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倡议与中美对外直接投资

2020-02-28 11:54陈高刘锋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对外直接投资美国中国

陈高 刘锋

摘要:本文利用2003-2015年中美两国对“一带一路”和非“一带一路”地区直接投资的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如何影响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研究发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增加会促进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增加,这一促进效应可理解为中美两国相互竞争的表现。美国占据着极大的竞争优势,但这一优势正在减弱,而且在“一带一路”地区优势的减弱幅度明显小于非“一带一路”地区。这表明“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使得美国在对外直接投资选择上更加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与中国竞争。在运用工具变量和PSM方法弱化内生性问题后,以上结论仍然成立。本文进一步按照东道国资源丰度和收入水平划分样本进行分析,同样证实了上述结论,并且发现美国与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中的竞争在低资源丰度、高收入水平国家表现得尤为突出。

关键词:一带一路;对外直接投资;中国;美国;影响效应

中图分类号:F830.59;F114.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626X(2020)01-0053-14

一、引言

近年来,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以下简称OFDI)发展迅猛(见图1),投资流量净额从2003年的28.5亿美元增长到2015年的1456.7亿美元,年均增速达35.3%。商务部发布的《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2015年中國OFDI流量占据全球当年的9.9%,同比增长18.3%,高于全球增幅,流量规模仅次于美国,超越日本首次位列全球国家(地区)第二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首超吸引外资,中国开始步人资本净输出阶段。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迅速发展引发了国际上的忧虑情绪。一些国外学者认为,中国目前的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足以影响现有的海外投资格局,甚至对国际政治和外交关系都会产生重要影响,美国作为世界上OFDI规模最大的国家,中国的迅速崛起无疑会对其产生重要影响。

“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为中国的OFDI提供了更为广泛的输出对象,可以预见,未来中国对“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将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是“一带一路”倡议构想的抓手和重要内容。美国作为塑造中国周边环境最为重要的外部因素之一,同时又是“一带一路”倡议顺利实施的关键因素,对“一带一路”的认知无疑十分重要。基于此,本文研究的关键问题是:在“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中国的OFDI是否影响了美国的OFDI?影响程度如何?美国是否针对“一带一路”倡议采取了相应措施?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将对中美两国2003-2015年在“一带一路”地区和非“一带一路”地区对外直接投资的变化进行实证分析,尝试对上述问题进行解答。

与以往的研究成果相比,本文的贡献主要体现在:(1)以往关于“一带一路”的研究多是从双边贸易、政策解读角度出发,而本文丰富了“一带一路”倡议下对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研究,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文献支撑。(2)以往关于“一带一路”政策效应影响的研究多是从政策、国际形势等方面进行分析,而较少有研究采用经验数据进行实证分析,而本文采用中美两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对美国的影响,为以往的研究补充了经验证据。(3)以往关于中国OFDI的研究主要着眼于投资动机、区位选择等方面,对OFDI的双边效应研究较少,且研究跨期较短,本文使用2003-2015年中美两国对64个“一带一路”国家和63个非“一带一路”国家的投资面板数据为样本进行研究,丰富了此类研究成果。

本文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梳理相关理论并提出研究假设,第三部分介绍采用的基本模型、数据及研究变量,第四部分为实证结果及分析,第五部分是分样本分析,最后一部分是结论。

二、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一)国家竞争优势论与投资发展周期论

竞争优势是国家(企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以不完全竞争为前提的市场不完全性为对外直接投资打开了大门,而垄断优势则是企业在海外进行有力竞争的重要条件,可以通过一定机理为企业海外投资创造巨大的竞争力。随着美国垄断资本的形成,其OFDI的特点就是从具有垄断优势的产业开始,控制当地市场,占据极大的竞争优势。发达国家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宏观因素还可由“国家钻石模型”来进一步解释。显然,美国凭借自身优越的生产要素状况、关联的和支持性产业、企业战略等“钻石”结构而具有更为巨大的竞争优势。

然而,小规模技术理论、技术地方化理论、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理论的提出解释了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竞争优势所在。这些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可以凭借自身小规模技术、技术地方化以及产业动态升级对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形成一定的竞争优势。中国跨国公司由于小规模技术特点、技术地方化累积效应等因素而拥有更加适合当地市场条件的生产技术和规模,能通过技术内部化以及边际技术转移等有效方式促进在东道国的投资-圳;中国中小企业以其技术创新的时效优势、小规模技术优势、更具效率的决策管理优势取得相对于大型企业的投资优势,更能适应国际市场上的多样化和专业化需求。可见,虽然发达国家在对外直接投资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发展中国家也能够在某些方面取得相对的竞争优势。

