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刘虎小说《白鹿》中人与动物成长关联的生命写照

2020-01-17 19:36刘阿平
河西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白鹿鹿群尼玛

刘阿平

(陇东学院文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动物小说是作家生态理念的集中体现,大多反映的是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小说辞典》是这样定义动物小说的:“一种独特的小说题材形式,其特点在于形象地描绘动物世界的生活,寻觅大自然的奥秘情趣,给予人类有益的语言和享受,它通过对动物生活的细致观察、研究和实验,设身处地地体味动物活动和心理经验,以动物的视角再现动物世界的生存与死亡等面貌”。[1]西北动物小说家刘虎的代表作《白鹿》不仅描写了人与动物之间密不可分的生命关系,而且深刻地探求了人与自然如何相处的生态意识,他将故事设置在雄伟而又神秘的祁连山中,以生理因素而变成白色的马鹿被鹿群排斥的曲折情节,揭示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个体在面对种群共性时如何保持个性,以及变异的人与动物在种群共性中如何回归群体提供了深刻的解答。

刘虎因其狂野的动物书写而出名,先后两届获得“甘肃儿童文学八骏”称号,被称为“西北动物小说之王”。他创作的重要儿童文学作品有:《牛祭》《煤娃子》《遭遇狼》《最后的猎手》《雄性之殇》《白鹿》《骆驼和逃亡》等,先后获多项全国儿童文学大奖。《儿童文学》杂志主编冯臻评论他的动物小说,“正好有益地补充了西北地域动物小说的空白,构建了中国动物小说的地图,为西北地区的动物小说争得了一席之地。”刘虎的动物小说有着真实可触的生活质感和感动人心的独特体验,在西部神秘的天地中,述写了人与动物之间的信赖与背叛,共处与伤害的生命历程,他的小说《白鹿》聚焦于现代化进程中人的生活和动物环境之间的矛盾,字里行间深深地渗透着他关于人与自然不和谐的人文忧思。

《白鹿》共有22 章,分别由“受伤,毛孩,美猴王,寻医问药,上学,排座位,尴尬的第一名,免职,休学,陌生人,摄像机,出家,邂逅,伙伴,异类,驱逐,还俗,相依为命,新生鹿王,回归,那就是我。”等章节组成。[2]14小说分两条主线叙述:一条是“毛孩”桑珠嘉措的成长蜕变,一条是白鹿尼玛的“封王”之路。作品中桑珠的成长因其与生俱来的多毛生理特征受到同伴的排挤与嘲笑,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备受别人目光的冷落。一个偶然的机会,桑珠与白鹿相依相伴数天之后,从白鹿勇敢战胜鹿王的感悟中认识到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生存权,而这生存权是靠自己努力赢得的,不是别人施舍的,也不可被别人剥夺而去,最后桑珠勇敢地融入群体中,成为社会中一个独立的人。而作为影响桑珠嘉措的白鹿尼玛虽然因为基因突变导致全身变白,受到了同类的排挤与孤立,但它发誓要回到属于它的圈子里,放弃人类的施舍与救助,利用自己的优势冲破障碍,重归鹿群封王带领鹿群发展壮大。作者刘虎在写白鹿“尼玛”和“毛孩”桑珠时更多体现的是人类与自然界密不可分又相互尊重的统一关系,启示人类敬畏自然,保护动物,尊重一切有生命的存在。

