成为能够负担得起的国王和宫廷大贵族炫耀财势和身份认同的手段。

（三）比武的浪漫化、戏剧化和娱乐化

从11世纪到14世纪，骑士阶层在天主教会的引导下，逐渐摆脱了早期的野蛮状态，开始变得举止文明、情感高尚、顺从妇女、崇敬上帝，骑士精神逐渐树立起来。骑士比武也随着骑士军事作用的弱化和骑士精神的张扬，而越来越成为贵族展现骑士精神，尤其是骑士爱情的场合。因此，自14 世纪始，妇女已经在比武大赛中发挥重要的作用。贵妇们往往位于看台显要位置，骑士出场之前会向自己钟意的妇女或妻子致敬，并称是为了她的荣誉而战，妇女则将自己的丝巾绑缚在长矛等武器上以示接受骑士的爱意（见图7）。有的妇女则用铁链牵着自己的骑士进入比武场，象征着骑士是自己爱情的奴隶（见图8）。有些比武大会甚至由贵族妇女主持，并在比武结束时为参赛骑士颁发奖品。[10]78

当然，这类具有浪漫爱情色彩的骑士比武有时会演变成带有色情成分的比武。据赫伊津哈所述，在13 世纪下半叶的骑士比武中，骑士常常佩戴情人的面纱、衣服，闻着情人头发和肌肤的芳香参加比武；更有甚者，穿着贵妇人的内衣，几乎赤身裸体地上阵比武，而贵妇人事后又将这件内衣穿在外衣上参加这位骑士的庆功宴。[11]82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浪漫的或色情化的骑士之爱在当时并不能真正提高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骑士之爱是建立在两个假设之下的，一是妇女在道德上要比男人优秀，二是妇女在身体和智力上比男人孱弱；因此男人一方面要尊重妇女，另一方面则要保护妇女。但在男权社会中，这两个方面是相反相成的，人们常常认为之所以要尊重妇女恰恰是因为妇女是弱势群体而不是道德上的优越，尊重妇女的结果就是加强了对妇女弱势地位的认同，降低了妇女的社会地位。因此，西方学者纳德勒和莫罗早在1959 年就认识到了骑士之爱实际上对妇女的社会地位和自由构成了负面影响。[12]9

图7 15世纪英国一木盾牌，盾牌正面描绘的是骑士之爱场景[2]18

图8 15世纪末英国的一幅手抄本插图，爱德蒙·达伦德尔爵士被其妻子用金链牵着进入比武场[2]26

这一时期骑士比武的另一特点是戏剧化：比武大会常设有主题，参赛者扮演特定的角色，并有很正式的出场式；期间甚至还有假面剧舞会和宴会。1343 年在斯密斯菲尔德的比武大会中，到场的骑士装扮成教皇及其红衣主教。在1385年巴黎的一场比武大赛中设定了十字军东征的主题，比武的一方扮作狮心王理查的骑士，一方扮作萨拉丁和萨拉森人。在1331年的一次比武大会中，爱德华三世参加了入场式的游行活动，每位骑士扮作鞑靼人，并由自己的女士用金链牵着。在1390年斯密斯菲尔德的比武大会期间，比武结束后举行了宴会和舞会。[2]18-19

从15 世纪后半期至1530 年，骑士比武往往与重大的节庆尤其是宫廷的节庆相联系，成为宫廷中主要的有组织的娱乐活动。[1]1811403年，在亨利四世的王后的加冕礼期间，沃里克伯爵理查德·比彻姆为王后的荣誉而挑战潘道夫·马拉泰斯塔，马上长矛比武结束后又继之以手持战斧的徒步战斗。潘道夫肩膀受伤，因比赛被终止他才幸免于难。1467年，为庆祝爱德华四世的加冕礼而举行了一场比武大赛，斯凯尔斯勋爵挑战勃艮第的巴斯塔德，前者赢得了戒指和红宝石。[2]241501 年为庆祝亚瑟王子与阿拉贡的凯瑟琳之间的婚礼，亨利七世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北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骑士比武大赛。[1]181在15 世纪，宫廷之外还出现了资产阶级的比武大赛，尤其是在勃艮第公国较为普遍，好人菲利普甚至还准备参加与资产阶级武士的比武。[2]23但在同一时期以及16、17 世纪的英国，却很少有资产阶级参加骑士比武的情况。

综上所述，在英国，随着比武规则的细化，骑士比武已经逐渐失去了原来的军事意义；奢华甲胄的出现只有少数宫廷贵族能负担得起；而比武的浪漫化、戏剧化和娱乐化也更适合宫廷贵族的人文主义生活方式。这样，自15 世纪开始，骑士比武便主要成为宫廷贵族的活动。

自14 世纪始，骑士在班诺本克战役、克雷西战役等欧洲重大战役中接连败北，加之火炮在军事中的广泛应用，骑士在军事中的地位逐渐降低，从而导致骑士阶层的衰落。而与此同时，英国王权则不断强大，16 世纪时英国已经形成了专制王权。随着王权的加强，英国宫廷的地位不断上升，成为了英国的政治和社会中心，而宫廷贵族这一新兴阶层则逐渐成为了社会阶梯的最高层。[13]此外，这一时期英国和西欧的宫廷贵族开始接受人文主义教育，逐渐接受了意大利的卡斯蒂廖内的观点，认为优雅的运动是廷臣身份的象征，[1]179这在一定程度上必然会改变骑士比武原来的军事训练的野蛮风气。骑士比武的演变适应了英国社会结构和时代风气的演变，所以在14～15世纪骑士比武便呈现出了规则细化、装备奢华化、浪漫化、戏剧化和娱乐化等特征，从而主要成为了宫廷贵族的活动，是宫廷贵族炫耀财势、彰显地位和身份认同的重要手段。