此外,投资发展周期理论研究表明:发展中国家宏观经济因素变化对本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能力增长具有显著的动态影响,强调一国的对外直接投资状况与其国民经济发展阶段相联系。如朱华(2012)通过对人均NOI与人均GDP的时间序列趋势线分析,得出中国处于投资发展周期的第三阶段;苑生龙(2017)通过构建中国净OFDI关于GDP的多项式回归方程,得出中国已于2015年正式进入投资发展周期第四阶段。而发达国家的竞争优势也是动态的和不断演化的,随着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和随后欧债危机的发生、世界经济格局的调整,美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已经开始下降。

基于上述分析可见,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水平不断提高、不断扩大开放、加强投资自由化,充分引进和消化外来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并充分鼓励自主创新等措施,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阶段不断向前发展,投资的竞争力也不断提升,而美国的竞争优势却随着发展阶段的变化开始趋于下降,据此我们提出理论假说H1。

H1: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竞争优势,但优势在减弱。

(二)中国投资威胁论与“一带一路”怀疑论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迅速崛起引发了国际社会的不断忧虑,Rosen和Hanemann(2009)明确提出:中国目前的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足以挑战现有国际投资格局,对国际政治和外交关系产生重要影响n,。美国也声称中国的经济模式是由国有企业及国家支持的企业挤占私营企业市场份额的模式,正在削弱美国开放投资政策的作用,抑制美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面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压力,美国不断以“国家安全”等理由否决中国国有企业参与涉美企业并购投资案,并在各种国际场合积极推动“竞争中立”,将矛头直指中国。其根本目的是要削弱中国不断增长的对外贸易和投资,为中国企业“走出去”制造障碍。

“一带一路”倡议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沿线各国及域外大国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对此倡议反响不一,其中有积极响应的声音,但也不乏怀疑抵触的看法。有学者指出,日本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具有浓厚的地缘政治色彩,筹建亚投行也是在故意制造与日美抗衡的新经济体系。美国对“一带一路”倡议也未表现出友好合作态度,不少美国学者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应对亚太再平衡战略、化解美国以TPP为手段对中国的挤压,其本质上是在美国主导力缺乏、区域合作机制化程度较低的中亚、南亚等地区推行一体化战略,显示了中国重新成为“中央王国”的雄心;中国在新时期提出的这一周边外交战略具有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等多重动机,是中国依托地缘区位优势,重振欧亚地缘战略板块,与美国展开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软实力“三重博弈”的战略工具-删。

依据前述分析可以发现:美国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迅速发展和“一带一路”倡议抱有警惕和防范心理,认为其是中国拓展国际影响力的工具,会威胁美国在欧亚大陆的利益和领导地位。中国试图通过“一带一路”获得在亚洲的竞争优势,改变亚太及欧亚地区的大国力量对比和权力架构阱,,面对来自中国的挑战,美国将采取行动,从而会导致中美之间的竞争加剧。据此我们提出假说H2。

H2:美国会对“一带一路”倡议有所应对,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

三、模型、数据与研究变量

(一)模型设定及指标选取

为了考察“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OFDI对美国OFDI有何影响,本文将美国的OFDI作为被解释变量,中国的OFDI和一系列控制变量作为解释变量。

下列方程给出了本文使用模型的基准形式,其中β1表示在給定的东道国市场上中国OFDI对美国OFDI的影响。正的系数表明存在促进效应,意味着美国OFDI会随中国OFDI的增加而增加。

上述方程中,i代表横截面单元(东道国),t代表各个年度,UOFDIit,和COFDIit分别表示美国和中国第t年对i国的对外直接投资,GDP和PGDP分别代表东道国实际GDP和人均实际GDP,Technology和Resources分别表示东道国技术水平(某国高技术产品出口值占该国制造业出口值的比重)和资源丰度(燃料、矿石和金属出口占商品出口的百分比),UGDP、UPGDP、Utechnology和Uresources表示美国的实际GDP、人均实际GDP、技术水平和资源丰度。Exch表示美国和东道国的双边实际汇率,Dist代表美国和东道国之间的地理距离,a是常数项,ui表示不随时间变化的东道国个体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在对该模型的应用中,本文是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可以很大程度排除多重共线性对本文结论的影响。