一、白鹿与桑珠嘉措生命历程中相互映照的自然规律

动物与人的相同性更多的是体现在生长规律上,这是不可忽视和磨灭的。白鹿尼玛作为动物的代表,它从出生就饱受争议,但也注定它拥有不平凡的一生。它的妈妈索南久美不仅是鹿群的首领,而且自从它当妈妈以来还没有出现幼崽夭折的事件,它已经成功养育7个孩子了。她想“即将出生的幼崽一定也是个体格强健的家伙,因为它的父亲就是嘉木寺草原上少见高大俊美的马鹿。”[2]125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索南久美费了好大的力生下了这个极其罕见的幼崽,这次生产使它痛不欲生,但这没有使它惊奇的眼神离开这个亲生的孩子,这个浑身雪白的怪物使它陷入了忧思。果然尼玛给种群带来重大损失,鹿群遭到了狼群的袭击,本来善于奔跑的鹿群已经顺利摆脱了狼的追逐,逃到了一片黄色的草丛中隐蔽起来,可是尼玛那一身白色的毛发暴露了鹿群的位置,使整个鹿群损失惨重。鹿群成员都认为白色的尼玛是此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大家没有商量便把尼玛驱赶出鹿群,它的妈妈也没有保护它。从此,它便开始了苦难的流浪生活。每到干旱季节,尼玛在山中难以谋生,跑到村庄附近,牧民们知道尼玛遇到了生存问题,在自己的家畜都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依然慷慨解囊,在尼玛经常通过的地方的投放草料。那个冬天,尼玛始终围绕在村庄的外围活动,完全是在牧民的帮助下,才躲过了那场劫难。而且尼玛在和同类争夺战中受伤也会被看到的人们及时救助,这样被人类善待的尼玛渐渐地失去了野性,似乎已经忘记了森林和峰峦才是它的家园,这也很明显是人类对动物生长的过度干预,善意的帮助殊不知是在让野生动物渐渐地失去了野性,对人类产生了依赖,这就是违背自然生长规律的确切诠释。

桑珠的出生如同尼玛的降临一样带给人们的是不平凡,天生多毛的体质,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猴子,为此父母替他寻医问药,可谓伤透了脑筋,但仍然没有改变他毛发疯狂增长的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心理都趋近于成人,情感也逐渐丰富起来。但备受关注的他总是被孤立起来。他也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己的孤独离群,也感觉到那些邀请自己的孩子眼睛里流露出的同情和可怕。正是父母和老师以及最好的伙伴给予了他过多的照顾和过多的干预,让他在心灵里种下了自卑的种子。他性格孤僻,害怕和人相处,休学,逃离集体,流浪自然间。例如书中写到:“从此他开始了每天跟父亲一起去放羊的生活”“独自在山中放牧寂寞的时候才会唱歌”“独自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用棍子砸记者的摄像机”“对自己的伙伴大打出手”“用手拔掉脸上的毛”等。[2]75-78他就是以这样极端的生活方式度过了他的童年。大家没有看到桑珠这个儿童的独特性,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健康的生命体去对待,而是不停地带着他去寻医问药,并且在媒体上广泛传播,大肆报道,让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多毛体征,心理上开始排斥自己排斥外界,以极端的方式对待自我和他人。这些都是对一个人过多的强行干预所导致后果,自认为是爱,殊不知这爱已超出了度,产生了严重的反作用。

“存在即合理,存在的东西都可自证其存在。”[3]多毛的桑珠和白色的马鹿,他们看似是“异类”,是不合理的存在,其实这正是规律体现,因为差异本身就是规律的一种,尊重差异性就是在尊重规律。桑珠生命的转折便是从他决定去当喇嘛,在嘉木寺中和尼玛相伴相守时开始的。在人们意识到忽视了儿童自然成长规律,没有把桑珠当做特殊需要关怀的“异类”时,便明白其实他是一个独立的与我们有差异的健康个体,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拥有着自身的成长发展规律。而这一规律是不可触碰不可逾越的,一但违背或者破坏这一规律,就会打破事物固有的平衡。桑珠和尼玛都是大自然的一物,人类可以帮助和照顾他们,但是不能抑制和干预他们本身的发展成长,尊重自然生长规律,尊重个体差异性,大自然因为具有多样性才更加丰富多彩,人与动物将会更加的和谐。人类只有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动物,才能赢得与动物的和谐相处。

基于此,我们在《白鹿》中不难发现作者对白鹿尼玛的亲切叙述,尼玛不仅具有了人类的名字,而且文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动物“它”这一字眼,如:“他已经五岁了。五岁的雄鹿已经具备了完全的尊严感和强烈的血性,多数雄鹿都是在五岁的时候开启了自己成年之礼的,只有经过了这种洗礼,雄鹿才能在鹿群中有尊严的生活下去。因此,许多雄鹿为了这场庆典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2]136正是在指称动植物的第三人称时,作者都用“他”或“她”而没有用“它”,从这个细节便可以看出作者将人和动物放在平等的地位来看待,这是一种生命平等意识情怀。因此,我们更应该对这条红色底线保持敬畏之心,尊重规律。

