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乡愁:河南乡土文化教育之思

2020-02-23 21:50
师道(人文) 2020年1期
关键词:河南人河南乡土

方 棠

“中国有多少个省份?”“34个,两湖两广两河山……”

“那,河南有多少个城市?”“这个嘛……嗯……十几个?”

虽然告别中学时代已十几年之久,这一场景却仍依稀留存于脑海之中。一向热爱地理的我,被问及自己家乡最基本的行政区划时,竟一脸茫然。类似王伯昂在 《乡土教材研究》(1948) 中所形容的:“博古而不通今,知远而不知近,语以世界大势,滔滔如数家珍,问以眼前事物,茫然不知所对。”这句话,至今读来汗颜不已。

其实,那时并非没有乡土教材。《河南历史》《河南地理》是照例人手一本的,但却从来没有老师来讲授,也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出现过。只记得教材是厚厚的一大本,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字。平时应付功课已耗费了许多精力,闲暇时最多读读文学书,又有谁会把这种“知识手册型”教科书当作课外读本呢?与家乡山川地理、历史人文之间的隔膜,就是这样一点点形成的。

这种隔膜的出现,与现代教育制度不无关系。在全球化、现代化的进程中,学校向学生提供的知识越来越具有普世性;而普世性的知识往往与学生的真实生活无关,也意味着对地方知识、本土文化的挤压。具体到国内,除个别地区外,无论天南海北、城市乡村、汉满蒙回……传统的地方性教育被全国统一的教育大纲、教科书和教育方法所取代,我们与地方传统、乡土社会之间的纽带几乎被切断了。

而在人口众多、经济落后、教育资源匮乏的河南,乡土教材更是难登 “大雅之堂”,没有用武之地。在高考的指挥棒下,这片大地仍然处于应试教育的阴影之中。一切以升学为旨归,以高考为导向。凡是与升学考试无关的知识,都不受重视;凡是不能为分数和升学率服务的,都要舍弃。“一切为了高考”是永恒不变的金科玉律。乡土文化教育,在这块苦难深重、艰难前行的土地上,有时,就像是一种精神的 “奢侈品”。

“你是哪里人?”“北方人。”

“北方哪个省的啊?”“……河南。”

“你是哪里人”,这是陌生人攀谈时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有时,身为河南人却不敢坦然回答。只能含糊其辞,用广袤的 “北方”代替“河南”这一敏感的词汇。

河南,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我的故乡,我的童年,我记忆的起点,我此生的来处。大河泱泱,中岳苍苍。河南的历史厚重而久远。秦砖汉瓦,河图洛书,无数名胜古迹,数不尽的风流人物,都一一湮没于历史的烟尘之中。洛阳牡丹依然很美,却美不过大都市的霓虹;开封古都的断壁残垣,又怎敌得过现代化的高堂广厦?曾经的中州大地,被急速前进的列车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放眼全球,中国属于现代化进程中的 “后发型”国家,而河南,无疑是这个后发型国家中的后发型地区。人口大省、农业大省仿佛成了撕不掉的标签,传统的小农经济、小农意识、封建宗法观念等,与现代文明显得格格不入。

经济的落后往往伴随着文化的边缘化,河南面临的是西方文化和国内发达地区文化的双重冲击。乡土文化日渐衰微的同时,我们的地域文化认同也逐渐减弱。或是求学,或是求生存,我们迫不及待地逃离故土,奔赴远方。“洛阳游子他乡老”,却发现,远方没有诗,心中没有根;对故土没有乡愁,在他乡无法融入,成了文化上尴尬的“空心人”。

自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河南成为了一个打工大省。那些流动于全国各地的人口,被称为中国的吉卜赛人;他们离开最原始而古老的土地,悬浮于现代文明之中,恐慌而尴尬。影视剧和小品中,总是扮演最卑微的底层人物,成为被戏谑的角色;网络上的妖魔化、现实中的歧视……因为一小部分人的过错,全体河南人都成了被 “地域黑”的对象。

而在此时,乡土文化教育对河南人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它具有了别样的意义,不再仅仅是知识的灌输或乡土文化的传承,更是一种文化上的觉醒、故土情怀的培养和文化自信的提升。只有了解自己脚下这块土地的辉煌与苦难,了解生活在此处的人民的勤劳与坚韧,只有对家乡产生深沉的爱恋、强烈的自信或自豪,才能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平静而坦荡地说出自己的家乡。

“我叫龙博士……你有什么疑问、困惑,请跟我来,我愿做同学们的良师益友。”

河南教育报刊社主编的地方教材 “省情”部分中,创造性地安排了两个卡通形象——小象“豫豫”和 “龙博士”,上面这段话便是龙博士的开场白。

自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中原崛起”口号的提出,随着经济的发展,在对地域文化产生自信与内省的同时,河南的乡土教材开发也开始呈现出新的面貌。教材充分考虑了学生的心理认知特点,力求生动活泼、贴近实际,以开放性的姿态,最大限度地确保地方文化特色,提高了教材与地方的兼容性,力求增强学生热爱河南、振兴家乡的责任感。

以上述省级地方教材三年级的“省情”部分为例:从第一课以方言说起的 《中》,到 《得中原者得天下》《我家的珍藏》《家乡古都知多少》《姑娘要花,小子要炮》《文字刻在龟甲上》《追星一族》……以故事的形式,将孩子们带入河南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之中。

而各个地市的地方教材和校本教材,更是与本地文化紧密结合,且形式多样,丰富多彩。如:开封市教育局组织编写的 《华夏名都开封》一书,为孩子们展现了昔日的“东京梦华”,内容涵盖了历史传说、名胜古迹、民风民俗、风味小吃、文苑漫步、名人探访等多个方面,本土气息十分浓郁;焦作温县作为 “陈式太极拳”的起源地,将《陈式太极拳》作为体育课的乡土教材,试图通过体育课的形式将太极拳文化发扬光大,它既是强身健体的特色课程,也是传承本地文化的载体……

如果说以上皆是文化自信的显性表达,那么,地域文化内省同样是新世纪以来乡土教材的显著特征:人口问题、重男轻女现象、环境污染、与发达地区的经济差距……这种反思在上述省级教材 “省情”部分中尤为明显。

然而,仅仅编好教材是远远不够的。在乡土文化教育的开展中,还存在着种种限制和困境:教材的编写问题,经费问题,使用不稳定,评价方式不合理等现象;高考制度下应试教育依然 “阴魂不散”,深深扎根于基础教育中;地方教育部门没有提供良好的支持……乡土教育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

河南作家张宇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我感到河南人的自我就像一块老石头,早已掉进历史的深井里去了……我们河南人的自我已经丢了,丢在了蹉跎岁月的深处,迷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何时能找回自我,重塑自我,河南人要走的路,也许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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