东道国的市场规模是东道国投资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东道国的GDP越大,表明其市场也越大,商业机会越多,因此可以将实际GDP作为市场容量的代理变量。母国GDP越大则表示其对外直接投资能力越强。借鉴Braconier等(2001)的做法,将东道国和母国的GDP引入模型。人均实际GDP衡量了一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反映一国的劳动力成本,因此,东道国和母国的人均实际GDP也应当被引入到模型中。

根据国际经济学理论,各国比较优势存在区别的原因是要素禀赋和技术水平不同,大量的实证研究也表明母国的OFDI有一定的技术寻求和资源寻求动机,同时母国也会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对其他欠发达国家进行投资。因此,有必要将反映东道国和母国技术水平和资源禀赋的变量纳入模型中。技术水平的衡量可以采用某国高技术产品出口值占该国制造业出口值的比重来表示,而资源禀赋可以用燃料、矿石和金属出口占商品出口的比重来衡量。

模型中还纳入东道国的双边实际汇率以控制东道国和母国的双边影响,许多研究表明双边汇率也是OFDI的重要决定因素之一,借鉴姚树洁等(2014)的做法,本文将双边实际汇率定义为每单位美元可以兑换的东道国货币的数量,这意味着汇率的上升代表美元升值,反之亦然。

最后,根据“引力模型”,两国间地理位置的远近直接决定了投资的运输成本高低,距离越近的国家之间越容易发生投资。因此,在模型中加入两国之间的地理距离来度量东道国和母国之间的双边经济摩擦。

为了反映“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还将选择一些非“一带一路”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数据作为参照组,进行对比分析。同时,由于“一带一路”倡议是2013年提出,本文将时间分为2003-2012年和2013-2015年两个时间段来进行分析,以反映“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前后的影响变化。

(二)数据来源及处理

美国的OFDI数据来自于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BEA),中国的OFDI数据来自于商务部发布的2007年、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世界银行发布的《世界发展指标》(WDI)数据库提供了以下数据:以美国2010年美元折算的各东道国和母国的实际GDP和人均实际GDP;各东道国和母国的技术水平和资源丰度;各东道国和母国之间的双边实际汇率。最后,两国之间地理距离的数据则来自于CEHI地理数据库。

鉴于我国2003年才开始发布详细和口径统一的OFDI数据,我国OFDI的起飞也大致始于2003年,而能够获取数据的最近年份是2015年,因此选择的样本范围包括2003-2015年以来中国和美国以及64个“一带一路”国家和63个非“一带一路”国家,这已经涵盖了世界上主要的经济体,因此所得结论具有较强的普适性。

本文的数据筛选标准为:(1)对原始数据中的缺失样本进行剔除;(2)针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数据中存在的“返程投资”(Round-tripping)现象和避税倾向,再将投资目的地为香港、英属维尔京群岛和开曼群岛的对外直接投资数据剔除。处理后的数据包括934個观测值,占原始数据的57.5%。

(三)描述性统计及分析

表1和表2分别列出了2003-2015年“一带一路”地区和非“一带一路”地区主要变量的基本统计信息。在删除了缺失样本后,两个地区分别包括460、474个样本。可以发现,美国在“一带一路”地区OFDI平均值(716724.35万美元)远小于非“一带一路”地区(3764504.64万美元),而中国在“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平均值(14952.32万美元)却稍稍大于非“一带一路”地区(14914.21万美元),这表明:美国更加注重在非“一带一路”地区进行投资,而中国在兼顾“一带一路”和非“一带一路”地区的基础上稍偏向对“一带一路”地区进行投资,可见,中美两国的对外直接投资格局有着明显不同。

进一步将中美两国OFDI按“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时间点(2013年)进行分组,并对不同时间段的0FDI进行简单的比较(t检验),结果见表3。可以发现,中美两国对“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比重均有所增加,而对非“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却在减少,t检验的结果也表明这一差异是显著的。不难理解,由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中国势必会更加注重对沿线参与国的投资。而令人费解的是,随着中国对“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逐渐增多,美国也开始偏向于在“一带一路”地区进行投资,这是否表明美国有意在“一带一路”地区与中国进行投资竞争呢?接下来本文运用前述的计量模型来进行实证分析,给出进一步的解答。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初步回归结果

