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炙甘草汤补血第一方的理论依据及临床验证

2020-01-10 13:25莫志红叶瑜莫智旭徐红艳袁磊林丹亢学良陈泳吉
中医药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化生唐氏血虚

莫志红,叶瑜,莫智旭,徐红艳,袁磊,林丹,亢学良,陈泳吉

(1.贵州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贵州 贵阳 550002;2.贵州中医药大学,贵州 贵阳 550002; 3.南丰镇人民医院,江苏 张家港 215628)

出血易致血虚,故血证大师唐宗海指出出血证的治疗在止血、消瘀、宁血之后,需采用补血之法。补血之方,中医常用传统方为《仙授理伤续断秘方》之四物汤、李杲之当归补血汤及薛己之归脾汤等。但晚清的唐宗海却推崇用炙甘草汤作为补血首选方,并称之为“补血第一方”[1]。清代是中医理论体系成熟与鼎盛的时期,作为治疗血证的大师,唐氏如此强调炙甘草汤的功效,来源于其“火即化血”的学术思想。笔者在临床中,亦验证到本方补血效果远胜以上传统补血方。本文拟探讨唐氏将炙甘草汤列为补血第一方的理论根据,并举临床验案为例证。旨在提高临床疗效,彰示此方的补血效果,并与同道分享。

炙甘草汤是《伤寒论》用于治疗阴血阳气虚弱,心脉失养之心动悸、脉结代的名方,临床应用以脉结代、心动悸,虚羸少气为辨证要点。也可用于治疗气阴两伤之虚劳肺痿。而唐氏将其列为补血第一方。其在血证专著《血证论》中,阐述道:此方“大补中焦,受气取汁,并借桂枝入心,化赤为血,使归于肝,以充百脉,为补血第一方”[1]。其理论依据笔者认为源于其学术思想。

1 唐氏学术思想是理论根据

1.1 血液化生过程中脾胃功能很重要

唐氏之前,《内经》曾明确提出水谷精微是血液生成的物质基础,“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唐氏在此基础上,强调血的化生,是心脾二脏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中,因“食气入胃”,需经“脾经化汁”[1]才能上奉于心。脾主统血,运行上下,充周四体,且是后天之本,五脏均受气于脾,故而他指出,脾胃在血液化生中起着重要作用:“故凡补剂,无不以脾为主”[1]。

1.2 血液化生过程中,“火即化血”

唐氏认为,血液的化生,与心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也是唐氏补血用方思想的独特之处,直接引领其提出炙甘草汤为补血第一方。而其根本的学术渊源,主要根植于唐氏对气血水火关系的认识。中医基础理论中关于气血水火之间的关系,之前关于气与血的有“气为血帅,血为气母”;水与火关系则是“水火即济”;水与血的关系则体现为水血同源;气与火之间的关系多有“少火生气”“壮火食气”“气有余便是火”等理论。唐氏则“师于古而不泥于古”,创立了“水即化气,气与水本一家”“火即化血,血与火为一家”的学术观点,补充了[2]长期以来被人们所忽视的水与气之间、火与血之间存在的密切关系,使祖国医学的气血水火关系融为一个医学整体,更直接影响了其对补血方剂的选用。唐氏首选炙甘草汤为补血第一方,所依据的理论基础便主要是其“火即化血”的理论。

唐氏指出,血之色为火赤之色,而火由心所主,所以血与心火有着紧密的联系。他认为,血的化生过程为饮食进入胃进行腐熟后,通过脾的运化功能,不仅是输送食物中的精微物质到全身,更是输送精微物质中的精汁到心,通过“心火得之,变化而赤”产生的血液。这就是其“火即化血”的内涵。可见,他认为心火在血液的化生过程中起着极其关键的作用。没有心火这个“变化而赤”的过程,就没有血的化生。接着,唐氏进一步指出,血液化生后,血与心火仍有着紧密的关系,那就是血对心火有着濡养作用,心火得到血的濡养才能平而不亢,才能“火不上炎,血液下注,内藏于肝,寄居血海,由冲、任、带三脉行达周身,以温养肢体”[1]。另外,唐氏还指出,心火的下行,是借助血液下注于血海时而随之下济的。这样就达到了“血盛而火又不亢烈,男子无病而女子可受胎。”[1]可见,唐宗海认为血与火的关系为:血赖心火以生成,而心火也恰恰是得了血的濡养后可正常发挥功能,并随血的下行而下济肾水。血与火的关系就是如此的密切与相互依赖。“火即化血”这一理论在血的化生过程中非常重要,唐氏在其原著中强调到,“世医补血,而不能得血之化源,虽用归、地,千石无益”。