三、英国宫廷骑士比武的盛期及其衰落

英国早在1500 年左右，便已经很少有骑士参加战争了，拥有骑士封号者的事业常常是出租地产、经营农业、经营商业、担任地方官员或参加国会下院，这些人逐渐形成了英国的乡绅阶层。到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对骑士称号的授予要求非常严格，只有那些出身于名门望族和有英雄壮举的人才会被授予骑士称号；伊丽莎白一世去世后，英王几乎不再授封骑士称号。[14]14因此，从16 世纪开始，骑士在英国已经很少具有军事价值，骑士封号和骑士比武仅仅成为少数大贵族的荣誉称号和身份象征，骑士比武在英国宫廷之中发展到了顶峰。

英国宫廷骑士比武的盛期出现在亨利八世统治前期（1509～1530年）。亨利八世在这一时期对骑士比武非常热情，1510 年他第一次参加骑士比武，地点在里士满宫。[7]6141511 年为庆祝凯瑟琳为其生下儿子，他在威斯敏斯特宫举行了为期两天的比武大赛，他还亲自出场比武。1514 年亨利八世在格林威治宫建立了永久性的骑士比武场，包括一座观光走廊和两座观光塔楼。从此以后骑士比武不再是偶尔的消遣，而是成为了宫廷里定期和经常性的活动。从1510年至1520年，仅在格林威治宫就举行了至少15次骑士比武大赛。此后，亨利八世又先后在白厅、汉普顿宫、金缕地等宫殿中建立了比武场。

虽然这一时期的骑士比武规则细化、比武娱乐化，装甲更为坚实，但仍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在1402 年奥尔良的一次比武中，奥尔良公爵的骑士和一些英国骑士发生了血战，双方伤亡惨重，法国骑士最终获胜。[2]23-24在1524 年3 月的一次比武中，萨福克公爵差点将亨利八世杀死：粉碎的长矛刺进了国王的面甲，头盔里充满了长矛碎片，亨利八世幸免于难并原谅了他。但同一时期的法王亨利二世则没那么幸运，在1559 年他和苏格兰卫队长康斯坦布尔·德·蒙哥马利的比武中，对方的断矛刺穿了他的面甲和头部，最终死去。[2]51

比武的危险性恰恰就是骑士比武的魅力所在，这一方面可以彰显骑士精神，另一方面也使骑士比武带有很大的刺激性。如果为了安全而在比武中过于保守则不会得到人们的认可。1554 年11 月西班牙的菲利浦国王在英国举办了一场骑士比武，但西班牙的绅士们只以木棍作为武器，因而受到英国观众的嘲笑，甚至西班牙国王的顾问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失误。[15]103

亨利八世以后，英国宫廷中的骑士比武逐渐衰落了。1530 年以后，亨利八世很少再举办比武大会，他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其他方面。亨利八世以后，宫廷中的比武大会越来越少；在伊丽莎白一世时期比较著名的比武骑士是莱切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他使骑士比武又在英国宫廷辉煌一时，但骑士比武主要是女王登基纪念日举办的庆祝活动之一。[15]104斯图亚特王朝早期，宫廷中仍有骑士比武活动。詹姆斯一世在1612 年参加了登基纪念日的比武大赛；七年后，其子威尔士亲王查理全副甲胄，骑着一匹盛装的紫红色军马来到白厅比武场参加比赛。[2]51从此以后就几乎看不到骑士比武的记录了。

16 世纪后半期至17 世纪初，在战争中步兵和火器彻底取代了骑兵和长矛的地位，对骑士格斗训练的实际需要彻底不复存在。骑士比武的荣誉是建立在骑士的军事作用之上的，在骑士比武繁荣的12 至16 世纪上半期，虽然骑士在军事中的地位不断衰落，但仍然还发挥着一些作用；当骑士在军事中彻底丧失了作用、骑士阶层不复存在时，骑士比武也不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因此到了17 世纪初，1618 年“三十年战争”爆发后，骑士比武甚至作为娱乐活动也不再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他们开始觉得参加这种比赛已经是有失身份了。[16]74

四、总 结

从公元8 至12 世纪，骑士在欧洲的战争中发挥着主要作用，骑士阶层的社会地位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因而骑士比武最初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骑士阶层的军事训练，参加人数较多、规模较大、接近实战，具有较强的实用价值，并且被视为一种骑士的特权和荣誉。自14 世纪以后，骑士在战争中已不再发挥主要作用，骑士阶层已经衰落了，代之而起的是新兴的社会阶梯的最高层宫廷贵族；在多数骑士退出比武活动的同时，宫廷里的少数大贵族却垄断了骑士比武，并将这种骑士文化发展到了极致，骑士比武出现了装备奢侈化、规则化、浪漫化、戏剧化和娱乐化等特点，成为他们追求骑士之爱、再现重要政治军事外交宗教事件和举行宫廷庆典娱乐活动的重要方式，骑士比武由骑士阶层的军事训练演变成了宫廷贵族炫耀财势、身份认同和博得声望的手段。

文化往往滞后于社会经济的变化，正如赫伊津哈所言，“尽管作为社会结构的贵族阶级（骑士阶层）已经失去了主导的意义，但贵族（骑士阶层）的生活形式仍然对社会产生强大的影响。”[11]56这便是14 至16 世纪骑士骑士阶层衰落而骑士比武却在英国宫廷里兴盛起来的原因。但文化的这种“落伍”不可能永远不变，当社会结构达到质变后，文化必然随之发生变化。17 世纪初，传统的骑士在战争中彻底丧失作用、骑士阶层消失、商业新贵族崛起时，大贵族们便不再以骑士比武为荣了，反而觉得骑士比武这种过时了的运动还有失身份。从此，英国宫廷里的骑士比武便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