本文使用不同东道国和时间段来对比研究“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OFDI对美国OFDI的影响。

表4报告了全部地区样本所估计的结果,表5报告了“一带一路”地区样本的估计结果,表6则使用了非“一带一路”地区样本。每个样本又分时间段来刻画“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并运用各种不同设定形式的估计方程来研究不同的控制变量如何影响实证结果。

表4使用全部地区样本,模型1、模型2和模型3分别列示了2003-2012年、2013-2015年和2003-2015年的估计结果。其中,模型(1.2)在模型(1.1)的基础上增加了东道国和母国的技术水平变量,模型(1_3)则在模型(1.2)的基础上增加了东道国和母国的资源禀赋水平变量,以此来控制可能出现的形式误设问题。以下模型的设定均如此。

估计结果显示中国的OFDI系数在全部地区中显著为正,在2003-2012年,中国的OFDI系数为18.81,即中国对外直接投资1美元,美国会相应投资18.81美元,但在2013-2015年,此指标变为4.13,下降了78%。这表明中国OFDI并没有挤占美国OFDI,而且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竞争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在减弱。这一结论印证了理论假说H1,即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的竞争优势,但优势在减弱。

为了分析美国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反应,本文使用了“一带一路”地区样本和非“一带一路”地区样本进行分析,结果见表5。

由表5可以看出,在“一带一路”地区中,模型1、模型2和模型3的主要解释变量中国的OFDI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均为正,这意味着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的OFDI对美国的OFDI具有促进效应。中国OFDI的系数值表明:2003-2012年,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的OFDI每增加1美元会引起美国的OFDI相应增加8.88美元,2013-2015年,这一数字变为4.51美元。这表明在“一带一路”地区中,中国OFDI同样没有挤占美国OFDI,而且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优势,只是这种优势在减弱。

在非“一带一路”地区样本中,估计结果显示中国的OFDI系数在“一带一路”倡议前显著为正,而在倡议后虽然仍为正,但不显著。这是本文非常重要的发现,说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影响了美国的OFDI,美国相对更加注重对“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我们分析,“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上是为抗衡美国倡议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美国为了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会加强对“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但是,美国总OFDI是有限的,所以在“一带一路”倡议后,美国对非“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就不显著。这印证了本文提出的假说H2,即美国会对“一带一路”倡议有所应对,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

(二)内生性问题

1.工具变量方法

面板估计量的无偏性依赖于严格的外生性假定,因此,解释变量的外生性就显得尤为重要,在上述模型中,遗漏在个体效应中的不可观测因素可能会同时影响美国的OFDI和中国的OFDI,为了解决内生性问题引起的估计偏差,我们使用工具变量法对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满足两个要求:工具外生性和工具相关性,即工具变量必须与误差项不相关,而与内生解释变量相关。基于以上两个要求考虑,并借鉴Greenaway等(2008),我们将中国与东道国之间的地理距离选作一个工具变量,中国与东道国间的双边实际汇率作为中国的OFDI的另一个工具变量,选择双边实际汇率的优势在于该变量的取值不仅存在个体变异而且存在时间变异,而不是一样仅仅存在时间变异。在使用工具变量后,模型的估计结果见表6和表7。

由表6、表7可以发现,在使用工具变量后,估计结果仍然支持上述结论。分析显示,在全部地区样本中,中国的OFDI系数在全部地区中显著为正,2003-2012年,中国的OFDI系数为17.09,2013-2015年,此指标变为3.76,这与前述结论一致,印证了理论假说H1。

同样,中国OFDI系数估计值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后的不同地区有显著的变化。具体来讲,在“一带一路”地区,“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前后中国OFDI系数估计值都为显著正。但倡议实施后,此系数仍然显著为正,但大幅下降。这说明中国OFDI没有挤占美国的OFDI,中美两国仍存在竞争效应,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竞争优势,但优势在减弱。而在非“一带一路”地区内,可以发现,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前,中国OFDI系数均显著为正,而有趣的是,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后,中国OFDI系数却不再显著,这支持了前面的结论,说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影响了美国的OFDI,美国相对更加注重对“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这也与前述结论一致,印证了理论假说H2。