基于这样的理论思想,唐氏指出补血第一方为炙甘草汤。“余按此方,即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为血之义”[1]。

2 强调炙甘草汤为补血第一方

2.1 炙甘草汤中有大量的滋补脾阴之药

炙甘草汤方中有着一系列的滋脾阴之药。唐氏认为脾胃在血液化生中起着重要作用,“治血者,必以脾为主”[1]。故而重用炙甘草汤中的地黄生血,因地黄秉土之润,而大滋脾燥故也”[1]。而方中姜、枣、参、草,皆是补脾之品。可以说是具有“大补中焦”[1]的作用。

2.2 以桂枝入心,是“火即化血”的关键环节

唐氏认为心火在生血的生成过程中起着“心火得之,变化而赤”的作用。而炙甘草汤方中借桂枝入心,以“化赤为血”。桂枝的应用可以说在整个方剂中起着关键的作用。当然,桂枝性辛烈,能伤血,但方中用桂的同时,又重用生地黄、麦冬、芝麻、阿胶。唐氏认为,火为阳,赖阴血以养火[1]。血由火生,补血而不清火,则火终亢而不能生血。故《血证论》中,本方各药用量如下:“人参(二钱)地黄(二两六钱)麦冬(八钱)阿胶(二钱)芝麻(五钱)炙草(四钱)大枣(三枚)桂枝(三钱)生姜(三钱)清酒(一两)”。可见,方中以大量的生地黄、麦门冬、芝麻、阿胶等清润之性,使桂枝雄烈之气,变为柔和,达到生血而不伤血的效果。其在“阴阳水火气血论”篇中强调道:“治火即是治血。血与火原一家,知此乃可与言调血矣”[1],对“火即化血”进行了很好的总结。后世曹颖甫在其《经方实验录》中言此方“有七分阴药,三分阳药,阴药为体,阳药为用。”可以说是对此方较好的归纳。

再有,炙甘草汤中阿胶可“潜伏血脉,使输于血海,下藏于肝”[1]。可以说炙甘草汤方中,考虑到了“生血之源”——以地黄、姜、枣、参、草补脾润燥;紧扣有血液化生之“化血之变”——以桂枝助心火以化赤为全方点睛之笔;另外还加有“导血之流”——潜伏血脉之品以阿胶。真是精妙之方!难怪唐氏由衷赞叹之,称其为“真补血之第一方,未可轻议加减也”[1]。不过唐氏指出如给予适当加减,又不失仲景遗意,“又何不可”。如加用牡丹皮、桃仁,则能清心化血;加用山栀,又是清心凉血之剂;加五味子,则兼敛肺金。这些都体现了唐氏重视“师于古而不泥于古”的思想。

3 临床典型案例

唐氏将炙甘草汤选为补血第一方。虽然他的著作中均无医案,似无临床验案,但笔者在临床中屡用其治疗血虚患者,均收到显著效果。现举一典型案例以进行例证。

叶某某,女,30岁。于2014年1月23日首诊。因双胞胎足月剖宫产术后贫血求诊。术后血红蛋白浓度仅66.7 g/L。医生要求输血,家人不愿。因之前其家中人生病均在吾处就诊,效果亦可,故问诊于吾。可否中药升血。考虑其仅中等度贫血,现已无明显急性出血情况。另外,现在住院中,如贫血短期不能纠正亦可及时处理,且产妇年轻,平时体健,现一般情况尚可。故同意试试,商量如2付药后效果不好则可考虑输血。因产妇住院中,吾亲到其住院处诊查。患者刻下诉时有头晕,恶露少,色暗红,夹少量白色样物。大便1.5日1次,软。眠可,小便正常。纳欠佳。多食则腹胀。面色略白,唇白,舌微红微胖,苔薄黄。脉沉略芤。诊为血虚,脾虚有湿。治疗原则:补益气血,健脾化湿。