二、白鹿与桑珠嘉措生命回归历程的诗意追寻

人与动物关系之二便是人与动物都是群居动物,都有种群意识,都需要回归到集体中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白鹿和桑珠是多么地渴望回归集体啊,他们的种群意识和集体意识是多么的强烈啊!《白鹿》中虽然桑珠已经退学了,并且决定再也不去学校了,但他却把那身校服当作宝贝一样,穿在身上不肯脱下。白鹿尼玛被驱逐出鹿群之后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鹿群,做着它的鹿王梦,就因为它们有着强烈的种群意识和集体意识。“因为融入同胞,团结一致是人类与动物有史以来的愿望,正是有了同胞的相互关心,人类才得以发展和进步。活着,就是要关注他人,要融入集体,融入社会。”[4]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快乐的人,而幸福与快乐的程度本身就在于你对身边事物的认同感和你被身边事物的归属感。动物与人类一样,都需要回归到本属于他自己的圈子中去,寻找存在感和归属感,脱离群体将会被孤立,得不到幸福和爱的满足。像桑珠和尼玛,当他们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伙伴帮助的时候,就会处于劣势地位,不但没有存在感,而且遭到嘲笑和排挤甚至是驱逐。但他们没有向命运屈服,而是战胜自我,勇敢地回归到集体中,努力争夺自身的那一份生存权。

“回归”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回到群体中的表现,也可以解释为归来。在《白鹿》中先是尼玛选择了回归到万木吐翠的幽幽森林中,因为它心中一直有一份放不下的躁动,一颗焦灼不安的心。他也清楚明白现在四处飘荡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它需要回归到庞大又团结的鹿群中,回去追寻它的梦中情人达娃列珠,向它勇敢表达深深的爱意。达娃列珠脖颈颀长,身材挺拔,面容秀气,毛色光亮,赤红色的脊背上点缀着几朵白色的斑点,一双眸子明亮又机灵,活泼中略带几分狡黠,它深深地牵动着尼玛的心跳。正是出于尼玛对达娃列珠的爱恋,才让它有了希望和信念,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成为新的鹿王,带领种群发展壮大。桑珠也是如此,在看到作为动物的尼玛尚且知道通过自己的能力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而作为人的他更应该如此,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猴子”,最后他终于醒悟了:“一只马鹿都知道自己争取自己的权利,重新回到鹿群,难道我还不如一只马鹿吗?难道我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一只猴子了吗,真的想要漂泊于天地之间吗?”[2]172不,他有自己的生存权利,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要发挥自己那份与生俱来的、不可或缺的力量回归到他的世界中。刘虎最后在《白鹿》中写道“桑珠鼓足勇气,穿过茂密的松林,蹚过冰冷的河水,朝着家的方向疾步前行。”[2]173一个人只有自己不把自己当做“异类”,安然接受自己身体上的差异性,拥有集体意识,有一颗坚强而勇敢的心,他肯定会重新融入集体中的。

当然,大自然是我们人类的立足之地,是人类和动物的庇护伞,人类的进步必须把自己的发展融合到自然的普遍进化过程中,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真正和谐统一。作者刘虎在书中很明显的体现了这一思想。“从出生就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桑珠,脸上,身上长满了细密的绒毛,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些绒毛变得又黑又浓又长,严重影响了桑珠的外表美观。”[2]13-14正是这一特殊的长相,他逐渐成为众人眼里的“异类”。整日在大人们流露出或同情或惊讶或嫌弃的神情里。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他选择了逃避现实寄托山水,与同为孤独个体的尼玛相依相伴,没有纷扰,没有排挤,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着,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是他们懂得彼此的感受,彼此依赖,得到了片刻的安定和慰藉。也正是基于此,刘虎在结尾给读者描述了一个动物与人类相依相偎的世界,“祁连山腹地的嘉木寺人民与往常一样到河边打水,这段山谷远离村落,周边树林茂密,经常会有野兽出没,尤其是泉眼一带,这里是很多野兽冬天最方便的饮水地,但没有动物伤害村民的任何行为。”[2]156这些都表现出了人与动物是依靠大自然而生存的,大自然是我们生存的物质基础,我们都在向大自然进行索取。这就引导我们不得不要深思这样一个问题,怎样合理地利用自然资源?刘虎在他的动物小说中恰如其分地关注了动物活动与心理的体验,还在更为广阔的层面上阐释了人与动物的生存之道。

