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烂草包

2020-01-07 08:18贾丽花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0年12期
关键词:偏心书包姐姐

贾丽花

老家有句俗话:“大的妖,小的娇,中间的是个烂草包。”我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别无选择地,就成了父母眼里的烂草包。

生姐姐时,因是头胎,且未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父母没有为是儿是女操过多的心,姐姐很矜持地折腾了两天才出来,母亲虽然精疲力竭,仍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母亲也有心情把这个小女孩儿收拾齐整,还弄点儿头绳、头花啥的点缀点缀,到肚里有了我,就很在意是儿是女了。母亲在田间劳作时突然阵痛,总结生姐姐时的教训,打算吃个韭菜炒鸡蛋后有力气生我。等割了韭菜,敲了蛋,还没来得及炒熟,我就迫不及待地出生了,顺利得连村里的卫生员都没赶到,慌忙地拉了隔壁的大妈充当接生婆。父母对我的到来深感失望,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也从不避讳这种心情。生了我之后的母亲虽然做了裁缝师傅,也从没心思装扮我,我总是穿姐姐甚至姑姑的旧衣服。等母亲怀上弟弟时,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实施,父母心里的担忧可想而知。弟弟落地的那一瞬间,母亲猛一抬头,终于看见了弟弟的小鸡鸡,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可以想象弟弟受宠的程度。母亲说,那时无论多累,只要一看见弟弟,就觉得舒心,苦累全消。弟弟要什么,父母尽量去满足,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六岁时,我上了一年级。那个九月一日的早晨,阳光明媚,我背着姑姑背过、姐姐又背过的一个军绿色的旧书包,和邻家的小女孩儿并肩站在小学校的平房前等候报名。松松垮垮的旧书包耷拉到我脚踝,而小邻居背的书包是她妈妈用两个漂亮的花手绢缝制的,精巧而美丽。秋日的阳光照着她的花书包,也照着我,映得我的眼睛熠熠生辉,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羡慕。

小学时候的我有一个习惯,我的母亲是再熟悉不过了。白日里常常疯玩儿,晚上临睡前我却迟迟不肯上床,这时候母亲总是(还算温柔地)问我:“作业又没做?”我忘了我怎样回答,或者只是用神态做了回答。而后,母亲便要我拿出作业,她则伏在灯下(有时候是煤油灯),一笔一画、一丝不苟地替我把作业做完。母亲就这样跟着我学了一年多的文化,却不曾打骂过我,比我对女儿强多了。后来,母亲能拿着放大镜研究马报(六合彩报纸),还能看书消遣,我是功不可没的。不过,那时候的母亲教我学会了一句粗话:“白天跑四方,夜里补裤裆!”可见父母并不操心我的学业,直接后果是我留了一级,小学多读了一年。

作为烂草包,父母也懒得顾及我的情绪,伤害了我,他们也从不自知。

还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有次在外面玩儿,一只裤管被纵向撕破了,因觉得碍事,我便把那条撕破的裤腿撩在了肩上。当我扛着一只裤腿从一群大人中走过,惹得那群人笑岔了气,很清楚地记得,母亲在人群中笑得特别灿烂。被人笑过之后,我忽然知道了丑,知道了恼恨,特别是对母亲。还有一次,小小的我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竿怎么也进不了院门,于是,我的笨拙就被父母演绎为滑稽的笑话到处传播,我小小的自尊心被伤害了多年。

要说这样的事跟父母处事的方式和教育能力有关的话,下面的事就纯属父母的偏心了。有一次分糖果,父亲将整的分给了姐姐和弟弟,塑料袋里最后的粉粒归了我,我委屈得哭了。记得最后父亲抱起我,放了一些糖果在我怀中,说:“都是我的儿女,我不应该偏心的。”我的哭泣,让父亲终是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公,及时地纠正了,也正是他抱起我一刹那的温暖让我记住了这件事。再一次是一个暑假,我、弟弟和父亲推着一车粮食去卖,夏天的太阳烤得我们又累又渴,父亲停下来,买了两瓶饮料,和弟弟一人一瓶,旁若无人地喝起来,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我忍住渴,假装不在乎,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当然,我没有让他们看见我的眼泪。这件事要不是我记在日记里,估计也早忘了。从日记中可知道,我当时是怨恨父亲的。

排行中间,又是个女儿,我这个烂草包烂得有些彻底。即便是成年后,父母仍然处处维護帮衬弟弟,也曾让我有过不平,有过抗拒,但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切终已释然。无论他们做过什么,无论他们更爱哪一个,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事实上,我这个烂草包一路比姐弟走得都要顺利,得感谢父母早早地让我学会了独立和坚强,让我懂得靠自己的努力去追求想要的生活。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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