2.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

本文通过倾向得分匹配法(PSM)构造匹配样本,以此来进一步减少“一带一路”与非“一带一路”两组不同样本的选择性偏差。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步,在本文的样本范围内,如果2013年及以后该国家属于“一带一路”参与国,则作为处理组,赋值为1,否则作为控制组,赋值为0;第二步,计算样本属于“一带一路”参与国的倾向得分,利用Logit模型估计样本属于“一带一路”国家的概率,并把回归预测值作为倾向得分,其中被解释变量为某国是否为“一带一路”参与国,解释变量为东道国实际GDP、人均实际GDP、技术水平、资源丰度和双边汇率;第三步,采用一对四最近邻匹配的方法对样本进行匹配。匹配结果见表8。

可以发现,经过倾向得分匹配之后,各解释变量之间的差异均有不同程度的减少,其中,处理组和控制组的GDP差异从125623减少到3482.9,人均GDP差异也由829.3减少到411.5,技术水平、资源丰度和双边实际汇率的差异也均有减少。这说明倾向得分匹配的效果很好。经过匹配之后的处理组样本与控制组样本之间的差异显著减少。通过构造这样的匹配样本就可以消除不同样本间的选择性偏差,进而可以分析在具有相似特征的东道国基础上,“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OFDI对美国OFDI的影响,表9和表10给出了匹配样本的回归结果。

表9、表10分别列示了不同匹配样本下的估计结果。在全部地区中,中国的OFDI系数与使用工具变量法所得结果高度一致,这说明中国OFDI并没有挤占美国OFDI,而且美国相对中国具有OFDI竞争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在减弱。此结果再次印证了本文提出的理论假说H1。

在“一带一路”地区与非“一带一路”地区的分析中,中国的OFDI系数与使用工具变量法所得结果仍然高度一致。具体来说,在“一带一路”地区,中国OFDI系数仍显著为正,类似地,在非“一带一路”地区,中国OFDI系数由倡议实施前的显著为正变为倡议实施后的不显著,说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影响了美国的OFDI,美国相对更加注重对“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此结果也同样印证了理论假说H2。

五、分样本分析

为了进一步验证“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中国OFDI对美国OFDI的影响机制,我们按照东道国资源丰度和收入水平进一步划分样本,进行更深入的比较分析。

(一)根据东道国资源丰度划分样本的分析

众所周知,东道国自然资源丰度是影响OFDI的一项重要因素。基于资源寻求动机,母国对不同资源丰度地区的对外直接投资可能表现出较大差异,一般来说,资源丰度越高,就越容易吸引外资,投资的竞争效应也就越高。此外,由于不同母国对资源的寻求程度存在差异,同一母国的资源寻求动机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那么在不同资源丰度的地区、在不同的时间段,中国OFDI对美国OFDI的影响是否也会有较大差异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本文以燃料、礦石和金属的资源丰度为标准把全部样本分为资源相对丰富地区和资源相对贫乏地区两个组。具体分析结果见表11-13。

根据表11-13可以发现,在全部样本中,中国OFDI系数的变化与“一带一路”样本的结果一致。这表明,在“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前后,中美两国OFDI的竞争效应在不同资源丰度地区有明显不同的表现,具体来说,在“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前,中美两国主要在资源丰度高的地区开展投资竞争,而在“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后,中美两国OFDI之间的竞争主要在低资源丰度地区。

在“一带一路”样本中,倡议实施前,中国OFDI系数在不同的资源丰度地区均显著为正,这同样说明中国的OFDI增加能够引起美国OFDI增加,中美之间的OFDI存在竞争关系,从系数的大小还可以发现,在资源丰富的地区竞争更为激烈。而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后,中国OFDI系数在高资源丰度地区不再显著,在低资源丰度地区显著为正,而且相较于“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前,系数值有明显的增加,这说明中美两国的竞争效应已经转移到了低资源丰度地区。

在非“一带一路”样本中,倡议实施前,中国OFDI系数均在高资源丰度地区显著为正,但倡议实施后,中国OFDI系数在高资源丰度和低资源丰度地区中均不显著。这个结果进一步证实了我们之前的发现,即在“一带一路”倡议后,美国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且投资集中于低资源丰度地区。