三、人与动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命意义诠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成语最先出自严复先生所译的《天演论》里。[5]丛林法则就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规律法则。人类世界的丛林法则,顾名思义就是人类的生存法则,适应环境、选择生活、竞争合作。在《白鹿》中大家对桑珠过度关注后,桑珠变得内向自卑,不适应这个世界,总是试图躲避和逃离这个世界。在尼玛的成功回归后,桑珠在心理上也成熟起来了,懂得以自己的方式宣告回归到自己的群体中,很快地适应了这个世界。尤其是那句“不,我哪里都不去,这里才是我的位置”的宣誓,他反应异常激烈,表情严肃声音高亢,勇敢高调的宣布着他的回归。在作品的最后,“桑珠在摄像机面前,他没有因为过度关注而生气,而是把脖子仰得高高的,自信地微笑着转着脑袋把人群扫视了一遍,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似的。”[2]174这就是人类的生存法则,只要你能勇敢地战胜自我,就一定能夺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生存权,就能够在这个变换的世界里不被抛弃。

丛林法则同样也存在于植物和动物界。在动物世界里,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有你没我的竞争司空见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6]就是这一现象最通俗的描述。刘虎多次叙述尼玛向气势强悍的鹿王发起攻击,多次描写鹿群与狼群的斗智斗勇,这些都体现了丛林法则中的弱肉强食与优胜劣汰的法则,弱者与不适应者就只能被驱逐和淘汰。逃离群体的尼玛来到人类的居住区,和桑珠一起在向阳的地方沐浴初春的阳光,靠人类的施舍生存。但是,小说中提到人类意识到自己的过多干预和帮助是错误之后,果断禁止在食物匮乏的季节里为尼玛提供草料,被迫回归森林的尼玛放下一只雄鹿的尊严,哪怕是一只未成年的母鹿向它发动攻击,它也总是逆来顺受,幻想着能够获得同情从而被接受。可是像往常一样,尼玛每次要求加入队伍的尝试都遭到了鹿群的统一抵制,任它露出何等谄媚的表情也无法博得一丝同情,这便是适应丛林法则的残酷表现。

然而,白鹿逆袭成功之后,真正诠释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因为丛林中的强弱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真正的强者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白鹿注定不是一只普通的马鹿,它抓住了机会,一跃成王后白鹿并没有懈怠,带领鹿群不断发展壮大。而此刻的桑珠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和困苦之后也已经回归到他的集体中,和他的伙伴们一起上学,一起生活,欢快地融入到人类的社会中,努力为适应环境做准备。他们就是真正的适者,能够保持自己原有的本色,却又能融合于水而改变水的颜色。

作者从动物这个特殊的角度去观察体验人类社会,用动物的视角去思考生存的意义,这就启示我们:做一个聪明的“适者”。[7]我们都是一个平凡极至的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改变弱者,争当强者,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生命更有意义,为了人最基本的“生存”二字,不论是“毛孩”桑珠,还是白色的马鹿尼玛,都能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聪明的适应环境的独特个体。这也是人与动物生命深处相关的第三点,都需要强大自己来适应环境,遵循丛林法则以适应生存发展。

宗白华说:“世界上第一流的大诗人凝神冥想,探入灵魂的幽邃,或纵身文化中,于一朵花中窥见天国,一滴露水中参悟生命,然后用她们生花之笔,幻想层层世界,幕幕人生,归根也不外乎启示这生命的真相与意义。”[8]刘虎便是这样的作家,他在小说《白鹿》中能够以天地之心存心,以生灵之命立命,探寻生命的意义,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他不仅关注人与动物的关系,映照人与动物相同的生长规律,在集体中实现自我价值,还探求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争做一个聪明的“适者”,这些都是刘虎在动物小说中给我们的启示。我们都是大自然中的生命个体,是地球一粟,要遵循自然规律和丛林法则,反对以人类为中心的自然观,树立平等意识,保护生态环境,维护生态平衡,最终实现人与动物诗意地栖居于地球这一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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