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中的“异托邦”元素分析

2020-04-17 14:50邢雨薇
青年时代 2020年3期
关键词:异托邦乌托邦

邢雨薇

摘 要:作为一种近年来突然在各大网络媒体中频繁亮相的艺术文化题材,“国产科幻”吸引了一大批“圈外人”开始关注这个引入我国仅一百多年的“舶来文学”,这无疑是一个推广优秀科幻作品的好时机,笔者认为,大众文学作品与科幻中均存在的“异托邦”元素将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本文通过对应用了“异托邦”概念的本土科幻文学作品《地铁》中的第一篇《末班》进行详细的文本分析,意图证明“异托邦元素”在科幻创作中的价值与推广科幻文学的重大作用。

关键词:科幻小说;异托邦;乌托邦

一、“异托邦”的文学定义

“异托邦”出自法国哲学家、思想史学家福柯的著作《另一空间》,是一个针对“乌托邦”而创造出的词汇。“乌托邦”是虚构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理想之地。而“异托邦”是现实中存在的空间,与人们日常生活的空间不同的是,“异托邦”是一个“异域”:脚下土地上一千年前的时代;海对岸的另外一个国家;每天闲暇时间人们在网络上虚拟的互动等等,都是一个个“异托邦”。福柯曾用照镜子的人来说明这个新概念:镜子中看到的虚像是不存在的“乌托邦”,镜子本身则是一个“异托邦”。镜子里的人虽然处在虚拟的空间中,但这个虚拟空间的载体是现实中存在的镜子。这样看来,“异托邦”包括了一些在文化意义上确实存在的但是相对虚幻的东西。现代某些观点渐渐认为“异托邦”是包括“乌托邦”“恶托邦”“反乌托邦”的复合概念。

二、中国文学史中的“异托邦”靓影

纵观中国文学史,科幻的种子早早便潜藏在中国传统文学的土壤之下,而本文所要论述的“异托邦”的雏形也是中国文学中一个“误入异乡”的典型模式,这个模式的始祖是《桃花源记》,后世李公佐《南柯太守传》与沈既济的《枕中记》都讲述着类似的故事:借助山林中奇异的路途,或是虚无飘渺的梦境到达仙境世界,在经历了一段人间天堂般的生活后回到现实,最后感慨万分,对仙境流连不已。在“科幻”的概念正式引入我国之前,“乌托邦”“异托邦”的意象在我国文学中也是“奇闻怪谈”的一种,并没有寄予过多的隐喻与深度。

直到风云迭起的中国近代,虽然作家们依然会使用旧古典小说常人在梦世界、异世界的奇遇这样一个“误入异乡”的模式来写作,但却给予了“异托邦”故事一个不新不旧的隐喻:对现实世界的讽刺,“借古讽今”进化成为“借未讽今”“借虚讽今”。如张天翼1931年的作品《鬼土日记》,讲述了活人应邀到鬼域地下世界去参观,看到了各种不可思议的怪状,作者的用意仍然是用鬼怪的世界来抨击现实世界的种种荒谬和不公。类似描绘“恶托邦”的近代科幻作品还有1933年老舍的《猫城记》,张恨水抗战期间出版的《八十一梦》。直到现在,无论东西方,描写未来世界的“乌托邦”“恶托邦”,叙说“虚幻”日常的“异托邦”,依旧承载着这样的写作意图。

三、《末班》中的“异托邦”元素

在中国科幻“新生代”作家中,韩松有着重要地位,其诡异大胆的写作风格在中国科幻中也是独树一帜的。他的《宇宙墓碑》在1991年获得了台湾颁发的“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一般认为,韩松的科幻小说与刘慈欣、王晋康这些主流科幻作家不同,技术的细节从来不是他科幻作品的重点,他的小说文风独特,诡谲而充满想象力的修辞中充满神秘主义倾向。这里要讨论的是韩松的小说《地铁》中的独立中篇《末班》。人们日常生活中十分普通的地点——地铁,在《末班》中变成了夺走乘客性命的“异空间”。日常与虚幻感兼具,使《末班》成为韩松的小说中最具代表性的“异托邦”叙写小说。

《末班》所讲述的故事无疑是“十分离奇”的,故事的开头讲一个在政府机构上夜班的老王乘末班地铁回家,却发现车厢里的乘客都变成了如空气一般透明没有实体的“空心人”,并全体昏睡,在地铁到站后,他恐惧地离开了,想要从地铁站逃到地面,在发现地铁站大门紧紧锁闭后又无果而返,在站台上,老王目睹了隧道深处出现的奇怪矮小绿人把沉睡的乘客送至盛有绿色液体的大玻璃瓶中运走并消失。老王努力地想把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告诉其他人,但却没人相信。于是老王决定行动起来自己去寻找答案。这篇小说的开头像恐怖小说,中间像是层层解密的侦探小说,结尾则比开头更加诡异——老王最终也被装在盛有绿色液体的大玻璃瓶中,送到了他生前所在的政府机关。而机关的负责人处长却反应平淡,老人随后平凡的下葬了,“老王是个好人,他圆满地完成了他的末班任务,他一定整个儿的到天堂去了。”老王的死因、亲友同事为何漠不关心,种种读者最关心的问题作者却毫无揭示。这样的戛然而止和小说背后所暗示的隐语,使这篇小说变成了令读者不寒而栗的悬疑小说。