处方如下:

西洋参6 g(另煎),黄芪20 g,炙甘草30 g,白芍20 g,生地黄、熟地黄各20 g,阿胶10 g(烊化),鸡血藤30 g,生山楂6 g,益母草10 g,升麻10 g,桂枝4 g,陈皮10 g,茯苓20 g,炒白术15 g。

2付,西洋参另煎1 h,阿胶烊化,均等服用时加入药汤中服用。剩下的参渣嘱嚼后服用。余药第1次熬40 min,第2次熬30 min,1付药服2 d,每日可服用4次,每次150 mL,不空腹时就可以服用。

本案中,患者是双生子剖宫产术中失血导致的血虚,较一般的血虚明显严重。欲求速效,则须重剂。根据笔者临床经验,此种情况如用四物汤、当归补血汤及归脾汤等传统方剂,效力较慢,恐难在短时间内纠正血虚至满意效果。故使用补血第一方炙甘草汤为主方,大补气血,以应对患者失血较重情况。经方虽好,仍然需要加减使用。这是受恩师刘尚义国医大师的教诲而得到的经验。恩师强调临床不能刻守某家、某派,而应“用其意,在继承中领会,在应用中创新”[3],故而强调对于古方,要在继承的基础上领悟其意,然后根据患者病情进行相应的加减。本方就去掉了麻仁,也未用清酒煎熬。因患者无血虚导致的便秘,另外,患者此前无饮酒习惯,加酒后可能会引起术后出血情况。故去掉清酒。另外,手术创伤较重,失血较多,故加有鸡血藤、熟地黄、白芍以助补阴血,加茯苓、白术、陈皮以健脾行气除湿,生山楂以助消化,益母草以助化瘀止血,升麻、黄芪以助升提阳气,毕竟产妇剖宫产双生子后气血大亏,需予以补益气血、升提中气。

二诊:2014年1月27日再诊。诉上方1付后于25日医院复查血常规,血红蛋白浓度为90 g/L。医生连称神奇。现诉汗出多。头晕已无,无恶露。余无其他不适。舌微红胖大,苔薄。脉略沉略芤。处方如下:

西洋参6 g(另煎),生地黄30 g,炙甘草10 g,桂枝4 g,生山楂10 g,益母草10 g,黄芪40 g,升麻6 g,云苓20 g,浮小麦15 g,倒提壶20 g,牡蛎20 g,2付。西洋参煎服法同前,余药第1次熬30 min,第2次熬25 min。1付药服2 d,每日3次,饭后0.5 h服用,每次服用200 mL左右。

方中仍以炙甘草汤为主方,虽然患者血红蛋白浓度已上升,但毕竟失血较多,脉尚有芤象。故补血第一方仍需继续使用。另外,在上方基础上,还加有牡蛎、浮小麦及倒提壶以敛汗。使用牡蛎、倒提壶的育阴潜阳、收敛固涩之性以补肾敛汗,这也是恩师刘尚义教授的临床经验[4]。另外,恩师强调,中医除了辨证论治、整体观念,还有一个重要的法宝就是“治未病”。汗血同源,患者本来就有血虚,故而此处的止汗尤其具有重大意义,应注意避免过汗伤阴。因为此时的过汗可能会导致患者亡阳,或者会因阴虚出现风动的可能,故应用了3味药以敛汗。这也是中医“既病防变”思想在临床上的应用。此诊后患者2付药尚未服用完,即因各种指标均正常出院休养。之后在家中继续服用完药物。未有其他不适。哺乳顺利。现双生子健康聪明,均已读幼儿园大班。本人身体健康,仅偶有其他不适时,仍在吾处诊查,未见有血虚之象。

4 讨论

炙甘草汤,临床上用于伤寒汗、吐、下或失血后,或杂病阴血不足,阳气不振所致之心动悸、脉结代,是卓有成效的[5],而唐氏则将其选为补血第一方,是与其“火即化血”的学术思想及炙甘草汤的方剂特色所决定的。我们在临床应用中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本文探讨了唐氏用此方作补血第一方的理论依据,并列举了临床验案,一方面彰示此方的补血疗效,另一方面,也为临床治疗较重的血虚提供参考,同时,也拓宽了此方的应用范围。如有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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