对于这样的转变,笔者分析,中国在刚开始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主要是基于资源寻求动机,在资源丰富高的地区有较多的投资,而美国看到中国的大幅投资,担心挤占自己的市场份额,于是也相应加大这些地区的投资,就造成了中美之间在高资源丰度地区的竞争。但是随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不断进行,在高资源丰度地区的投资达到饱和,投资额不再增长,于是中美两国的投资额开始趋于稳定,在高资源丰度地区的竞争效应就开始减弱。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后,中国希望能以更积极的姿态加入到全球治理的进程,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理念也发生了转变,不再仅仅是资源寻求,而开始偏向于共同发展,中国逐渐在低资源丰度的地区加大投资,美国也相应转变阵地,于是中美两国的竞争开始在低资源丰度的地区展开。

(二)根据东道国收入水平划分样本的分析

东道国收入水平是影响OFDI的另一项重要因素。通常收入水平越高,市場规模也就越大。基于市场寻求的动机,在不同收入水平的东道国,母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也可能表现出差异,一般来说,市场规模越大,就越容易吸引外商投资,投资的竞争效应就越显著。那么中美两国的投资竞争效应是否也在收入水平高的国家更为激烈呢?接下来本文以收入水平为标准把全部样本分为收入水平高和收入水平低两个组,分别进行回归分析,回归结果见表14~16。

从全部地区样本回归结果来看,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前后,中国OFDI系数均在高收入水平地区显著为正,而在低收入水平地区并不显著,这不难理解,高收入水平意味着更多的市场机会、更安全的投资环境,中美两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又均具有明显的市场搜寻意图,收入水平越高,就越容易吸引中美企业的投资,竞争也就越激烈。

“一带一路”地区样本估计结果与全部地区样本类似。倡议实施前后,“一带一路”地区样本中,中国OFDI系数在“—带一路”地区中的高收入水平地区均显著为正,而在“一带一路”地区中的低收入水平地区不显著。

在非“一带一路”地区样本中,倡议实施前,中国OFDI系数在非“一带一路”地区中的高收入水平地区显著为正,但倡议实施后,中国OFDI系数在非“一带一路”地区中的高收入水平和低收入水平地区中都不显著。这个结果支撑了我们之前的结论,即在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后,美国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并且在“一带一路”地区中,美国更加重视对高收入水平国家的投资。

六、结论

本文使用2003-2015年的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了“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中国OFDI如何影响美国OFDI,研究发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增加会促进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相应增加,这一促进效应可理解为中美两国相互竞争的表现,美国占据着极大的竞争优势,但这一优势正在减弱,有趣的是,在“一带一路”与非“一带一路”地区,竞争优势的减弱幅度并不一致,在“一带一路”地区的减弱幅度明显小于非“一带一路”地区,这说明美国在“一带一路”地区和非“一带一路”地区的OFDI存在着一定的差别,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美国更加重视在“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这极有可能源于美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防范和警惕心理。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对外直接投资输出国,而中国又是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迅速扩大的崛起国家,中美两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必然存在着竞争效应,美国担心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崛起会挤占到自身投资,如果中国的OFDI有所增加,基于竞争的关系,美国也会相应增加自身的OFDI。以前美国的竞争优势是显著的,中国OFDI增加会引起美国OFDI大幅增加,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投资竞争力不断提升,与美国的差距也在不断缩小,美国的竞争优势开始趋于下降。但基于对“一带一路”倡议的防范和警惕心理,美国仍然想在“一带一路”地区与中国展开竞争,于是也就更加积极参与对“一带一路”国家的投资。此外,“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也为沿线国家改善了经济发展条件,完善了相关基础设施建设,使得投资更加安全便利,投资的风险也大大降低,美国可能也是基于这点而开始注重对“一带一路”地区的投资。

可以预见的是,“一带一路”倡议必然会对国际投资格局产生深远影响,也将使“一带一路”地区成为全世界经济融合发展的大舞台,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为维持全球经济增长和实现互利提供了良机,正如中国所声称的那样,“中国的发展给周边带来了利益,是机遇而不是威胁”。

猜你喜欢
对外直接投资美国中国
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就业的影响
江苏省OFDI产业升级效应浅析
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特征与导因分析
我国房地产对外直接投资分析
美国商业银行衍生品业务的特点分析
肯尼·格雷特,爵士的“中国”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