《末班》中人与“异托邦”的关系组不止一对,而是故事的主角——老王(“家”和“单位”构成他的日常生活空间)与“末班地铁”“夜班填表格时的办公室”“过去的年轻时代”“调查中跟末班地铁秘密有关的地点”四个空间的排列组合。本文在下一部分将逐一分析这四组关系。

四、《末班》“异托邦”元素分析

《末班》里,存在完全類似于几种意象的“异托邦”:联系着家和“单位”的过度空间“末班地铁”原本应该是使人“沉浸在人生的刻板不变中”,感受到“又一天结束了”,是最能给老王心灵慰藉的“异托邦”。但从故事开头车厢出现“空心人”、站台漂浮着一股膻怪味儿,地面是蓝黑色时开始,“末班地铁”的空间便迅速发生嬗变,最终在老王目睹有着矮矮的个子、草绿色的身体的矮人将乘客从车厢中抬出,密封进玻璃瓶中时完全蜕变为一个令人恐惧的“鬼域”。

“夜班填表格时的办公室”是一个较为普通的“异托邦”,老王自身对填表这项工作的定义,使这项夜班工作成为又一个区别于日常生活的虚构“异托邦”:他将表格定义为“隐藏着早规定好出路的迷宫”,填错表格这样的失误是“迷宫中潜伏的陷阱”,它会把填表人“埋葬在表格的废墟中”。正因为填表格如此“危险”,“末班地铁”才是老王身心的慰藉,把他从程序中解救出来,赋予他短暂而特殊的空间,不像家也不像单位。这里的“异托邦”空间呈彼此支撑状态,在其中一个轰然倒塌后,人的日常生活随之变得不再稳定,在文中表现为老王对末班乘客失踪真相的追查。

“过去的年轻时代”是老王回忆起的地铁还没建成的“过去的年代”。这是一个存在于时间上的“异托邦”,一个无法定义好坏的时代。地铁是为了战备而建造,它与那个时代像老王这样的年轻人向往核战争的热情紧紧相连。同时地铁竣工后再建之时又有了出人意料的新变故:地面上的人们开始了一场群体梦游,年轻人往老年人的脑袋上打入大铁钉……。这段完全异于读者所在现实的“过去”是不折不扣的“异托邦”。它给出了小说主题——老人所终将被年轻人“置换”——一个历史上的补充,这种更新换代从老王的上一辈,甚至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当初给老人脑袋订上钉子的年轻人,最终在变老之后也逃不过“被钉死”的命运。

“调查中跟末班地铁秘密有关的地点”特指老王将被从装入玻璃瓶中的乘客口袋中掉出的身份证作为线索,找到该遇难者的住址与家属时进入的胡同。在老王看来,胡同像是从老母鸡腹中生抽出来的一根柔肠,浊臭黏滑、麇集着焦糊脓水般的、氏族社会一样的生存气息,是一个跟习惯现代科技社会的老王格格不入的“异托邦”。从这段情节读者可以得到以下信息:老王在车厢里看到的年轻人,其实是眼前胡同中妇人的父亲。作者有意安排的时空错乱,是否意味着年轻人其实是老年人?或者只有年轻人变成了老年人才能被塞進玻璃瓶中?这个“异托邦”的作用与上一个相同,暗示了作品的主旨:无论老年人多么恐惧被飞速加快的科学技术扩张以及被年轻一辈所替代,依然无法改变“人类共同奔赴光明未来的乌托邦瞬间瓦解,老者不断被幼者吞噬的新旧循环绵延不绝的异托邦诞生”这样的现实。

五、结语

本文以《末班》为例,论述了科幻文学当中“异托邦”元素的应用,这是一篇充分展示“异托邦”与“来到异托邦”的人之间的复杂关系的作品:“异托邦”转变为吞噬生命的“鬼蜮”;“异托邦”之间缺一不可的依存性;“异托邦”从结构上对主题的补充与提示,对“异托邦”话语的多向建构,正是类似《末班》这种当代小说的独特之处。

虽然“异托邦”元素在科幻文学中的运用是多姿多彩的,但它仍然不能回答目前科幻文学界最关注的问题,即科幻对大众读者的门槛在哪里?如何在降低门槛的同时又不降低科幻自身的特质?本课题的下一步研究展望,就是对这些未明确的问题进行分析论述,以挖掘“异托邦”元素在科幻中更多的价值。

参考文献:

[1]福柯.另类空间[J].世界哲学,2006(6).

[2]王泉根.现代中国科幻文学主潮[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1.

[3]萧星寒.星空的旋律:世界科幻小说简史[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1.

[4]叶李华.科幻研究学术论文集[C].新竹:台湾交通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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